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金九霄一惊之下,倏地睁大双瞳。一双黑金色的瞳怔怔地望着灰白色的石室屋顶。
自己还活着?
他将手伸到眼前,动了动五指,意识到自己的确还好好地活着。
月策。
这个名字猛地如闪电般划过脑海。他一下子由石床上惊坐起来,双瞳急切地在屋内环顾了一遍,又一遍,眉头不由得深深拧结起来。
她不在。
那昨晚只是幻觉?
不,不会是幻觉。
那些缠绵或许是幻觉,那些欢愉或许是幻觉,可是叶儿的恨同金紫毒露的致命性却绝不可能是幻觉。
一定出现过一个人,在自己昨晚神志昏乱、意识狂乱时,一定出现了谁。
他以手掩面,根本完全记不起那是谁了。脑海中,掠过的一幕幕残缺画面,全部都只有她,令他为之魔障为之痴狂的她。
若不是她,他该怎么办?若是她,他又该怎么办?
他闭上眼,徒自陷入这矛盾的漩涡中。
“四皇子,您起来了。”日光由月痕推开的门缝间射入石室内,石床上未曾梳洗的人正以手掩面,一头黑亮的发静静散落在肩头,微曲的身形勾出一个令人叹息的俊美侧影。
“月痕,昨晚你把谁放进来了?”他不再自我挣扎,无论是不是她,他都必须面对这个答案。
“除了四皇子再无他人。”月痕边说边将漱口用的水递到金九霄面前,“四皇子再不起来今日早朝该迟了。”
金九霄并不伸手,一双眼逼向月痕,“究竟是谁?”
月痕将手中的洗漱用具挪放至一旁,恭着身道:“四皇子从来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这次也请只当是春梦一场吧。”
“月痕,在我动怒前,你最好给我好好回答。”他不允许月痕这样形容昨晚。
“四皇子其实心中早就知道了答案不是吗?”月痕看着金九霄,“你中的只是紫金情露不是迷幻剂。不是月痕不给你答案,而是你自己根本就没做好去面对的准备吧。”
“你在说什么!”他冷冷地喝着,眼神却分明在闪躲。
“四皇子想给她承诺却又无法去给,所以宁愿那个女人不是她吧。”月痕看着金九霄道,“可你又偏偏是宁死也不会背叛自己身体的性格,所以你根本不会相信自己仅仅因为一些药物便去拥抱了其他的女人。”
“别一副自以为很了解我的样子。”金九霄警告地望着月痕,“若真是她,我会给她承诺。”
“四皇子打算怎么给?”月痕平静对上金九霄眼中的破釜沉舟。
“只要解了她身上的血咒,她便是能堂堂正正嫁入四皇子府的青系了。”这个念头从一开始就在他心底辗转,如今一说出口,他更执意要如此。
“金系皇族的寿命的确比其他系族要高,但至多也不过180岁。权当你能活到180岁,你已折过一次寿,如今只剩下90岁的寿限,再折一次,便不超过45岁。青系的寿命可至120岁。你要给她的,到底是一生一世的承诺,还是短短二三十年的相伴之后,孤单度过漫长的七八十载的煎熬?”
金九霄无言以对。月痕说得不错,这样一来,他给她的根本就说不清究竟是幸福还是痛苦了。
“要不要考虑称帝?”月痕忽然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他沉声反问。
“侍官制是由金翅国的君主所订,自然也能由君主废除。”月痕缓缓道,双瞳注视着金九霄的反应。
“月痕,你太高估我的野心和能力了。”他一口回绝,毫不犹豫。
月痕笑了笑,显然早就猜到了答案,“我去替四皇子再换一盆洗脸水来。”
“等一下。”金九霄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吩咐道:“替她准备一间房,我要把她接回府里。”
“可她现在是叶公主的婢女。”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叶公主可是昨晚还在意图谋害他性命的人。
“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女人。”从当初在三皇兄的府上第一眼交汇,他便已经不打算让这个女人逃出他的生命。他从来不是个执着的人,甚至可以用随性来形容,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强求或许也就是将她“拐”来当了自己的侍官。
“叶公主还一心等着找你婬乱宫廷的证据,你现在把月策接回府,等于直接让叶公主把矛头指向她。”
月痕提醒得没错。他的确是乱了章法,竟然连这么明显的危机都忽略了。他太过渴望她能在自己身边停留。这种渴望原本还被他小心地隐藏着,可经昨晚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再也藏不下去了。他心中很清楚,昨晚让他痴狂的不是金紫毒露而是她。刻意挑起他的她让他根本无从抵抗,因为心早就被她攻陷。
“那就暂缓两日再说吧。”两日,他只能承受两日,两日之后就算是偷,他也要将她由驸马府偷回来。
一团漆黑间,青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遇见这样的事。
她竟然被人绑架了。
正好端端地穿过花园想去库房取两个香炉,从天而降的布袋就这样将她整个人网了个结实。生怕暴露了武功的她只能乖乖地任由别人将自己一路扛出了驸马府。
她实在想不出有谁会胆大妄为到敢在叶公主的地盘上公然抢人,更想不出对方放着府内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不抢为何偏偏要抢自己。
这在她满月复疑惑时,自己连同罩着自己的布袋都忽然被人往地上扔去。
“轻点,摔坏了拿你满门来抵罪。”
这声音!这不正是当初墨霜钟夜宴过的那位五皇子的声音吗?
