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早晨,查嫱和珠儿才刚易容换装完毕,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查嫱心想,准是店小二送早膳来了。她拉开门闩,门外站的竟是聂华尉。
"请问,有位苏州来的姑娘,可住在这里?"
昨天夜里,他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无法人眠,脑海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倩影,那美女的身姿、面容,仿若从隐约的烛影里,款款莲步而来,裙带双曳,翩若惊鸿。
惊喜若狂的他,跃起来将她一把抱住。美女半推半就着,当两人正要共赴巫山之际,一声鸡呜,他睁眼一看,烛台只剩一缕冷烟,原来是天亮了,而这才看清自己紧抱着绵被不放。
盥漱后,尚未进食,便来到院中敲着美女的房门。
他必须知道她是哪家小姐,才好请媒婆前去提亲。
"呃……那是舍妹,天色未亮时就启程回苏州了。"查嫱答道。
聂华尉脸上难掩失望,"这是她昨晚遗落的簪子,有劳公子交还给她。"
查嫱接过簪子,"谢谢,我正好要去后院寻找舍妹遗失的簪子呢。"
"公子贵姓?"
"我姓查,单名一个强,强壮的强。官人是聂华尉将军吧?"
"正是。"美女是苏州查家的小姐,聂华尉牢记在心。
"听舍妹说将军此行是要去京城,我正好要上京城办事,不知将军可否让我和家僮随行?"
"我是要去京城没错,但途中我会先转往姑母家省亲几天,再到京城,所以只能同行到西嗵川。"这位查公子是美女的兄长,同行正好可以得知美女的事。
"可以、可以。"查嫱微微欠身说,"聂将军,我收拾一下行李,待会见。"
"我在店外等你们。"说完,聂华尉便转身走去。
"小姐,我们真的要跟聂将军走吗?"珠儿问道。
"是啊,南林这条路上盗贼猖撅,我正担心我们的安全呢!苞他走的话,安全无虑。"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她想跟聂华尉相处,就算只有一天也好。
"可是,聂将军带着大队人马,又全是男人,届时会有很多不便之处……比如住路上突然想解手……"
"上路前你就少点喝水嘛。"
"如果突然肚子痛,急着想"大解"呢?"
"你的肠胃很好,向来很少肚子痛。"
"人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可能不……"
"那就躲到树林里,我帮你把风。"
"小姐,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啦。"珠儿嘟嘟嚷嚷地说,"我们会被识破是女儿身的啦!"
"不会啦,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就好了。"
"但是……"
"珠儿,你才十六岁,怎么比老太婆还罗嗦。"查嫱双手擦在腰上,"我是小姐,你是丫鬟,所以你得听我的。"
又来了,每次和小姐意见相左的时候,小姐就搬出主子的身分来压她。
"是,小姐。"珠儿垂下双肩,不再与她争辩。
"走吧,别让人家久等了。"她将宝剑和包袱递给珠儿。
走出客栈,她们看见聂华尉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右手勒缰,左手持鞭。
天哪!他的马上英姿真是帅呆了!查嫱对聂华尉的仰慕之情更添一分。
这时,小厮牵马过来,她仰头对他说,"聂将军,我和我的书僮都不会骑马。"
"那你坐我后面,我们共骑一匹马好了。"
什么!他们共骑————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将军,我同你骑,马会跑不快,我看还是替我叫顶轿子比较好。"
聂华尉的视线先是落在查嫱的脸上,然后从查嫱胸前一闪而过。
他干嘛这样看她!查嫱下意识地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胸前,眼下平平,应该没有露出破绽才是,这才放心地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聂华尉。
"你这么瘦弱,就像一位小泵娘,还不致于能使我的马慢下来,何况轿夫的脚程再快也赶不上马快。"聂华尉伸出手,"上马吧。"
查嫱只好上马,然后觉察到所有的侍从武士都望着自己。
"你的随从怎么都盯着我瞧,我脸上有饭粒?"
"他们看你是因为你的坐姿,没有男人骑马是侧坐的。"他还有下一句没说——只有女人才会。聂华尉心想,他这未来的舅书真像个娘娘腔。
"呃……我觉得这样坐比较……舒服。"她之所以侧坐,而不正坐,是因为担心正坐,路上若有一个颠簸,她的前胸将不可避免地撞上他的后背,那么,她的女儿身不就穿梆了。
"随便你,只要不会掉下马就好了。"聂华尉转向身旁的随侍道,"韩秀,你载那位小书僮。"然后他双脚一蹬,那匹马便迈开四蹄,如离弦之箭般绝尘而去,身后的查嫱一声惊呼,不禁紧紧围抱住他的腰。
他的腰好粗壮啊!查嫱脸上发烧、发烫,心里直跳。
"公子看来文采风流,查家必是书香门第?"聂华爵试探地问。
"我爹曾是状元,我和舍妹自小饱读群经,知书达礼,不过论才智,舍妹在我之上,论面容,你看过了,她可是享有苏州第一美女之称,更难得的是她心地仁慈,有侠义之风,常救助孤女、香楼女子和穷苦人家,家乡的人称她为活菩萨。"查嫱偷偷吐了吐舌头。真不好意思,这样赞美自己。
这样的女子,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妻子人选。聂华尉心中对她的好感更添一分。
"令妹大概已许人了吧?"他的心七上八下地,深恐她早已订亲。
"没有。"查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
他想欢呼!然而表面却佯装不甚在乎地问道,"这样才华洋溢貌美贤淑的女孩,难以相信竟乏人间津。"
"上门求亲者是不少,有的是当朝权贵的公子,有的是皇亲国戚的少爷,只是舍妹眼界甚高,对这些贵门子弟,自是看不上眼,而我爹又疼舍妹,凡事皆顺她心意,不敢妄自替她做主,日子一天拖过一天,舍妹的婚事就一直没个着落。"她反问,"将军有嫂夫人吗?"
