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峻倒了杯热水给他。“刚刚你跟思仪之间的对话我都听了,我相信思仪是无辜的,她对汪志方那群人所做的事完全不知情,这是连会计师们都找不出的漏洞,她一个小职员,又如何能洞悉呢?”
“——我也相信她应该是无辜的……”望着她那无法掩饰心思的脸庞,听到汪志方所做的事,流露出的震撼和不敢置信时,便明白她是真的不知情,只是……
“那你干嘛还用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对她?”
辟霖盯着前方某一处。“我的心告诉我——她不会做这种事,可我的理智却告诉我,一定要拿出真实的证据,唯有如此才能证明她是真正的无罪!可是——”
嘉峻摇摇头。“如果一直找不到证据证明她的清白,难道你就再也无法相信她?”
辟霖一时哑然,他想说:“不!他会相信她!”但……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你不该亲自审问汪志方,看到你,免不了心生怨恨,自会胡说八道,为了回报你,大可把思仪拖下水,存心让你不好过。”
辟霖没有回答,两眼直盯着地板,对嘉峻的话恍若未闻,脑海反覆出现一个意念——为什么他不能无条件的信任她?!
想到那爽朗的笑颜,会对自己在意的人掏心掏肺,她总是能让他感到温馨和快乐——就只因为她说了“妥协”二字,便让他开始质疑所有一切,包括她的人格?!天!他做人什么?
他霍地站起,一把摊开一脸困惑的嘉峻,快步朝会计部走去。
此时的会计部已乱成一团,由总公司调来的财务人员已经进驻,进行接管的工作,所有人员都准备接受调查访谈。
在那群人中他没看到思仪的身影,他拉住王敏惠:“思仪呢?”
敏惠看到他,脸立刻拉了下来。“不知道,应该要问你吧?思仪进了会议室后,就没有再回到这来了!”她冷冷地说道。
辟霖立刻放开她,她的包包还在位置上,可到处都找不到人,直到赶至一楼,询问看守警卫时,听见思仪苍白着脸,捧着肚子坐进计程车时,他眼前顿时一黑。
天!孩子……
护士先握着思仪的手腕,一边看着手表,一边默数脉搏跳动次数,接着熟练的将点滴速度调好,便轻声说道:“若还是感到不舒服或者有什么需要?按下那个召唤铃就可以了。”
“好。”思仪勉强出声道谢后,便疲倦的闭上眼。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的宝贝就……停!不要再想下去,医生说,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让情绪平缓下来,不愤怒!不激动!不要痛苦!不要伤心!
总之,什么都不要想,让脑袋一片空白就对了。
这里是离公司最近的妇产科诊所,之前她就有留意着,就是为了预防万一,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她伸手轻抚月复部。
宝贝,你要坚强喔!要一起跟妈妈撑住,妈妈接下来可能还是会忍不住发脾气,但绝对不是不要你,你要支持妈妈,要支持!
反覆在心中轻喃,直到月复部那间断的抽搐慢慢减缓,任黑暗慢慢覆盖住她所有的意识……
只是——即使已睡着,泪水仍像有自己的意识,不断地从紧闭的双眼中溢出。
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
打遍所有大医院急诊处的电话询问有没有一个叫于思仪的患者?答案都是否定的,直到一家医院回报有个叫“于思仪”的女性患者时,二话不说立刻冲过去。
可当他跟嘉峻赶过去时,却发现对方是叫余诗宜的中年妇女,一直靠着意志力勉强支撑到现在的官霖崩溃了。
“官霖!”嘉峻一边搀扶着他,一边着急大声叫医护人员。
辟霖全身无力躺在病床上,对医生的问话充耳不闻,他两眼无神的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即使医生将针头刺入他身体,亦无所觉。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是他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母亲,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应该要保护她!
他曾在心中发过誓,要好好待她,要与她共组一个家庭,要跟她共度一生的。
可他做了什么?!他要她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要她证明自己值得他信任!
炳!太可笑了!他有什么资格要她这样做?
