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红办、砚华、白满冥像被甩出去的沙包一样重重栽在地上。三人惊恐地望向前方。
那里,是一只火红的怪兽。
红办咳出一口血,手从枪杆上滑下来,“它……它居然变身了……”
小狐狸被枪钉住、被火光燃尽的一瞬间,金色的皮毛突然变得火红,周身的火焰一并聚拢在它身上,又猛然反射回来。那样的速度与数量,任谁也避之不及。
红办第一个被打飞,接着是砚华,她撞在白满冥身上。本来她一直站在后方,这一次白满冥不知为什么一定要站在最后。跌倒在地的两人又挨了一记火球,一并飞了出去。
白满冥伏在地上,咬着牙道:“走……我们不是对手,快走……”
谤本走不掉。
火狐一爪抓向最近的红办,她想抓起长枪回击,还没伸出手,身上就迸出一道血红。她的身体接连滚了几滚,软软地歪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砚华不停地念着“回春术”,除了回春,她已经不知能再做些什么了。白光落一次接一次在红办身上亮起来,又消失。火狐的目光闪电般地转了过来,跟着又是一记利爪。
“快走!”
白满冥拽住她的手,用尽力气把她向身后的石门甩去。砚华扭着脖子,望见又一名队友在血光中倒在地上。
她跌在门口,撑着胳膊爬起来,“回……回春术、回春术、回春术——”
“医术师……别逞强,你快走……”
砚华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不受控制地不停地掉。她、她怎么能走?
火狐纵身朝面前唯一站着的人扑过来。砚华闭紧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圣月之光——”
她唯一的可怜的攻击术,闭着眼睛也知道完全没有什么效果。砚华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狠狠一撞,千钧之力,直撞得她飞了起来,最后“砰”地落下。
没有骨头折断的声音。她并未落在石壁或地上,而是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偏有人刚刚从石门外头迈进来。
睁开眼,她看见一双手臂扶住自己。用力抬起头,她“哇”地一口血喷出去,直喷在了那人的脸上。
对方的目光俯视下来,一脸的血往下流。砚华张大了眼睛,心突然怦怦地跳起来,“你……你是——”
火狐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扬起爪子飞扑过来。那人护着她迅速地旋身跃开,轻轻念了句咒诀。“噌”的一声,地面生出无数枝干荆棘,死死缠住了火狐的身子。
那人停下来,一把擦去了脸上的血迹,低头问:“你认得我?”
砚华抽咽着,用力止住泪水,“小狼……”
对方一下怔住,“你是……”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摘去了她的面具。
一张面孔似曾相识,想忘也忘不掉。那样雪白素净的脸上,如今磕得青青紫紫。唇被血染得更红,氤氲出几道红线沿着下巴滴落。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有泪要流出来的时候又飞快地闭上。再张开时,那里面的倔强、委屈、害怕、坚毅无一不落入了他的心里。
“砚华?”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真的没想到。
他在她家住了数日,离开了一个月。再相见时,竟又是救了她的命。
这是第几次了?
哔哔啵啵的燃烧声在身后响着。被困住的火狐尖声鸣叫,一团荆棘已经被它周身的火苗烧得差不多了。
路烟狼扶着砚华坐下来,“乖,坐在这儿别动。”
他转身走向火狐,冷笑一声,拿出腰间的水袋对着它的脑袋哗啦啦淋了下去。咝,狐狸头上冒出一阵白烟。砚华惊讶地张大眼睛……她居然看见狐狸的脸气得扭曲了。
火狐张牙舞爪地扑向路烟狼。路烟狼身子稍稍一侧,让过了它的尖牙,左手一抄,抓住了它的尾巴。
他的拳头上腾地蹿起冲天的火焰。火狐一个劲地扑腾、放火,只想把他烧死。
路烟狼哼了一声,扬起左手接连甩了十七八圈。他的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出了一面锣,磨盘大小。“哐”的一声,火狐甩完了圈被直接敲在了铜锣上,周身的火焰霎时散了。黄澄澄的小狐狸满眼金星地“咩”了两下,终于垂头蔫下去。
砚华看得目瞪口呆。伏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红办与白满冥也看见了,现下连脸都僵住了。
路烟狼提起狐狸,前后瞧了瞧,失望道:“什么九尾狐,不过就是只小狐狸。”
“什么?”红办大惊,挣扎着爬起来,“怎么会不是?它、它这么狠……”
路烟狼瞧了瞧地上的人,叹了口气,“你们先把自己处理一下吧。这样看上去简直像个死人又爬了起来,会吓着人的。”红办于是把砚华先前给自己的药吞下去,呼了一口气。白满冥也吃了药,先月兑下破破烂烂的外袍围在腰上才站起来。路烟狼将手中狐狸往地上一抛,“你们瞧,它只有一条尾巴,哪里是九尾狐?”
