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来没多久,她就醒了,初时——她以为自己是做梦,黑暗中,睁开仍带朦胧的眼,看不清前方的人。
为了确定身份,想开口唤他,却又虚软地提不起力量,所以——她其实还没醒过来吧!她昏昏沉沉地想着。
可他动了,他往后退,朝门边走去,拉开的门,透出的光让她霍地整个清醒过来,望着他与婵娟步出病房外,才确定——他是真的在这。
一见到他,所有的委屈跟愤怒立刻狂涌而上,恨不得立时跳下床冲到他面前给他一顿好骂,可像感受到她激昂的情绪,小肮立刻又开始不对劲起来,吓得她赶紧乖乖的吸气、吐气,将过去学过瑜伽那套呼吸吐纳法拿出来使,硬是迫自己平静下来。
随着缓和的吐纳,慢慢地,感觉到自己的思绪似乎可以抽离身体……甚至可以听到婵娟与他的交谈声,可她选择充耳不闻,继续专注着呼吸。
不久,他又回到她的身边,她不去感觉,连生气都不要有,可当他执起她的手时,她建立的防护墙开始产生了裂痕。
从两人相握的手,敏感的知觉到他传来的情感波动,是那样细微地挑动她的每根神经,随着相握的时间拉长,被拨弄得愈发强烈。
她感觉得到他的悔恨,歉疚、温柔、痛苦!在他轻吻着她每根指节,用唯一没冒出胡渣的额头柔柔摩挲着她的手背,甚至当一颗滚烫的水珠滑进她的掌心……她的防卫几乎崩裂瓦解。
突然——她气没了,她默默承接他传来的每份情感——直到他起身离开。
懊原谅、放过他吗?有道声音从她心底响起,她望着窗外渐渐灰白的天空。
这个问题,在此刻似乎变得不重要,现在盘踞她正整个心思的是她手中那颗已干涸的泪,以及他临走前,在她唇上及隔着被子的肚皮上印下的吻,更甚的是他在她耳边那饱含情感的反复低喃。“原谅我!别离开我,再给我机会好吗?”
说她没受到感动与震撼,那是骗人的。
但——
却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怀疑——这是他假装的?或是出自肺腑的呢?
她真的搞不懂了,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她恋上他的温柔体贴,可也没忘记会议室那冷酷咄咄逼人的模样。
包悲哀的是,她竟渴望相信他所做出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即使是假装,她也宁愿当真……
一声长长的无奈叹息从她口中逸出,现在最难搞定的——只怕是此刻充满矛盾的自己。
两天后,思仪出院回到自己的小套房。
一进门就察觉到不太对劲,首先——屋子里已被打扫得很干净,然后——有东西少了,而且少的都是他的东西,包括鱼缸……
她快步走到衣柜前,一把拉开,露出空空的一半。
这是怎么回事?他搬走了吗?顿时一阵头重脚轻,整个人晃了晃,往后倒坐在大床上。
他离开了……
怎么会?她是嚷过不想见到他,可叫归叫,真见不到他又是另外一回事,心在毫无准备下硬是被刨了一块。
“不——”嘉峻不可置信拉长声音。
“如果他是因为迁怒思仪,故意嫁祸给她,那更不可原谅!”官霖冷冷地说道。
“那!那你想怎样?”他脸上的表情令嘉峻有些心惊胆跳。
“方然非要他吐实不可,我不会让他再有机会诬赖思仪,给她带来任何的麻烦。”
嘉峻思索了一会儿。“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不管我做了什么,你只要看,都不要插手,我自有分寸。”
“好……”看着官霖离去的背影,嘉峻有种说不出的不好预感,不过看看手表,算算时间,那人呢也差不多块到了,或许——事情可以有所转机。
汪志方烦乱的来回走动,他已经跟外面断了好几天的联系,一直被关在这房间里,反复地被不同的人询问,再加上不知家人以及其他人的情况,几乎块疯了,一看到谢官霖走进来,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说!你们到底还要把我关在这里多久?你们不是警察,没资格将我关在这边那么久,这里难道没法律了吗?”