如果他压根儿就是窝囊废,根本,不敢相信任何人,那无论她做了多少,他都不会敢相信她的……
为何领悟来得这么晚引眼泪从睁着的眼睛流出。
他一遍遍回想自己在会议室的态度及对她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有如惩罚一般,让他的心与灵魂狠狠被鞭挞着,无言承受那份至痛。
老天!让他承受这一切的错误,哪怕是要他付出性命亦可,只要她能安然无事,只要他们的孩子可以平安无事……要他如何都可以!
求您!老天!求您……他在心中一遍遍默祷着。
让我有机会可以赎罪!让我有机会可以弥补!让一切都还来得及!
婵娟放下手机,深深吐一口气,确定脸上神情恢复自若后,方推门走进病房,思仪已醒过来了,只是两眼虽睁着,思绪却已远。
婵娟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告诉她刚才的电话内容,但又考量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左右为难。
“谁打来的电话?”思仪突然开口问道。
婵娟来到她的身边坐下来,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是吴嘉峻打来的,他问我们有没有你的消息,他说——唉!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你现在受得住吗?”
思仪僵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抚模肚皮好一会儿。“没关系,你说。”
“他说因为到处找不到你,官霖人也倒下了,现在正在医院急诊室打点滴。”
心顿时疼了起来,她忙深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不可激动!为了宝宝,一定要冷静下来,她努力稳定心绪。
“……你跟嘉峻说我没事了吗?”
婵娟摇摇头。“我没说,他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我否认了。”
“没关系……”听到他倒下时,她有一瞬间感到难过和惊惶,虽然很气他,也很想好好处罚他,可——不是用这种方式,叹口气。“跟他说我跟宝宝都没事了……”他若是真不在意她与孩子,他也不会倒下。
“那要跟他们说你人在哪吗?”婵娟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必——目前我不想见到他们。”她怕见了,情绪会再度激昂起来,现在的她承受不起。
婵娟暗叹口气,真不明白,这两人结婚不到一个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
“那接下来——”
“准备离婚了。”思仪淡漠地说道。
“什么?”婵娟瞠目结舌。“开什么玩笑?你……你们结婚还不到一个月耶!”
“开玩笑?”思仪别过脸,眼神望向远方。“也许这个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眸中浮出泪光。“……有哪个女人连自己的丈夫真正是在做什么都完全不知道?……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清醒后一得知思仪的消息,官霖立刻动手拔掉手腕上的点滴管。
“你干嘛呀?”嘉峻赶紧制住他。
“走开!”试了几次,发现无法推开嘉峻,官霖动怒了。
“我知道你急着想去看思仪,但以现在的情况,你去根本没用!”
辟霖没理会,他用尽全身力气企图挣开嘉峻的钳制。
“你听好,婵娟说思仪跟孩子都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如果你现在去,思仪可能又会情绪激动,那样孩子又会有危险了!”嘉峻再也忍不住的朝他大吼道。
辟霖终于停止挣扎,确定他不会再妄行,嘉峻这才放开他,一边喘息,一边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可恶!他力气真大!差点就压不住了。
辟霖整个头低低的,让人看不清表情。
“医生讲了,你有体力透支及营养不良的情况,一定得好好调养——至少得打个一天点滴,思仪那边也是,她也需要好好安静下来,你不用担心,婵娟在身边陪着照料她,我想你们就先各自养好身体,所有事总得有健康身体才有办法解决,不是吗?”
“她现在在哪一家医院?”官霖轻声问道。
嘉峻叹息。“婵娟不肯说。”
“她不肯见我,是吗?”
“人都还在气头上,这是难免的。”
“孩子真的还好吗?”
“对!”嘉峻慢慢扶着他躺回去。“孩子还好。”
“她会带着孩子离开我……”他目光失焦望着前方喃喃地说道。
嘉峻动作一顿,吞口口水。“不会,你别想太多!”他不敢跟官霖说思仪已经提出离婚了。
“她会,她会离开我——”官霖突然侧过身子背对他。“就像所有人一样,她也会离开……”
“官霖……”天!他那话——“你真的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吗?”
辟霖动也不动,恍若未闻。
嘉峻扒扒头发,头一回想对天哀号,他可以应付扮懦弱或者精明得杀人不见血的谢官霖,但!对眼前这个脆弱得像一碰就要碎的谢官霖,他完全没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