青染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竟然是被绑进了五皇子金玉笑的府内。他好端端的为何会绑自己?会不会是绑错了人?
刺眼的白光在布罩松落的那一瞬间立刻取代了原先的一片漆黑,青染本能地以手挡目来缓解双眸的刺痛感。
“啧啧,果然是罕见的百花族美女。”金玉笑一把捏住了她挡住面容的那只手,一张带着邪笑的俊美脸孔大大咧咧地映入她双瞳间。
金玉笑伸手抚开青染额间的碎发,指尖划过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今夜就让金莲在这里盛放。”
不是只有和皇族有染的平族和百花族女子额头才会有金莲花纹的吗?金玉笑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来?
金玉笑将头凑到青染耳边轻轻嗅了一口,“身为最下贱的百花族竟然还长着这样令人心动的姿色,你一定已经伺候过不少男人了吧?”
如此令人窘困的问题,令她一下子忆起那晚的种种,她根本无法阻止自己的面红耳赤。
金玉笑伸手去抚模她染着红晕的双颊,“这么容易就脸红了?看来今晚还得让本皇子好好教教才是。”
“奴婢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五皇子的垂青?!”青染故作受宠若惊状挣月兑金玉笑的双手,就地跪了下来。
金玉笑俯身去看跪在地上的青染,眼中露出满意的笑来,“你若乖巧,本皇子一定会多疼你两日的。”
两日之后呢?青染垂着眸,心底冷冷地想着。
此时此刻,突然好想念那个人,那个即使自己死都不愿去连累其他婢女的固执的家伙。现在的他,对那晚是否仍心怀愧疚?
“来人。”金玉笑才一开口,只见两位相貌普通的男仆已出现在金玉笑身旁。
“奴婢参见五皇子。”两人齐齐跪下行礼。
“带她去莲苑。”金玉笑一声令下,两位男仆已向青染恭敬做出“请”姿。
青染朝他们手指的地方望了一望,那是一条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幽深曲径。
“记得装扮得漂亮些,让本皇子失望的话,你这辈子就休想再走出莲苑了。”金玉笑说罢,挥了挥手示意两位男仆将人带走。
两位男仆得令之后,一人掏出黑布,另一人说了声“得罪”已用布紧紧蒙上了青染的双眼。
青染心中奇怪,这莲苑究竟是何地方?既然要蒙上双眼,那必定是个不能轻易为外人所知之处。隐隐间,青染感觉自己似乎正在朝着五皇子府内最黑暗而不可靠人的秘密迈进着。
“姑娘到了。”伴着男仆的声音,青染只觉眼前一松,那块蒙眼的黑布已被人取下。
她眨了眨因被蒙了太久而有些模糊的视线,待视线清晰之后,只见眼前正立着两位身姿动人的婢女,而两人的额间赫然可见那传闻中的金莲花纹。
“姑娘这边请。”两人说时,玉腕间做工精美的锁链发出清脆的丁冬声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染回身看了看两位停在苑外的男仆又看了看身前姗姗领路的婢女,这莲苑果然古怪得很。
而更让青染意外的是,这莲苑竟然出奇的大,她与两位婢女所经之处,左右两边皆是两两相对的房屋,有的三进两出,华美大气,有的只一进一出,简陋普通。不过无论何式何样,每间房屋的所有出入门都被由外锁住。而直觉告诉她,这些屋子并非空关,她可以清楚感觉到屋内有人正躲在暗处偷偷窥探着自己。
“姑娘请进。”走到一间单进单出的小屋前,两位婢女停住了脚步。
青染恍然大悟,猛然明白了这“莲苑”是什么地方,更明白了那些屋子中都锁着什么人。右手不禁紧握成拳,即使是皇上的后宫,妃嫔也绝不会被锁在屋内不许出入这般混账。
“屋内吃用俱全,姑娘只需装扮妥当了静候五皇子传召即是。”两位婢女吩咐完后,便径直锁门离开。
青染淡漠注视着两位婢女的离去。金玉笑,五皇子,最受圣宠的皇子,庞大势力给予他的就是这般无法无天的胆量吗?她根本无从想象,这样的男子若是成为了金翅国的帝王,整个国家会是如何的民不聊生。
褐眸中,寒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