霄帝二年,金翅国灭邻国景楼、沧水。
霄帝四年,青空之都被收为金翅国附属国。
霄帝五年,汉苑被灭。
霄帝六年,又有哪个国家会遭殃?霍猎?百传?望鲸?
修长的食指沿着地图上的苍翎山山脊游移而上,在百传国疆域处顿了顿,滑过右边的望鲸,直直指向了霍猎。
“皇上要攻打霍猎?”恭敬立在霄帝身旁的丞相一双赤瞳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指尖所指之处。
“月策会在那里吗?”霄帝转过头来,一双黑金色的瞳幽幽地注视着身边最为信任的人。
“皇上,臣不知月策姑娘会不会在那里。”月痕走到地图跟前,手指一一点过金翅国庞大疆土旁那五个零星小柄,“霍猎,百传,望鲸,香川,庚越,待这五处拿下之后,除浩瀚大海之外,普天之下便莫非王土了。”
霄帝视线默默停留在那五国上,眼中戾色顿现,“既然侍官血咒只能在金翅国方才生效,那就把这些地方全都变成金翅国的天下吧。”
月痕一听霄帝要攻打五国,眼中顿时激动难掩,“攻下这五国后金翅国将称霸整个天下,恐怕除了金展帝的创国之功外再无君王能与圣上相媲美。”
“是吗?”霄帝淡淡地应着,显然对月痕提到的那些并无兴趣。
“皇上,这霍猎虽国小兵弱但因居于山间所以易守难攻,再加上近年来国内新出了一员猛将。此将甚是骁勇善战,颇有当年青琏青元帅的万夫莫敌之势。想要一举拿下霍猎,恐怕还要想个万全之策方才能行。”月痕显然早就对霍猎的国情了解于胸,望着地图已月兑口而出霍猎的情况。
听到“青琏”的名字,金九霄似乎被勾动了什么心事,双瞳一眨不眨地望着月痕,“青老元帅?”
月痕明白金九霄眼中的认真因何而起,他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臣已命探子暗查过这位霍庭将军的底细。他不仅是不折不扣的男儿身,更早已娶妻生子。”
金九霄眼中的希冀瞬间化作低浅的叹息由唇间悄然逸出。
一旁,月痕一双赤瞳幽幽地望着金九霄,瞳色复杂难辨。
叩门声伴着越来越近的呐喊声、马嘶声、兵刃相见声显得越发迫切。
“吱呀”一声响,门被人由内打开。
身着霍猎军服的小兵抬头时正对上一双温婉平静的褐眸。
“夫人,大事不好了!金翅国的金甲兵就要攻入城内了。大将军眼看已经抵挡不住了,让小的来通知夫人带着小少爷快些逃命去。”小兵边说边自怀中掏出一份信来递给妇人。
熬人接过信来,冲那小兵淡淡一笑以示感谢后,复又不惊不忙地合上了门。
“娘亲。”一个稚女敕的声音在妇人膝边响起,一双白女敕的小手已经死死抱住了妇人的双腿。
熬人怜爱地抚了抚男孩的头顶,拆开手中的信看了起来。
“青染吾妻,夫原欲拼死保下霍猎,无奈我方势单力薄,实在难挡金翅国大兵压上。霍猎失守恐在朝夕。吾身为人臣,战死沙场亦是死得其所,只是放不下汝与稚子。求妻能携幼子速速由山间密道逃离霍猎,如此一来,为夫也死得了无牵挂。夫,霍蓝魄。”
静静合上手中的信,仰头望向院墙外,但见西南方有滚滚硝烟不断向这里压来,显然己方正节节败退,敌人已全力压上。
“娘亲娘亲,碧苑好怕。后院里,大家都拼命想由后门挤出去呢。”小男孩轻摇了两下青染的腿,溜圆的眼里写满了害怕。
青染轻轻碰了碰碧苑那张红扑扑的脸孔,望着他那双青蓝色的瞳,露出鼓励而温和的笑来。
碧苑见自己的娘亲如此不慌不忙,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双瞳内因害怕而生出的波动渐渐平静下来,而这平静却没有维持多久就被那道由天而降的黑影给再次惊乱。
待碧苑定睛再看,只见自己面前已经立着一位身穿金甲的年轻男人。
“你怎么不曾敲门就闯进来了?”碧苑察觉到对方来意不善,双手更是死死地抱紧青染的双膝。
“敲门?哈哈。”年轻男人笑得正欢,不经意扫到青染的双瞳却倏地停住,似是不敢相信般,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是……”边说边由怀中掏出一卷画来,扯轻系带,在那缓缓落下的卷轴中,褐眸长发的倩美女子与眼前这位拥着孩子的美丽少妇完全分毫不差。
男人大惊失色,“你是皇上在找的那个人!”
青染幽幽望向他,心中那个被封印了太久的名字点点浮上心头——金九霄!
那位登基后便不断争战、不断覆灭他国、不断扩大着自己领土的野心勃勃的皇帝,他要找自己干什么?灭口吗?
淡粉的唇边绽出一抹嘲弄的笑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恐怕还真是要让这位风头正劲的皇上失望了。
灭口的事她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替他完成了。
霍猎大将军之妻,竟然正是他在寻找的月策!
