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朗因此而看得怔住了。
多年来求之不得的笑脸,就这么出现在刚返家的他眼前,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手足无措,既不舍得自隐身的地方走出打破此刻的氛围,又想抱住她,告诉她这笑颜是多么的美丽。
只是这笑颜太珍贵,所以他不敢妄动,就怕它会一闪即逝,而下回要想再看到它,则又不知得等到何时。
或许是大狼们的体温太过温暖,它们盖在她身上蓬松松的尾巴也太像她房里的棉被,斐净只靠在大狼身上与它们玩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合上眼皮去会周公。
花雕曾走回来看过她一回,怕她着凉,本想替她添床被子的,但在她整个身子被大狼们的尾巴淹没,只露出一颗脑袋时,花雕也不管她了。
湛朗一迳站在远处看了她睡脸许久,直到不太温暖的阳光已不再照至她的身上,他这才走过去赶走大狼,弯身轻轻将她抱起。
“你回来了?”被他吵醒的斐净爱困地揉着眼。
“嗯,睡得好吗?”
她将脸埋进他的胸坎,“还想再睡一会儿……”
“日头西移了,乖,再睡就会着凉了。”听下人说,怕冷的夫人自天候开始变寒后,常常不是跟大狼们窝在一块儿睡,就是躲在房里盖大被,再这样睡下去,怕是会对她的身子不好。
“不睡觉要做什么?”她都已经被他养得很懒散了。
他拿出拐妻精神开始赶跑她的瞌睡虫,“夫人不如与我一道学习凡人该懂的知识?”
“知识?”犹带睡意的斐净并不怎么专心听他说话,因此自然轻易就忽略掉了凡人二字。
他一字不漏地转述,“妻子是用来疼用来宠用来捧在手中娇惯的。”昨日木木西和公孙狩就是这么教导他的。
她一副后知后觉外加恍然大悟的模样,“是这样的吗?”
走回来的花雕当下脚步一顿,忍不住捂住脸……纳兰先生啊纳兰先生,你究竟是怎么把小姐给教歪成这副呆德行的?
“连你也不知道?”来到人间也才十年的湛某人,没想到她这方面的知识远比他还要贫乏。
她好学生似地摇着头,“没人会跟我说这个。”
想起她那些恨不能为她遮风挡雨,尽其所能护着她的兄长,湛朗不难了解他们曾为她施展了什么保护手段,可他们不知道,在保护之余,他们却也在无意间让她错失了许多。
他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那么我们一块儿学学夫妻相处之道这门学问如何?”
“怎么学?”总算找到事做的斐净很感兴趣。
“先找个地方练练。”他抱着她直接往新房的方向走。
“好。”
苞着湛朗一块儿回来的阿提拉,面上带着大惑不解的神色,抬手拦住正要走过他面前的花雕。
“花姑娘。”
花雕没给他好脸色看,“都说过别叫我花姑娘。”她很像红袖招吗?
“雕姑娘。”
“姑娘我不姓雕!”她没空理会他,“闪边!”
小姐又被姑爷拐去卿卿我我了,她要找个地方去自生自灭免得会长针眼。
只不过想问个问题,却莫名其妙被凶了一回,阿提拉很无辜地拉着木木西的衣袖。
“木木西,夫妻相处之道是什么?能吃吗?”
“不能--”木木西下意识地对这个文盲应着,却突然一顿,“呃,其实也不能说是不能。”
“啊?”那么多个不能?
他慢条斯理地搓着下巴,“这门功夫若是学得深,或许咱们宗主很快就会有肉吃了。”
阿提拉两眼亮晶晶的,“有肉吃?”
“嗯,以夫人迟钝的程度来看的话。”应该很快就会被吞下月复吧。
“那我也要学,你教我!”
木木西唾弃地瞥他一眼,“老子没空跟你双修,去问你那个雕姑娘。”
“你教啦……”干嘛舍近求远?
“滚一边去。”
被抱回新房中的斐净,端正跪坐在床榻上,看着坐在床边的湛朗捧着她的脸蛋,然后在她额上亲了一记。
“这个我学过了。”业务已经很熟练了。
他再亲亲她粉女敕的面颊。
她有些不耐烦,“这侗也学过了,有没有新的?”