丙真。晕掉的小狐狸身后蓬蓬的一大团毛,但细细分辨之下真的只一条尾巴。
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苦战了半天,弄错了对象不说,还白白被打成这样。
“难道九尾狐不在幽云洞?”
白满冥望向路烟狼,只见他已经坐在了地上,托着腮望着砚华笑。
红办也十分懊恼,“不在这儿在哪里?”她确实是经师父的指点才找到这里来的。
路烟狼耸耸肩,回答:“不知道。”然后问身边的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修炼的。”砚华说,“你呢?”
“我也是来修炼的。好巧。”他冲她一笑。
红办望着他们俩,又好奇了,“你们认识吗?是朋友?”
砚华点点头,“这是小狼,他说自己叫路烟狼,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们是一个月前认识的。”
红办拱了拱手,笑着说:“你好,我叫红办,多谢你刚刚救了我们。你的木之术很厉害啊!”
砚华顿时受了一点打击。一个月前,他明明不比自己厉害多少……她皱眉望着他,“小狼,你怎么一下变这么厉害了?”“没有啊。我可没什么厉害的。”
“是吗?”白满冥道,“那只狐狸几乎要了我们三个的命,可你一来就制住它了。”
“狐狸呀,你们没发现吗,其实刚刚它已经被揍得差不多,谁再来上一下都能打晕它。至于什么木之力,”路烟狼笑眯眯地扒开袖子,露出一只臂环,上面嵌着一枚碧绿的晶石,“看见了吗,其实都是它的功劳。”
“木晶石?”
“嗯。还有这个。”路烟狼拿起刚刚的那面铜锣,得意地道,“这是刚刚在外面白骨怪送我的,很不错吧!”说着又“哐”地来了一下,震得周围三个人直捣耳朵。
“这么说,那只狐狸就算是我们干掉的了?”红办看看队友,有些难以置信,又忍不住兴奋。无论如何,她也算是按照师父的指点来到幽云洞打败了洞里最凶狠的“狐狸”。
砚华坦然地开心着,“嘿嘿,我们还蛮厉害的。”
白满冥的眼里依然有几分疑惑,不过,危险总算没了。他依然要去找真正的九条尾巴的狐狸。不像红办,他需要的材料敷衍不得。
“既然九尾狐不在这里,我们先出洞再说吧。”他最后望了一眼地上的小狐狸,“那狐狸还活着吧,该怎么办?”
路烟狼走过去,拎着它的尾巴掂了掂,说:“虽然个头小了点,做一锅火锅还是够的,不如我们几人……”
“不要!”一声尖叫响起来,在狭小的室内格外惊人。
四个相互惊恐地张望。他们其实谁也没叫。最后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祭台前方,呆住。
又是一张脸,出现在交织成片的火焰中。这脸不可怕,大家之所以惊呆,八成因为它看上去十分好怪异……愁眉苦脸,可怜兮兮,还在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求求你们,不要吃我,我我我我只是一只柔弱的小狐狸……”
怎么回事?
红办目光辗转。这样哭丧的脸实在没什么好怕的。她于是走上前,“你究竟是谁?”
“小狐狸……”
路烟狼抖筛似的抖了抖手中的狐狸尾巴,“这只狐狸?”
“别抖!痛啊!”火焰脸更扭曲了,哭哭啼啼地道,“那是人家的本体,痛都会传过来的。”
“那你是什么,神体?幽灵?”
“人家只是一只无害小狐狸……”
白满冥冷冷道:“你还无害?都快把人打残了。”
“谁让你们自己跑进来,非把人家叫出来,自己找、找打……”
一袋水从白满冥腰间抽出,兜头就要对着火焰脸浇下去。这招用在这里显然比用在狐狸身上还有效。火焰“哇”地缩回去半尺,惊天动地叫起来:“不要啊!我说,我说!人家是一条尾巴!人家只是九尾大人的一条尾巴!”
