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在京城经商,名下产业有织造场、布庄、木造行和花楼,也经手南北货买卖和其其他生意,奴婢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潘府算是京城的富户。”
“就如此?”夏取怜微讶。
她以为死去老爷的来头会更了得。
“夫人?”
“没事,那么老爷可有与人结怨?”
在床上躺了几天,昏沉沉的脑袋总算清醒一些,她便开始打探消息,期盼找到对自己有利的线索。
“不曾听闻。”
“那么这宅子里,还有几名妾?”
“包含夫人在内共有十九名。”
夏取怜吁了口气。“不过是一般富户,有必要纳这么多妾吗?”还是说,此地的民俗风情便是如此?
“十九名小妾不算多,听说有的富户,小妾再加上通房丫鬟就有数十人。”
“难不成这也是一种彰显自己能力的象征?”当不了皇帝,用这种方式稍稍满足自己?
“夫人的意思是?”碧落不解地问。
“……没事。”稍稍消化刚得手的消息,她瞥了眼外头,只觉阳光普照,花木扶疏,这般好时光囚在房里,真是太难可惜,再者光待在房里,靠碧落提供消息,进度实在太慢。“碧落。”
“夫人?”
“我想到外头走走。”
“可是……”
“放心吧,我好多了,而且我也需要熟悉一下环境。”说着,她迳自掀被下床,起身站了下,确定头不怎么昏,才又迈了两步。
“夫人如果要外出的话,至少让奴婢将夫人的头发扎起,否则披头散发在外,难免惹人闲话。”碧落赶忙扶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
夏取怜微扬起眉。这丫头最近跟她熟络多了,还会担心她的行径惹人闲话……但当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她思绪一顿难以置信。
“这是我的脸?”她轻抚着自己的脸。
“是啊,夫人只是忘了。”不以为意,碧落拿螺钿月牙梳替她梳发,再轻手系上彩绳。
虽说这样的打扮并不合宜,但夫人头上扎着布巾,也只能如此了。
“夫人,好了。”系好彩绳,碧落发现她竟看着镜子发呆,不禁低低一唤,“夫人?”
夏取怜缓缓回神,唇角轻逸难解笑意。
这也真是太巧了……这张脸竟和她年轻时样子如出一辙,让她看着看着,一时间以为时光倒转。
这脸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老天是打算让她的人生重来一次吗?
她这个灵魂都快五十岁,早就达到八风吹不动的超然境界,但看到镜中的自己,竟教她恍惚起来。
“走吧。”叹了口气,她起身,由着贴身丫鬟搀着。
屋外艳阳高照,日光流丽,她,瞅着满庭院的花草树木,它们的色彩是如此浓艳鲜明。
“碧落,怎么外头不见半个人?”她徐步走着,偌大庭院却是半个人都没有。
“这儿是夫人的院落,自然没有外人。”
“也没有其他丫鬟?”照那位袖夫人的说法,她如此得宠,她身边的丫鬟数目,应该不输人才是。
“夫人出事之后,其他丫鬟便自己另选主子。”碧落低声道,像是极不愿意道出实情。
当初她不是没有想过投靠其他主子,但终究过不去自己良心那一关,这才选择留下来。
“可以这么做吗?”她讶道。
“自然是不行,但夫人被发现跌落在藏元楼的拱廊下时,大伙都以为夫人已经死了,在这种状况下,追不得已,大伙只能另觅主子。”碧落一席话说得委婉,彷佛怕她秋后算帐。
夏取怜隐约察觉她的用心,但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另一件事上——“我怎会跌落在拱廊底下?”所以她的伤就是因此而来的?
“不知道。”
“既然大伙都认为我已经死了,为何还将我押进大牢?”她沉吟着,走了几步,觉得头有点昏,索性到几步外的亭子歇会。
“是袖夫人的意思。”
“她凭什么这么做?”
“因为老爷那时已死,先前和老爷相处的人唯有夫人。”
“是吗?”夏取怜捧着额头,努力将细节连结在一块。“碧落,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这样东补一块、西补一块,实在太没效率,还会让她更混乱,倒不如先将整个图拼出轮廓,再细细拼凑。
碧落想了下,娓娓道来。
“那是初一的晚上,老爷被发现死在房中,总管立刻报官,后来便发现夫人跌落在拱廊下。”
“为何我会变成嫌疑犯?”太不合理了,是不。
“因为那晚夫人和老爷在房里不知道在谈什么,待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离开。”碧落回想着。
“这么听来,你一直都跟在我身边?”连时间都记得这么清楚,那就代表当时她是守在门外的吧。
“不,夫人是独自前往藏元楼替小少爷盖被。”
“小少爷?”
“夫人的儿子,无量少爷。”
夏取怜呆住。“亲生的?”
“当然是夫人怀胎十月产下的。”
夏取怜迟迟无法回神。老天这玩笑也开太大了,她连男朋友都没交过,这一下就让她体验当母亲。
想了下,她决定先将这问题抛到一边,再问:“为何那晚你没有陪我一道前往探视小少爷?”
“夫人每晚到藏元楼,都是独自前往的。”
“喔?”这么说来,这个身体的原本主人做这件事是习惯。“这件事不就许多人都知道?”