“真想学?”湛朗慵懒略带沙哑的嗓音拂过她的耳畔。
她点点头,“做事要贯彻始终。”她从不半途而废的。
湛朗徐徐挪动身子爬上床,伸出一掌勾来她的纤腰,一手抬起她的脸蛋,低首以唇在她红艳的唇瓣上来回摩挲,再将它们含进嘴里吮着,过了一会儿,再轻轻咬着它们。
生平从不懂得脸红为何物的斐净,头一回脸红了。面上烫热不已,好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她的脸上,湛朗珍爱地以指抚过那抹绯红,再凑上前吻住她的唇,加大了力道吮吻着,再小心地将舌探入她的口中。
斐净的身子当下明显变得僵硬,他不疾不徐地来回轻抚着她的背脊安慰着她,让她慢慢再次放松下来,然后他才放纵自己的舌与她甜蜜交缠。
半晌过后,斐净气喘吁吁地看着他,红着脸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想再学吗?”
她按着犹在狂跳的心房对他摇首,但没过一会儿,在她回味完方才的那记吻后,她又再对他点头,然后小小声的说。
“明日再继续……”
湛朗不禁被她逗笑了,开心地将她抱至怀中,“夫人说的是,那就明日再继续。”
远嫁而来的斐净,在狼宗里过得可说是如鱼得水,在湛朗无条件无原则无下限的宠爱下,她的日子过得远比兄长们所想像的还要快活,可另一位与她同一日来到狼宗的人,可就不了。
屈居在城主府地窖中数月的大理王慕野,在公孙狩终于把他给关了个舒心满意兼过疡后,这才总算愿意提供纸笔给他,让他修书一封给北蒙皇帝来赎自家亲叔听说北蒙皇帝在收到这封求救信后可说是气炸了,但碍于皇族宗室颜面,他就算是不想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叔叔也不行,只能气抖地咬着牙,命钦差大人前来狼宗赎回肉票。
坐在城主府偌大的饭堂中,身旁环绕着一众扬刀亮剑的狼族大汉,备感压力的钦差大人,又再次以汗巾擦了擦额际溜下的冷汗,一心巴望着对面那个正在点金子的公孙狩动作能够快点。
点完金子的公孙狩,蓦地将眼前的金子往前一推,然后懒洋洋地跷起一双修长的长腿,交握着十指对他道。
“数目不对。”
“怎会不对?”明明信上说的就是这个数目。
鲍孙狩亮出一口刺眼的白牙,“抱歉,涨价了。”
“涨……涨价?”哪有他这样坐地起价的?
鲍孙狩也不管他是否气得嘴上的胡须乱翘,还一手扶在桌边摇摇欲坠的样子,他悠然抬起手,开始算给他听。
“好歹我们也养了大理王一段时日,这伙食费、住宿费、人员看管费若是不给,那就太说不过去了吧?”他们都不必出成本的吗?
差点气了个倒仰的钦差大人使劲地拍向木桌。
“你这是抢劫!”简直就是无耻至极,没瞧见大理王都被他们给饿瘦了一圈吗?他还好意思说什么伙食费?
鲍孙狩邪恶地扬扬眉,“很高兴大人您有这共识。”
“……”这天经地义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他继续唱作俱佳,“我狼宗宗主大婚,各国皆前来道贺,而你北蒙人不到也就罢了,不知为何连贺礼也迟迟未至?唉,礼不到人不来统统都算了,没想到我宗主迎亲的半途居然还遇上个想劫亲的,你说,你们北蒙如此不将我狼宗宗主放在眼里,是不是让人很痛心?”
钦差大人咬着牙,“你想怎样?”
“心痛就得要有心药医,而就医就得花银子,大人,怎么看您都得对我们出点医药补偿费吧?”
“你个无赖……”
鲍孙狩还狮子大开口,“大理王的那块领地,我们狼宗就当作是大理王冒犯我宗主夫人的赔礼了,相信英明如大人你,也定会同意这决定是不?”
钦差大人跳了起来,“我绝不会同意!”
下一刻,一把把刀剑皆不约而同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鲍孙狩哼了哼,“识相的就快把这文件给签了,不然我可不保证你走出我狼宗时,身上会不会不小心缺了点什么。”
“你……”钦差大人气抖地喘了又喘,扬手指向窗外那棵参天巨树,“好,那些我不与你计较,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们狼宗盗走我北蒙神树是什么意思?”
鲍孙狩打死也不认,“你认错树了。”
“绝不会错,那分明就是我北蒙失窃的神树!”
“树上头是有刻你家的名字?或是你能验它的血统?那你身上的银袋我看了也很眼熟啊,我可不可以也说那是我的?”
“你强辞夺理……”
鲍孙狩两手一摊,“谁让我是强盗来着?”