金九霄无声望着眼前这个让他朝思暮想了六年的女人,视线自她那盘起的青丝至她一身妇人的衣饰,最后停在了她膝旁那个幼小的男孩身上。
“多大了?”他望着那双青蓝色的瞳,声音中有压抑的情绪在微起波澜。
碧苑看了看青染,一脸无辜地小声答道:“四岁。”
“四岁。所以说……”他阴沉地望向一旁始终沉默着的青染,眼中已有怒火在耸动,“他绝不可能是朕的孩子!”
她平静注视着他的愤怒,颔首肯定了他的推断。
他一把拉过她,完全不顾那个因为他这个猛然的动作而被带倒在地的碧苑。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在我拼命找你的时候已经和其他的男子有了……有了……”太过震怒的人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近乎癫乱的情绪,不断摇着头的同时,右手食指已径直指向那个跌倒在地尚未爬起的孩子,“杀了他!傍我杀了他!”
青染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扑倒用身子护住碧苑,摆出不让任何危险靠近的保护姿态。一双褐眸则带着鄙视地瞪向金九霄。
金九霄俯身,硬将她从地上拉起,硬迫她转过身来,望着他的双眼,“你竟然用这样的方法背叛我!你在我仍然将你视作唯一的同时,竟然已将我踢出了‘唯一’的位置!”
她眼中有疑惑掠过,却只是拿褐眸望着他并不出声。
“给我解释!版诉我这孩子记错年纪了!版诉我你没有背叛我们的感情!你快给我说!”他用力地摇着她,好像只要这样就能由她口中摇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来。
可她却仍然一言不发,只是拿那双莹亮的眸注视着她,如同他是一出好戏,而她是看戏的路人一般。
“你!”他望着她那张该死的紧抿着的唇,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低头,用力咬上她的唇,发誓不允许她再这样沉默地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伤心、愤怒、憋屈,他要她再次融进自己的生命中,绝不允许那断裂的六年将她由他的生命中割离。没有人可以割离他和她,即使她也不行。
“唔。”她不吃痛,松开的唇齿间逸出痛楚的声音。
他用舌尖品尝着那分腥甜,这温润的唇,虽已六年未曾亲吻,却夜夜都出现在他梦间。一想到她的体内有自己当初作为血咒引子的鲜血在流动,他便无法抑制心上涌起的情潮,贪婪地一点点吻进她唇的深处,今日他一定要再将她细细品个够。正徒自销魂,却忽地瞪大了双瞳。
金色的瞳错愕地望着她,而她眼中冰冷的笑早已在守候着他。
他僵硬地拉开彼此的距离,脸色已是惨白,“你!你!”
他的深吻没有得到她丝毫的回应,不是她刻意拒绝,而是她的齿颊间根本就是一片空荡荡。难怪她自始至终都抿唇不语,那是因为她已根本无法言语!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无力地摇着头,无法想象这六年里到底在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后以右手为刃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切姿,最后是唇边那抹冷冷的笑。一切都是她自己干的!
他金瞳圆睁,完全不相信自己双眼看到的一切,“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他痛楚地望着她,只要一想到她竟然对她自己如此残忍,就觉得有把刀正在磨挫着自己的心。
我——恨——你——
她以唇清楚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恨?是什么样的恨足以让她做出这样自残的事?又是什么样的恨能将那么刻骨铭心的深情厚爱所抹杀?
他忽然有种被抽空的虚月兑感。踩着五弟和那几十位婢女的尸体,违背自己本意地与手足相争夺来的这个皇位,不顾生灵涂炭收并的这些国家……所有所有这些因爱她而创下的“丰功伟绩”,如今却忽然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事。
她恨自己?在自己为了能更好地爱护她而不断向上攀爬的同时,她对自己的恨竟然已经深到了让他触目惊心的地步。
原来他是如此失败的男人。忘了如何闲适度日,忘了如何扬唇欢笑,忘了一切只为能铭记她,却没想到在失去她的同时也早已找不回当初那个自己。
“娘亲,救命!救命!”碧苑的求助声惊醒了金九霄。
朝那两个架住碧苑的士兵无力地挥了挥手,“好生安顿她们……”他还想再吩咐什么,大脑却一片混沌,叹息着摇了摇头,“就先这样吧。”
当士兵恭敬领着青染母子正欲离开时,他忽然出声唤停:“且慢。”
他径直走至青染面前,冰冷的手指不舍地抚上她的脸颊,唇角勾出一抹凄然的笑来,“你真傻。恨我干什么要对自己出气?不过我更傻,为了靠血咒的指引找到你,不断地攻打侵占着邻国,伤害了这么多无辜子民。”
饱占邻国只是为了能感应到自己在哪里?她眼神中的恨意迅速松动起来。
“我很怀念你的那双碧眸。”他深情地凝视着她,“虽然我已金翅国国君的身份同样可以解除你身上的血咒,不过我更愿意以金九霄的身份还你自由。”
以金九霄的身份?这岂不意味着他会折寿?
她本能地摇着头,不允许他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来。可心意已决的人已然举起了右手,“诃拉哈谟陀,我金九霄今日愿折去阳寿收回这个女人身上属于我的鲜血,解除对她所下的血咒。”
一道金光当空亮起,青染只觉得浑身如遭电击,耳边传来的是月痕那刺耳的沙哑叫声:“且慢!”
她眼前猛然一黑,什么都再也看不见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