"没有。"
"真的。"查嫱掩饰不住惊喜,但她的喜悦很快就被感伤盖过。
有什么好高兴的,他没娶妻,干卿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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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聂华尉抵达姑母家。
他大步走进厅堂,向坐在厅堂正中央的姑母施礼问安,"姑母,侄儿向您请安来了。"聂华尉的姑母郑氏,看上去年约五十,额上眼角虽已布满皱纹,但犹有徐娘半老的风韵,令人忍不住去猜想她年轻时惊人的美貌。
他自幼父母双亡,由姑父姑母抚养长大,姑父在他十二岁时捐躯沙场,那时姑母还年轻,却无再成亲的打算,守节怃孤,转眼十年,他也二十二岁了。
本来,姑母希望他走科甲之道,攀枝折桂,出人翰苑。无奈他对四书五经不感兴趣,背着姑母,偷偷拜师学艺,读些兵法之类的书籍。
几年后,他已武艺超群,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是年京里举行武科考试,他便向姑母提出应考要求。姑母见他学文不成,武艺倒是真有点儿功夫,遂不再为难他,答应他去应考武科。
在武考校场上,他技压群雄,夺魁而归。
新中武举不久,便被派去征战沙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收复不少失去的城镇和十地,不到两年就被皇上擢任为总兵。
而这次的进京,引起朝臣的猜测,臆测皇上将任命他为兵部尚书,总掌兵符,唯吏部不这么认为,因为他太年轻了,再说他仅一武举人,按国家律例是不合此资格的。
但也有人认为,他屡建功勋,此即表示他的才智谋略,绝非一介武夫,何况目前国家正值用武之际,皇上破例把升并无不可,否则为老远从辽东边镇急调他人京?
尽避看法不同,但所有大臣一致认为,他封公拜侯,鱼跃龙门,是指日可待。而对于这个前途中可限量,又是当今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家有闺女的大臣们都想攀上这门亲事。
这一年来,上姑母家说亲的媒婆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门槛。
"姑母,华尉有一事禀报。"他迫不及待要告知姑母念小姐的事。
这时,门外,小僮向内喊道,"门外有人求见,是相国府里派来的。"
"快请。"姑母道。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王媒婆未入聂家门,声音便已传人厅堂。
"喜从何来?"姑母问道。
媒婆一见聂华尉,便知马相国为何要抢这门亲了。"夫人,恭喜你,相国愿招你侄儿为婿,这真是天赐良缘呀!"
"此事恐怕碍难从命。"聂华尉出声拒绝。
媒婆先是傻了半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看聂华尉一脸正经地,才开口道,"你是嫌马小姐生在侯门,心高气傲?马小姐虽贵为宰相之女,却没有丝毫富贵人家的骄气,而且马小姐才貌兼备是众所皆知,她的花容月貌,哪怕是西施再世也比不上,京城里多少土子们都想攀这门亲事……"
不论王媒婆如何游说,聂华尉仍是不肯答应。
王媒婆想起什么似的,"我怎么给忘了……这门亲本皇上会亲自下旨完婚……"由于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都想攀这门亲,而马相国又志在必得,早朝时乃上表奏请皇上做主。
聂华尉一听心中如遭雷极——看来他势必得和马氏成亲了。不,他不想和马氏成亲,可又怎能违背皇上的旨意?
"王媒婆,你先出去。"
泵母支开媒婆后,转向聂华尉说道,"马相国权重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区区一个领兵在外的武官,竟然拒绝他的结亲,你叫他的颜面何存?"
泵母说的并非全无道理,聂华尉无言以对。
如果坚拒这门亲事,必会使马相国恼羞成怒。到时惹出祸端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与相国结亲,对你在仕途上将有很大的益处。"婚姻一事,对旧家世族以及没有背景的子弟来说,是很重要的。结一门好亲事,不但可以提高身分地位,更能在仕途中获得极大的援助。
"侄儿……已有心仪的女子了……"
"原来如此。"
"姑母不问她是哪家的小姐?"他不解地问。
"我有问的必要吗?她根本不可能是我的侄媳,我的侄媳只会是相国千金。华尉,还是忘了她吧,皇上做的大媒,你不可不从啊。"
"姑母,我要去求皇上……"
泵母还没听完,便倏地沉下脸来斥责,"胡闹!你太不知分寸了,都说是皇上的意旨,谁也改变不了的。"
聂华尉垂下头,"那就请姑母跟相国府议亲吧…"
"你总算认清事实了。"姑母接着说,"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那位小姐,我会派人去提亲,问她愿不愿意做你的侧室。"
"哪有小姐愿意做小!"聂华富一声沉重的喟叹。
"我侄儿这般英俊,又如此被皇上倚重,我看就是做侍妾,也会有很多名门闺秀抢破头的。"姑母对聂华尉倒是充满信心。
"那姑母你要快点派人去提亲,免得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有提亲总比没去好,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瞧你急成那样!我倒很想看看能掳获你心的小姐是啥模样?"
"谁要知道王母娘娘驾前的仙女是什么样子,那她就是了。"
真有那么美?"随后,姑母传唤媒婆,"挑日子请大媒吧!"
"我就知道总兵的这杯喜酒,吃定了。"媒婆拿出红帖,"马相国体谅总兵军务繁忙,就选定这一日缔结姻亲,筵席也安排妥当了,总兵意下如何?"
"随便。"聂苹用显得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