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北方,冰天雪地的狼宗里,负责留守看家的木木西并不知,此刻斐净与斐然在南方都做了什么事,一直在焦急等待消息的他,还没收到自南边传来的消息,却因另一个新消息而感到欣喜不已。
“宗主……”看着总算出关自密室中走出的湛朗,木木西激动得想昭告全天下,他们狼宗也有一名相级高阶的武者了!
然而湛朗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又再次失去了笑容,继续愁容满而。
“夫人呢?”怎都没见到她?
“夫人她……”木木西缩着两肩,声若蚊蚋地报告,“她跑去南贞国找南贞女皇算帐了……”
湛朗面色骤然一变,“不是要你看住她吗?你怎不拦着她?”
“拦不住哇,连花雕姑娘和阿提拉他们也都被夫人给拖走了……”木木西欲哭无泪,早知道宗主这么快就能出关,他就不会让一意孤行的夫人出门去了。
“我这就去找她!”深怕斐净会出什么事,湛朗也不管方出关的他得先好好休息一阵,直接就出门去找自家夫人。
另一方面,就在离南贞国不远的西苑国里,西苑皇帝的脸色,近来难看得与黑漆漆的锅底有得拼。
他气抖地看着手中近来遍布皇城的小纸张,只见上头写着……
凡购买一百本小黄书,再另加五百两,就送一名皇室进贡他国专用的特等美人?
因这个消息,这些日子来,整座皇城里的男人们简直都乐得快疯了,而女人们则是哭声震天,就快用泪水淹没整座皇城。
都怪那个黄金门的月穹……她没事写什么小黄书?
以往她的小黄书,也只是暗地里在皇族老爷们之间流传而已,现下不只是皇族老爷们在看,就连朝廷的官员们也都人手一本,而他西苑皇室最上进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们,也都因那些特等美人之故,成日什么正事都不干了,几乎无一例外地沉沦于美色之中。
眼下皇城中,被破坏家庭和谐的家庭不计其数,朝廷命妇们都已进宫跟太后哭诉过两轮了,再这么下去那还得了?
小黄书误国啊!
于是在西苑皇帝查出这是谁搞的鬼后,他立即找着了逗留在皇城中的斐然,然后命人以八人大轿赶紧把他给请进宫中。
带了个扮作家仆的月穹进宫的斐然,将月穹留在殿外,以眼向她示意后,即大摇大摆地走进殿中而见西苑皇帝。
双方一阵不痛不痒的寒暄过后,斐然的问话直切向重心。
“陛下十万火急找我来,不知有何要事?”要他说,他根本就不是被请来而是被抢来的,瞧那轿子的速度,快得跟马车没两样。
“然公子……”碍于斐枭相级高阶的声威,西苑皇帝也不敢对他失礼,“事情是这样的,听说黄金门月穹的小黄书,是你皇爷府私底下找人帮忙印制出版的?”
斐然严正地澄清,“这是哪来的谣言?我堂堂皇爷府怎可能帮月穹做那等下流之事?”
明明就是他家做的,他在睁眼说瞎话时竟还敢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可偏偏他又不能拿这个姓斐的怎么样……
西苑皇帝死命压着心头的怒火,以商量的语气道:“朕希望,月穹能不再贩卖那些小黄书至我西苑。”
“这话陛下应该去对月穹说才是吧?”斐然继续撇得一干二净,“此事同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陛下找错人了。”
他紧按着座椅的把手,“你……”
“听说陛下前些日子与狼宗结过仇?”斐然在他撕破脸前,状似不经意地问。
“那又如何?”为了铁料一事,天下诸国哪一国没跟狼宗结过仇?
斐然的笑容里顿时带上了明显的寒意,“陛下难道不知,我家小妹正好嫁去了狼宗?”
西苑皇帝听了身子大大一震。
坏了,当初为图一时痛快,栽赃狼宗时,他怎么就忘了狼宗里还有个斐净?