“除了聚香水榭的十六位夫人,其他的,但凡丫鬟都知晓吧。”
“是吗?”意思是说,她一口气可以淘汰十六个人,再慢慢筛选?“但我还是不懂,为何我明明已经受伤了,却不将我送医,反倒将我押进大牢。”
“因为袖夫人和夫人向来是死对头,夫人出事,她当然会把握机会压着打,再加上夫人身上有酒味,总管研判夫人是和老爷一道喝酒,而老爷的酒杯里被验出砒霜,夫人房内的珠宝匣又被搜出砒霜,所以就……”
夏取怜闭上眼。就凭这样便定了她的罪,难怪古代有那么多冤狱。
“我的珠宝匣呢?”她问。
“被大人带走了。”
“老爷的遗体呢?”
“在府衙殓房,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还自己清白。”
碧落不解地望着她,只见她扬唇似笑非笑道:“碧落,你也认为老爷是我害死的?”
“奴婢不知。”
“碧落,你知道吗?一般来说,会对熟人动杀机,如果不是为财就是为情,可袖夫人说了,老爷最宠我,在这府里我是可以呼风唤雨的,让我得以如此的正是老爷,你说,我杀我的靠山做什么?”
行凶必有动机,可是杀人对身体原主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她是杀心酸的吗?
“可夫人说不定是为了让小少爷可以继承……”
“这府里可还有其他继承人?”
“大夫人生下大人没多久便去世,几房小妾中,只有你和另一位已经过世的夫人膝下有子女……听说大人早就不打算继承家业,而心屏小姐更不可能,这……”碧落说着,突然愣住。
“这就对了,又没人跟我抢,我何必行凶?”
碧落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夫人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但待她变得和气,就连个性也沉稳许多,说起话来更是有条有理,彷佛早有因应之策。
碧落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夫人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但待她变得和气,就连个性也沉稳许多,说起话来更是有条有理,彷佛早有因应之策。
“所以,有人嫁祸夫人?”
“应该吧。”她浅噙笑意地看向贴身丫鬟。“可是碧落,在此之前,你肯定也认为凶手是我吧。”
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只是道出事实。
她想,她绝对不是个好主子,否则不会在她出事之后,所有丫鬟就作鸟兽散,无人与她共患难。在这种情况下,大伙会先入为主地替她贴上标签,在众口铄金下,就算人不是她杀,恐怕也会落得莫须有的罪名。
“奴婢……”
“碧落,或许你对我仍有疑虑,不过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我只希望你能多告诉我一些讯息,否则我要如何替自己月兑罪?”休息够了,她徐缓起身,发现不远处有道在林园间若隐若现的长廊,决定这一次要走到那儿。
碧落点着头,轻搀着她,将自己所知的大小事项一五一十的告知。
夏取怜这才知道,原来她走了这么远,都还在她专属院落疏月楼的范围。
据碧落的说法,这里在主屋之西,疏月楼旁便是藏元楼,再往西就是大人以往住的大风楼,而主屋以东则是袖夫人朱袖所在的逢德院和掌内务的二夫人牧慧娘所居的明贞院。
这些院落里,就数疏月楼占地最广,百植花木,其间街廊渡桥,假山流水简直鬼斧神工,饶是北边那十六名小妾合居的聚香水榭都不及疏月楼一半大,由此可见世怜得宠的程度。
“这样听下来,那位心屏小姐所居何处?”
“她……”
碧落的话未竟,不远处响起尖锐的斥骂声,夏取怜目光投向那个方向,问:“难不成这就是小少爷的声音?”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那声音听起来稚女敕极了。
“是。”
“他在骂什么?”
“呃……”
见贴身丫鬟有口难言,她也没为难她,鸡西朝前走去,心想去会会那个孩子也好。不管怎样,才五岁的孩子,总是需要人关心,尤其在这人情薄如纸的宅院里。
但,当她走过拱门时,那刻薄的叫骂教她愣住——
“你这个小贱种,以为我娘现在不在就打算欺负我了吗?告诉你,我才是这潘府的主子,你不过是个——”
伴随着谩骂,扬起的手要落下,却在半空被握住,潘无量怔了下,横眉竖目地瞪去,看清来者时,他不禁一愣,随即欣喜若狂地扑进她怀里,呜咽喊道:“娘,你回来了,怎么都没人跟我说?”
这个连她腰都不及的小孩竟动手要打个小丫鬟?夏取怜本来打算教训他一顿的,但一听她哽咽的嗓音,心不由得微软。
“娘,没事了吧,一切都没事了,对不对?”潘无量从她怀里抬头,眸底含泪,小嘴却是笑咧着。
夏取怜瞅着他半晌,突然决定这脸蛋怎么和Boss也那般相似?
这么说来,难不成他和大人都跟老爷长得相似?
“娘,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刚才教训那贱种不够重,你不开心?”潘无量揪着她的裙问。
闻言,夏取怜眉头微蹙。“你说什么?”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呀,你不是说要是瞧见她就得好生教训一番,别让她想在府里作威作福?”潘无量指着跌趴在地的小泵娘。
夏取怜顺着他比的方向望去,就见那小泵娘长得清丽秀妍,身穿粗布衣裳,感觉上比碧落还不如,不禁疑惑地问:“碧落,她是谁?”
“她是心屏小姐。”碧落站在两人直接,不敢贸然将潘心屏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