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卿卿被他看得一阵不自在,“我随便说说啦,你看什么啦。”
“没错。”楼玉京敛袖将剑背好,“同样都是杀人,没有分别,不过——”
“什么?”
“杀一个人而避免死更多的人就是对,反之,杀一群人而成就一人就是错。”
唐卿卿不吭气了。
楼玉京把手伸向她,“走吧,上马了。”
把手递给他的同时唐卿卿努力绽开一抹笑,“楼玉京,你讨厌我吗?”
楼玉京的手一顿,然后,淡淡道:“不讨厌。”
“那你喜欢我吗?”她又问。
他不回答。
“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吗?”她笑眯眯地问。
楼玉京说道:“你是我的同门,无谓喜不喜欢。”
“你要修道的,我知道那对你没有意义。”她依旧在笑,“那如果下辈子不修道你会不会喜欢我?”
楼玉京拉着她的手扶住马脖子,“抓好。”
唐卿卿抿起了唇。
唉……是为要继承衣钵而摒弃私情?
几十年以后,楼玉京也会如他的师祖紫阳真人一样坐化在桃都山?
那样子真的好吗?
她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她只是他眼里一个爱笑爱闹的姑娘,他们永远不用面对那些纷扰,不管是魔宫的还是九霄派……
只可惜,白天做梦不现实。
等赶到桃都山脚下,已过午时三刻,拴好了马,楼玉京这次没再等她,先一步往玉虚宫赶去。
唐卿卿在沿着崎岖的山道向上时,不断遇到陌生打扮的江湖人士——
料想都是闻讯前来九霄派闹事的人。
那些江湖人见她打扮古怪,以为远道而来,也没多加防备,当面大肆抨击九霄派的不是,当然,也有人提到刚刚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楼玉京。
“浩然剑又怎么样?”
“他很厉害的……”
“再厉害能堵住悠悠众口?”
“就是!九霄派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凭什么做武林泰斗?”
“没错没错,当初是紫阳真人保证,大家才放心把剑放在桃都山的玉虚宫,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派里出了那贼?”
“一定要个说法!”
“走——”
“……”
闹哄哄、乱哄哄,无非是一群人仗着人多胆子大,否则哪个有胆跑到九霄派叫嚣?巍峨的群山不断回响世俗的喧嚣……
平静被打破。
当唐卿卿赶到玉虚宫的殿前时,一阵劲风朔起,吹得人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瞧清楚,她也吓了一跳。
原来是几十个穿着各异的他派之人站成一排,与摆出九宫八卦阵的九霄派弟子两厢对峙,楼玉京则卡在他们之间。
互不相让的双方,在拼内力。
对方人多势众,九霄派的天璇天玑等弟子一个个脸色发白,渐渐力有不继。
假使楼玉京陡然震开同门弟子,他们势必会被震伤,只有一面出掌接济九霄派的人一面出掌对抗前来问罪之人。
一个人的双掌一刚,一柔,一攻,一守,同时发出,令人惊叹!
前来闹事的人也被震慑,微有收敛,拼得没那么狠。
“楼玉京,你让开!我们要见掌门——”
“鄙派掌门正在闭关,不便见客。”
“哪有这么巧的事啊……”
“对啊,鸠魔剑在江湖上肆虐,负责看守它的九霄派掌门却在闭关?”
楼玉京扬起剑眉,“那不是鸠魔剑!你们何人亲眼见过鸠魔剑的样子?怎能信一人片面之词而闯入九霄派?”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们要见掌门!”
“不,我们要见鸠魔剑!”
“亲眼看到才算了事,否则,各大门派的伤亡要九霄派负责!”
“啊,说得是,没准就是九霄派和魔宫安排的一出戏!”
“也许紫阳真人就是个骗子!”
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无理取闹。
听他们辱没到师祖紫阳真人凌九霄,楼玉京一怒,摧动内元,“哗啦”一下将与他对掌的一圈人全然撩倒,每个都吐了一大口血。
“师叔太棒了!”众弟子解气地欢呼。
所有人里,只有唐卿卿汗流浃背——他疯了吗?这一下,不是要跟全天下为敌吗?赶忙上去压住他的双臂。
“你冷静啊。”
事实上,楼玉京没有不冷静,他的脑子相当清醒。
但,他不能允许任何人对师祖不敬!紫阳真人为天下苍生付出的巨大代价,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那么一个无私善良的人,在千秋以后还要被侮蔑,天理何存?公理何在?