这就招出来了。
好大一片妖异的鬼脸好像被欺负的小孩子似的抽噎着,“你们不要杀我,人家只是奉九尾大人的遗愿守在这里,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了几十年,没吃没喝没人说话……”
白满冥打断它:“你说遗愿?难道九尾灵狐几十年前死了?”
“你小子别胡说!九尾大人修行了上万年,二十年前年的一个星光闪烁的夜晚,他老人家终于由灵兽修成圣兽,成仙啦!”
“那为什么留你在这里?”
“哼哼,他老人家离开前交代我看守好这里地脉的灵气,另外,还有些遗物交代我随便处理。”
路烟狼立刻问:“什么遗物?宝藏吗?”
“瞎说啥呢!‘遗物’就是遗留下的事务,笨蛋!”
几个人同时吼:“你才笨蛋呢!”
白满冥接着冷哼:“我终于明白这里为什么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亡灵出没了。居说多年前幽云洞还是片很和平美好的地方。原来洞内易主,好好一块福地洞天被毁了。唉……”他的目光落到路烟狼手中的狐狸身上,“路兄,这狐狸可以借在下一用吗?”
路烟狼兴致勃勃,“怎么?你要煮火锅?我们一起煮!”
白满冥忽略身后的尖叫,淡淡一笑,“在下所做的研究急需九尾灵狐的尾巴这道材料。灵狐既然已得仙道,这好歹是它的一条尾巴,或许能用。”
“好吧,给你。”路烟狼把狐狸递给白满冥,十分好奇,“你准备怎么用?用药杵捣碎了?还是直接放炉子里炼?”
火焰里的哀叫越发凄厉。白满冥只当没听见。他抽出一把匕首,拎着小狐狸的尾巴,刷地割下一团毛来。
“这就行了。”他微笑着收起毛团和匕首。
“杀人啊!救命!”还在尖叫的火焰突然反应过来,愣了愣,就看见整只的狐狸朝自己扔过来。它立刻张大口,一下就把本体吞了回去。
“再见再见!不要再找我了!后会无期!”火焰一眨眼就散了。
整个室内像他们刚进来时一样安静,阴沉沉的祭台,幽暗暗的火苗。每个人的脸色也都不约而同地黑了几分。
路烟狼叹了口气,“火锅没了。”
白满冥笑着说:“路兄,不介意的话在下请你去紫坤城的凤仙楼喝酒,那里不但有火锅,南北各大名菜应有尽有。”
路烟狼眼睛一亮,转头低低地问砚华:“那里东西好吃吗?”
“嗯。”当然好吃,她也很喜欢。
“那你去吗?”
砚华悄声说:“我现在不想去。我想先回家。”
“好。”路烟狼回过头,笑得难得的爽朗,“多谢你啦,”他对白满冥说,“改天有空一定让你请。现在,我还有点事。”
四个人于是相互告别了。
完成了出师任务的红办、得到了狐狸尾巴白满冥看起来都相当愉快。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石门。这次白满冥没跟红办挤,很耐心地等她走出一丈远,伸手拉紧围在腰上的衣服,才又跟了上去。
洞里留下两人。
砚华抬头问路烟狼:“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
“那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马上就走。”他说着迈开步子,又回头看看她,“我走了,保重。”
他走出石门,走了好一段路,又折了回来。砚华还坐在原地,好奇地瞧着他,“怎么了?”
他走到她面前,蹲子,“你不是要回家吗,来吧,我背你。”
“为什么要背我?”
路烟狼叹了口气,“丫头,你还走得动吗?”
“……走不动。”
他一把揉上了她的头发,“那就只能让我送你了。”转过背,他吩咐,“上来。这里开不了阵,到外面我开阵送你回家。”“……爬不动。”砚华坐在地上,讨价还价,“你抱我出去不行吗?”
“喂,丫头——”
“路兄,我站不起来,没力气了。”
“路兄?”路烟狼嘴角抽了抽。不知为啥,这称呼从这丫头嘴里喊出来颇是别扭。
砚华眨了眨眼睛,抿着唇笑了,“小狼,”她伸出手去,“拉一下。”
她攀着他的手臂站起来,攀上他的背,呼出一口气,“好了,走吧。”
路烟狼背着她,还没走出石门,突然觉得身后一轻。砚华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到地上。
她已经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