素来把斐净当成掌上明珠的断皇爷府,一家子恋妹成狂的疯子世家,尤其是那个身为相级高阶的斐枭,更是个蛮不讲理的土匪兼疯子…一回想起斐枭当年大杀四方时的狠劲,两苑皇帝不知不觉沁出了一身冷汗,将他一身金丝绣的龙袍都给濡湿了。
他尴尬地陪着笑,“那个……那件事其实只是个误会而已。”
“误会啊?”斐然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嗯,那么小黄书的事,相信定也只是陛下又误会了而已。”
“这……”
在心底算了算时间后,斐然也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了,不顾西苑皇帝还想解释的模样,他无情地站起身。
“本公子事忙,这就不多留了,告辞。”他都浪费这么多时间了,月穹总该把那张该死的破纸弄到手了吧?
没理会西苑皇帝的挽留,斐然大步走出金殿之外,被外头刺眼的阳光照得眯了眯眼,他抬起一手遮住阳光,在视力恢复时,发现月穹站在殿阶之下仍保持着他进殿前的姿势,唯一不同的是,她那微微翘起的唇角。
快步走下殿阶,斐然在来到她面前时,以两人才听得到的音量问。
“东西到手了?”
月穹露出藏在袖中的信封,斐然二话不说地抢过塞进自个儿的怀中,月穹虽对他的举动有些不满,但一想到在这皇宫中无人敢搜他的身,也就暂且交由他代管了。
他大步迈开步伐,“就照师爷的话,咱们立即撤出西苑避风头去。”
当斐然他们正忙着去避风头时,身在南贞国境内的斐净也展开了行动。
一模清那座秘庄留守的禁卫军人数,也打探出小金库大概的位置,斐净命所有人都扮成近来从青葭流窜至南贞国的乞食军,一举包围住秘庄,再由她与花雕当开路先锋,当着秘庄驻守禁卫军们错愕的脸,两脚踹开秘庄的大门,当起了登堂入室抢劫的强盗。
昂责解决庄内禁卫军的斐净下手明确狠快,在她控制住了庄内这些普遍都是士级中高阶的禁卫军后,阿提拉他们很快就进到庄内,开始四处拆墙挖洞找小金库。
环境清幽、庭园造景极美的秘庄,以往就是南贞女皇的避暑之地,可今日在他们这票强盗来了后,庄内风景不再,四处都被阿提拉他们给挖得坑坑洞洞满目疮痍,墙面也是拆了一扇又一扇。
最终,木木束在书库的地下密室中找着了传说中的小金库,他呆愣地看着这辈子见也没见过的满室金银财宝,好半天都回不了神。
花雕一把推开他,召集人手开始将金库里的财宝一一搬至他们藏在密林中的马车上,装完了一车又一车,直至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马车也再装不下了,他们这才悻悻地停手,留下空了一大半的小金库,全数人员火速撤离秘庄。
将抢来的泰半小金库运抵他们租来的庄园后,斐净命众人另外打包装箱,再委托由黄金门所营运的镖局运送至狼宗,根本就不打算带着这些碍事的烫手山芋一道上路回家。
也幸好斐净这么做了,因他们才刚离开南贞国的边境,被气急败坏的南贞女皇所派出的追兵,就已追上了他们。
身为南贞国国师的沐云天,喘着大气,恼火地瞪着这一票胆大包天的强盗,连忙下令所带来的禁卫军将他们给团团包围住。
听了沐云天给的说法后,斐净挑高了一双柳眉。
“抢劫?”她语调轻快地问:“我抢了什么?”
“自然是陛下的--”他张口才想说出那座秘密小金库时,蓦地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她好整以暇地问:“的什么?”说出来呀,说他们抢了南贞女皇瞒着全朝大臣和百姓,打算私吞当嫁妆的小金库。
差点就上当的沐云天,直在心里庆幸没把女皇最大秘密给说出口,他气冲冲地瞪着居然在人前挖了个陷阱给他跳的斐净。
“宗主夫人,你大老远的跑来我南贞做什么?”
“我来找我家师爷公孙狩。”斐净把早准备好的台词奉上,“听说他被你们给绑架了,所以我自然是得来找你们讨个说法。”
“一派胡言!我们什么时候绑过什么师爷了?”
她淡淡瞄了他一眼,“那我狼宗从未抢过南贞国的魂纸,你们不也挥军杀去我狼宗了?”