“要越雷池一步——”他冷冷地一展手臂亮出佩剑,“先过我这关。”
“楼玉京,你真以为天下无敌吗?”
有年轻人不服输地跳到跟前,不由分说与楼玉京打斗一处,没两招被踢飞,又有人补上来跟他打。
唐卿卿站在一边急得不得了,再打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楼玉京再厉害,也不可能打那么多人啊。
危机关头,浑厚的嗓音响彻四方——
“住手!”
是掌门!唐卿卿喜上眉梢,楼玉京收剑回鞘,跃至一旁待命。
青霄缓步来到人群前,一甩拂尘,向对面的江湖人士道:“各位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九霄派招待不周了。”
“青霄掌门,好说了。”有人认出来者,碍于他的地位,一改先前的态度,“咱们都是明眼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事情到了这一步,九霄派无论如何都要让大家亲眼看看,鸠魔剑是否还完好地封印在桃都山的玉虚宫,否则,咱们说什么都不会善罢甘休!”
“对,没错,一定要看!”
“掌门。”楼玉京不以为然道,“鸠魔剑事关重大,怎可轻易示人?”
“此事我自有定论。”青霄淡淡道,“各位武林同道,九霄派自我师父紫阳真人创建至今数十年,门下弟子为平定魔道之乱,伤亡惨重,这也是天下有目共睹,九霄派怎么可能私自持剑任意妄为?”
“掌门……九霄派功在武林,没人否认,但一事归一事,这次死伤之人也不再少数,他们的亡魂需要祭奠,一句干脆话吧,掌门到底让不让大伙看!”
“让。”青霄干净利落地道。
众人哗然,“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
“慢着——”青霄伸手一拦,“在下同意让大伙见证鸠魔剑是否尚在玉虚宫,已是破了门规惯例,然而情势所迫也无可厚非,但各位是否也该尊重一下我派?鸠魔剑被家师封印在后山禁地,需我弟子沐浴斋戒方能进入。”
“那要多久?”
“我们没那么多工夫在这里等!”
青霄说道:“明日正午,我会在大殿给各派人士一个答案。”
“好!”
“那就明日!”
要真闹翻了,谁都没有好处,见好就收是行走江湖的要诀。
“天色不早,各位英雄再下山恐怕错过宿头,不如就在玉虚宫歇息一夜,我派弟子会为大家接风洗尘。”
“也好,也好!”
又累又饿,那些人也不客气,跟着小道童浩浩荡荡往云水堂而去。
青霄到楼玉京跟前,拍拍他的肩,“玉京,你耗损不少真气,去歇歇吧。”
楼玉京忧心道:“掌门不是在闭关……”
“无妨,九霄派遇此不平,我焉能独善其身?”青霄又看了看唐卿卿,“你们俩都辛苦了,走吧。”
“掌门。”唐卿卿疑惑道,“你真打算让那些人看鸠魔剑?”
心怀不轨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此举冒险非常。
“不给他们看一眼,他们不会离开的。”
“掌门——”
“不用再说。”青霄摆了摆手,“各自散去。”
诸多弟子纷纷回到住处,准备晚课,偌大的前殿只剩楼玉京与唐卿卿。
“你,还好吧?”唐卿卿不太放心地盯着他。
楼玉京面色凝重,不言不语。
唐卿卿难过地说:“你别这个样子啊。”
听到那哽咽的嗓音,楼玉京摇了摇头,“我没事。”
“谁说没事。”她用力撕掉一块袖底的布,暂缠住他的虎口,“裂得到处是血,你,刚才太用力了。”
天璇、天玑他们有楼玉京在默默保护,楼玉京危险时又有谁来护?
唐卿卿的心在纠疼,泪花围绕眼圈打转。
“卿卿——”楼玉京正要对她说点什么,兀自察觉暗处有异,当即改了口:“明日怕是仍有变数,你也累了一天,回到绛霄叔姑那里吃点药。”
“那你呢……”她不大放心地指了指他的伤,“跟我一起到碧霞苑吧。”
“这点小伤不用理会。”
楼玉京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