站在饭厅外头的斐净,对于公孙狩的强盗行径看得是目瞪口呆,湛朗扶起她的下巴,颇得意地对她道。
“我教他的。”
“教出了个奸商你还邀功?”要她感佩一下一山还有一山高吗?
“夫人你不明白,这是种成就感。”他一手抚着胸口,很虔心地对她道。
她无奈地抚着额,“好吧,我慢慢体会。”
“夫人不赞同我宗的强盗行为?”
不赞同?
以往在还没有来到狼宗前,她的确是不赞成的,可在来到这片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很难吃得饱的土地上后,她曾设身处地的想过,若她是这儿的主人,她要怎么让一大批族人不再挨饿?
畜牧?
天灾和牲畜病害可不会给你而子。
农耕?
草皮是啃得饱吗?
矿产?
那些铁矿本就是他们抢来的。
于是她叹了口气,“不,其实这样也好,毕竟金子又不是从地里刨出来的,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有钱能赚就当赚。”
湛朗奖励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夫人说的是。”
她看了眼里头正大宰特宰肥羊的公孙狩,然后决定离开这儿,以免她口后会有样学样。
“有件事我想问你。”她一手搁在他的臂弯里,边走边对他说,“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何宗里的每个人老是对我笑咪咪的?”
“因他们都很期待也很欢迎你的到来。”这或许该归功于他的教导有方。
“为何?”
湛朗带她来到城主府的最高处,一手指着眼前的景色。
“狼宗能有今日,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准备迎接你,这一点宗里的每个人都知道。”
她很是惊讶,“为我?”
“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为了能让你开心,为了能让你自由自在,更为了让你幸福。”
“什么意思?”怎么这些话听来就像是预谋已久?
湛朗将她揽进怀中,爱不释手地亲吻着她的眼眉她的唇。
“十年了,为了你,我整整等你十年了。”好不容易才能将她留在身边,这要他怎能不感谢上天?
她自认她以往从不曾认识过他,家中兄长们亦不曾与他接触过,所以他的这个等字,是打哪来的?
斐净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抬手捂住他到处偷香的嘴。
“既然你已等了我这么久,咱们眼下又早已是夫妻了,可你却不与我同房。”
她仰起螓首,淡淡指出他们成亲以来一直不同房的这点,“是嫌我脏?”
“脏?”湛朗拉下她的手不认同地问:“清白与否那很重要?”
“你不这么认为?”不是所有男人都该很在乎?
湛朗耸着宽肩,“无所谓吧,你又不是为了那玩意儿而活。”他来自的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凡人这等愚蠢的观念。
她天生就是个乐观的人,“我也不认为我被狗咬了一口,我就得把它咬回去,或是永远都惦着那个伤口。”
“夫人英明。”这个心态很好。
“那你不同房的理由呢?”别想敷衍她。
他珍惜地看着她,“之所以不与你同房,是因你还没准备好,之所以不碰你,是怕你会不喜欢会不情愿,所以我愿等。”
原来……他是担心她?
已经为她无所不做的他,为什么就连在这一方而也要如此小心待她?他的温柔体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吗?
斐净的眼眶不知不觉间有点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的小堂弟,是皇帝吧?他说出口的话,就是所有人该遵从的圣旨吧?”
湛朗搂紧她的身子,将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对我而言,你的话,就是我的圣旨,而你的心愿,就是我所有努力的目标,只要是为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寥寥几句话,便将她的心房充斥得满满的柔情与甜蜜,斐净头一回体认到,以往他总是挂在嘴边的爱意,并只是随口说来哄她的。
曾经所有人都认为,她这辈子不可能得到的爱情,其实,已经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由湛朗默默地将它平铺在她的生活中,只为了等待她一次的欢喜,只为了能给她一次的感动。
她究竟何德何能?
明明她就有着那种不堪的过去,可他就是认准了她这个人,其他什么都不管也不理,一心一意的,只对她好。
她的语气不禁有些哽咽,“你欠过我什么?”
“我就是高兴宠着你。”湛朗可不想惹她掉泪,连忙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只可惜,并不成功。
“我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那是你认为。”他漾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只要是为你,哪怕要我付出所有,我都觉得值。”
闻言的斐净踮起脚尖,雨手搂着他的颈项,埋首在他怀中,好半天都不发一语。
“你是我的妻,而这是你的家,我等你住进来。”湛朗抚着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喃喃在她耳边道。
“我已经住在这儿了……”
“不,我所说的是这里。”他拉开她,一手指着她的心房,“我等你把心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