“那是--”
她眯细了眼,阴沉地道:“我不信你们女皇不知那是西苑国干的好事。”
“那事不能全怪我们,我们是遭西苑国所蒙骗!我们也是受害者!”眼看事情瞒不住了,沐云天索性大声喊冤。
她才不吃这一套,“是啊,受害之余也不过是顺水推舟一下,就用这藉口出兵,想将我狼宗打得元气大伤,好在日后的铁料价格上不再受制于我狼宗?”
“此一事彼一事,咱们就事论事,你少顾左右而言他!”他忿忿地挥着掌心,“我不管你来这究竟是想做什么,总之,把你抢的东西交出来!”
她雨手环着胸,“我还是老话一句,我抢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你倒是不妨跟我说说。”
“这……”
“既然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就是代表我没抢了?”
“你、你……”
斐净失了与他斗嘴的兴致,“现下我要打道回府,你们还要不要继续追?”
“谁许你们离开了?”一道清亮的女音自国师的身后传来,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一出现,即夺走了众人的目光。
拥有雪肤花貌的禁卫军统领尉袅袅,吐气如兰地道。
“无论如何,今日你们必须把东西留下。”
不知怎地,明明该是放松心神好好欣赏眼前美人的斐净,就是突然觉得很不舒服,她一手按住胃部,试图止住那莫名其妙一涌而上的恶心。
“小姐?”见她气色不对,花雕紧张地扶住她。
“夫人……”阿提拉他们也都凑了过来。
斐净反覆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是压下了那股恶心,她朝他们扬扬手。
“都退下。”这位美人可是相级中阶的,他们还是都避远点好保住小命。
虽然很不放心她一人,但他们也心知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位美人的对手,为了不拖夫人后腿,于是他们只好同意撤退。
尉袅袅不屑地轻哼,“就凭你这个初阶的也想对付我?”
“咱们可以试试。”斐净也知道她没什么胜算,可为了身后的一大家子,她也只好拼了。
尉袅袅移动的速度,快得让人连残影也见不着,斐净紧咬着牙关,打一开始就被尉袅袅深重的内力给压住了双脚,怎么也没法顺利迈出步伐,她只能勉强地扬剑抵挡迎面而来的刀光。
就像是猫儿逗着耗子般,尉袅袅也不急着杀死她,左砍她个一刀,右划一下她的面颊,仿佛随时可在下一刻捏死她像捏死只蚂蚁般,却不知道,自小就接受暗杀训练的花雕,正躲在暗处握紧了手中的短刃。
将剑身举至顶上,扛住尉袅袅往下的重重一砍后,斐净的两脚深深陷入土中,一时半刻间月兑不了身。尉袅袅往前跨了一步正想再下一刀,花雕即自暗地里杀出,一刃刺向她持刀的手后再把刀往上一横,直在她而上划出一道长痕,随后用整个身子紧紧缠住她,张大了嘴狠狠咬在她白皙的颈间。
尉袅袅受痛地尖叫一声,一掌朝她拍过去,在她的掌心即将拍至花雕的天灵时,斐净的长剑已刺穿了她的掌心,再抬起一脚将她踹出去。
斐净喘着气,“花花……”
“小姐我没事。”
手模着面上的伤痕,尉袅袅气得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你们居然……居然敢伤了我的脸?”
嘴角还带着鲜红血迹的花雕,笑得格外像是鬼魅。
“你确定我只是伤了你的脸而已?”
“什么?”她一怔,在身子感到麻痹时忙抚向颈子,“这是……毒?你的牙有毒?”
“下去好好问阎王吧。”花雕冷声说着,看着眼前原本如鲜花一般的美人,很快即因毒发而面色漆黑,捂着颈子笔直倒下。
眼见女皇倚重的禁卫军统领就死在一口毒牙下,沐云天沉着脸,扬手再招来一名男子。
来者是名相级初阶。
斐净不经意地瞥看了来者一眼,深入骨髓里的恐惧感与愤恨,随即掳获了她,而花雕在看过去时也被吓了一大跳,像是兄了鬼般地瞪着眼前这名长相与斐冽太过肖似的男子。
“……魂役?”难不成斐冽在死后,又被人召回世上成了魂役?