谢官霖冷睇着他。“你也知道有法律呀,在你明目张胆作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两个字呢?”两手轻松拉开那如夹钳的手,无视汪志方因此痛得变形的脸。
汪志方喘息退到一旁,揉搓差点被拧断的手,满脸惊惧瞪着谢官霖,从没想到那看似精瘦的身子里竟蕴藏这样骇人的力道。“你、你们到底要何时才放我走?”
“再一次跟你确认公司里涉案人员的名单。”他递出一张纸过去,汪志方眯了眯眼,拿起那张纸上下瞄过一眼。“为什么没有于思仪的名字?”
“你若提得出她的涉案证明,就会把她列上了。”汪志方见他用这么冷淡的态度和语气说话,不禁心生狐疑,故意笑出声来。“得了吧!我若真提出来,你真会采用吗?根本不会当一回事。”
辟霖冷笑,“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若我真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我也不会被交付这样的任务。”他一边说一边月兑下西装外套,拉送领带,也把袖口打开。
汪志方被他那慢条斯理,却又魄力十足的动作弄得真个人发毛起来。“你——你要干嘛?”
“我的责任是让你说实话,如果文明的方式对你无用,那我们就只能用原始方法解决。”官霖开始旋转手臂、活动肘关节,手指压得劈啪作响,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什、什么原始方式?”汪志方不自觉朝门退了过去。
谢官霖淡淡瞥了他一眼。“既然你一直说不出我妻子的涉案证明,我就只能用尽办法让你说出来,你不说的话——”目光落在室内那张木头雕花的装饰小茶几。
辟霖走过去看着茶几一会儿,突然将它抓起往上丢,猛地提脚来个回旋踢,让茶几撞到墙上,瞬间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下场就跟这个东西一样!”
别说汪志方吓得脸色发白,浑身抖个不停,连在另一侧透过监视器观看的人也都哑然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是……跆拳道?”站在嘉峻身边的人吐出一口长息后问道。
“嗯……不太清楚。”嘉峻吞了口口水。“他说他有学过一些功夫,只是……我已经很久没看他使过了。”
看到荧幕的官霖有如另一个人上身,“杀气腾腾”地朝汪志方走去时,嘉峻身边的人立刻朝审问室走去。
“你要干嘛?”
“总得要在他把副总拆了前阻止他!”嘉峻立时反映过来,赶紧跟了上去。
辟霖看着汪志方死命的想打开门,不禁冷笑道:“不用费功夫了,只要你不说实话,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你……你别过来。”门打不开,眼见对方逼近,汪志方不得不放弃开门的念头,往另一侧跑去。
“你……你到……到底想……想怎样?”语音不自觉发颤。
“我只要你乖乖的说实话!”
眼见官霖愈来愈靠近,汪志方觉得自己有可能像那碎裂的茶几一般时,门突然奇迹似开启了。
辟霖皱眉,不是叫嘉峻全权交给他处理吗?干嘛在这紧要关头时进来坏事,转过头正想叫他出去时,看到来人的面容,他全身一僵,如被泼了冷水。“思仪……”
思仪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在那茶几的尸体一会儿,才抬眼望向汪志方,而汪志方就像见了救星一般。“思仪,抬好了!你来得正好,你丈夫……想要对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重重的关门声卡掉,“呃,你……”
看着思仪想朝汪志方走去,官霖忍不住拦下她。“交给我处理,好吗?”
“不好!我的清白由我来证明。”思仪推开他,走到汪志方面前。“汪副总,我也想听听着,我到底有拿过你什么好处?足以使我知情成为你们的共犯呢?还有我的共犯证据究竟是什么?”她是真的很好奇呀!
汪志方面对这当面的对质,在思仪那坦率直接的目光逼视下,再加上方才受到的“惊吓”,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垮了下来。“好!我承认,是我乱说的,你对此事根本一无所知……”
此话一出,原本紧绷的气氛顿时消弭,官霖压抑着想冲过去拆了对方骨头的渴望,都是这人的胡言乱语害惨了他。
思仪侧望着曾经那样得意不可一世,将他们呼来喝去的上司,如今却像丧家之犬,不禁摇头叹息,内心有无限的感慨。
人的际遇和命运,真可因一念之差而瞬间改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