当年在刑堂内所受的折磨似乎又再回到了眼前,斐净仿佛又再看见了斐冽那双血红的眼睛,与唇边残忍至极的笑意……
“小姐!”感觉她像是被梦魇镇住了般,深知她心病的花雕急急扳过她的肩。
斐净恐慌得连嘴唇都不停哆嗦,“他……他是不是……”
“不是的!”花雕大声地在她的耳边喊,“小姐,你冷静点,那个疯子早已死了!”
当沐云天正漾出得逞的笑意,欲叫那名像斐冽的人再更进一步逼向斐净时,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他们的面前,不待他们分清,铺天盖地的剑意已向他们袭来,人还未到的湛朗,此刻声音已响彻天际。
“谁敢动我家夫人?”
震耳欲聋的啸音,令沐云天那一方的众人不禁纷纷掩住刺痛的双耳,当他们再次抬首时,一身白衣的湛朗已来到他们的眼前。
“相级高阶……”沐云天不可思议地张着嘴,惊愕地倒退了数步,“这怎么可能?”
除了斐枭那个不要命又运气好的疯子,能够出乎常态练上了相级高阶外,这世上,竟又再多添了一名深不可测的高手?
“大人?”他身后的禁卫军们,同时看向难得如此失态的他。
再晋一阶的湛朗,此时整个人有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哪怕他什么都做,一身迸发的气势自然与其他相级中阶的高手大大不同,仿佛只要他一个目光的流转,那冰寒至极的目光也能将人撕碎。
沐云天黯然地握紧了拳头,纵使不甘,也心知眼下别说是想讨回陛下的小金库,日后更是万万不能再与狼宗为敌了……
在众禁卫军不解的目光下,沐云天没有说半句话即带走了他们,选择不成为湛朗出关后头一个血祭的对象。
待他们都退向南贞国境后,湛朗这才走向自他出现后,就像个木偶般怔站在原地的斐净。
“夫人。”
斐净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熟悉的男子,好半天这才把他认出来。
她呆呆地问:“你怎么在这?”
“夫人大显神威,夫君我怎能不来凑上一脚?”他带着温存的笑意,先是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伤势,发现并不严重后,这才轻轻揽过她。
“你不是在闭关晋阶?”
“托夫人之福,已大功告成。”他抬起她的脸庞,“日后,我将不会再晋阶,也不会再让夫人担心了。”
“为何?”
“再晋,就得准备渡劫飞升,得再试试被雷劈了。”他是在晋级成功后这才发现,以往他刻意停顿不再修炼的妖力,不知怎地,也随着晋阶成功而一鼓作气恢复了八成。
好不容易才恢复些许清明的她,一听之下,忙紧张地扯住他的衣袖。
“你还能升去哪儿?”他不都已从妖界来到了人间界了吗?
他指指天顶,“人间界的上头自然是天界。”
“那……”
“放心吧,我不走。”他马上让她安下心。
她茫然地问:“成仙不好吗?”
“当然不好,倘若我走了,你怎么办?”他情真意切地道:“我宁可不要永生,只求能与你相处一世,也再不要回到那永恒的孤寂里。”
汹涌的泪意直泛进斐净的眼眶,她紧紧抱住他,浑身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夫人?”
“哇啊--”
毫无预兆地,斐净就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哭声惊天动地。
豆大的泪珠,随着湛朗的话解开了她这段期间的漫长压抑,即如破闸的洪水一颗颗不断地落下,一迳哭出她这段日子来的担心与害怕,哪怕当年她在遇到那事后,她也都没有哭得这么惨烈这么大声过,当下结实吓坏了所有人。
“小姐、小姐……”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花雕急得手足无措。
“夫人您别哭啊……”一票没有安慰人经验的汉子也急得团团乱转。
然而斐净却什么都不顾不管,照样声嘶力竭哭个不停。
湛朗不断拍抚着她的背,柔声在她耳边安抚,“不怕不怕,我来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饼了许久,当哭声渐渐止歇,哭得一抽一抽的斐净也终于哭累了,两眼一闭就在湛朗熟悉的怀抱中睡了过去,众人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望着被宗主抱在怀中睡得像个孩子的夫人,众人不禁纷纷露出本就该如此的笑容。
这才对嘛。
比起清醒着当强盗的夫人,爱睡觉的夫人才是正常的。
抱着斐净登上马车后,湛朗对他们吩咐。
“走吧,咱们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