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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月明珠有泪(上) 第九章 此情须问天(2)

“天涯哥哥,阿钺,你们……”惊叫的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伴随着什么东西纷纷落地的“咚咚”声,极破坏气氛。

秦钺一惊,从沉醉中惊醒,推开封天涯,想起身,却被封天涯按住,透过他手臂与身体的缝隙,她看到紫衫少女呆立门旁,震惊地望着他们,地上散落的显然是她方才找来的坚果。

秦钺心中一紧——宁净雪!

秦钺的心顿时像被割了一刀。

她怎么能忘了宁净雪呢?这女孩儿分明对封天涯心有好感,亲口承认“喜欢他,亲近他”,此时却被她撞见自己与封天涯如此,叫她情何以堪?

“净雪,你听我说……”

宁净雪怎么会听她说,她怒气冲冲地上前,对封天涯拳打脚踢,“大坏蛋,大坏蛋,就会欺负阿钺,刺她踢她还不够,这会儿还来轻薄她,我要给阿钺报仇,你这个大坏蛋!”

封天涯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哀叫连连:“阿钺,快救救我,我要被这丫头打死了。”

床上的女子错愕地看着……似乎有什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不小心扯动伤口,痛苦地闷哼一声。一打一躲的两个人瞬间停止战斗,迅速冲到她床边。

封天涯仗着人高马大,抢先一步,占据了有利地形,扶住她的身体,“阿钺,别乱动,当心伤口。”

宁净雪没抢到好位置,不甘心地硬挤过来,搬开封天涯的手,护住秦钺,“不用你假好心,你不来,我们照样活得好好的。而且,要不是因为你,阿钺根本就不会伤得这么重!”

“错!”封天涯板起脸,“是因为你,秦钺才会伤得这么重。她的伤口原本不深,只要处理得当,根本就不会有大碍。可是你,我的小泵女乃女乃,你居然用一块脏得不能再脏的布堵在她的伤口上,害得她感染化脓,险些要了她的命!”

“我……我……”宁净雪自知理亏——从小就是金枝玉叶、锦衣玉食,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自从八岁那年险些出事之后,更是时时处在滴水不漏的保护中,她其实什么都不会做。

然而,不要期望我们的小郡主能轻易认错,她很快找到了封天涯新的罪状,“还是怪你!是你一直踢阿钺,踢得她浑身是血,她才会虚弱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想起魂断崖上那一幕——状若疯狂的男子,奄奄一息的女子——虽说是为了迷惑商衍,但也没必要那么狠呀,就不怕已经受伤的秦钺香消玉殒吗?

封天涯张嘴刚要解释,忽然又可怜兮兮地望着秦钺,握住她的手,“秦钺,我真冤枉,你解释给她听。”

秦钺看着这个显然是在耍宝逗她笑的男人,很难想象就是这个人对敌之时羽破天骄,一身睥睨之势无人能挡——如此矛盾,却又奇异的协调。

他粗糙的大掌包着她的小手,掌心的热度一路传到她的心里,温暖而踏实,让她全身的伤痛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的眼里就慢慢有水汽凝结,人却在笑,“净雪,你真冤枉他了,他只是想用那种办法把我不着痕迹地带到悬崖边去——至于那血,根本不是我的,是……”

“是鸡血。”封天涯一本正经地回答,忽然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听说未央山不干净,你们看看商衍和手下那种鬼气森森的样子,我觉得洒些鸡血可以辟邪。”

连宁净雪都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其实她根本就不是真的生气,不过是独自担惊受怕了两天之后蓦然见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一种小女孩式的发泄罢了。

秦钺也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啪嗒落下来,让正相互扮着鬼脸的封天涯和宁净雪都是一愣。封天涯搂住她,“怎么哭了,是伤口疼吗?”

秦钺埋首在他怀里,轻轻摇头,无法宣泄的眼泪就慢慢濡湿了他的衣衫,“我只是觉得……幸福,你和净雪都在我身边……”

“傻瓜。”封天涯轻斥,一双戏谑的眸子也渐渐温暖起来,搂着她的手臂慢慢用力。

宁净雪坐在床边看着两人,抿着红艳艳的小嘴偷偷一乐,马上又板起面孔,娇嗔地哼了一声:“多此一举!”

秦钺以为她还在责怪封天涯在未央山上的举动,刚要继续解释,却被宁净雪打断:“我是说我多此一举,他欺负你轻薄你,你还处处替他说好话,分明是愿意被他欺负,被他轻薄,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秦钺被宁净雪的口无遮拦羞得满脸通红,急道:“你这丫头,你再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天涯哥哥更清楚。”

宁净雪一双妙目回转在秦钺与封天涯脸上,眨呀眨的,一脸让人又爱又恨的顽皮模样。现在封天涯来了,秦钺的伤势又无大碍,压在她心头的乌云去了大半,立时又恢复了古怪精灵的秉性。

封天涯拦住她想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企图,虽然他很喜欢看秦钺被逼得满脸娇羞的样子,但他更担心她的伤势。

他站起身,直接把宁净雪拎到屋外,“你有工夫欺负病人,不如研究研究给病人煮点什么东西吃。看看你给秦钺包扎的伤口,我都不敢想你这两天是怎么照顾她的,你没把她饿死,简直是奇迹了。”

也幸亏他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要是他知道宁净雪这两天一直喂秦钺她在镇上买的松子糖,他肯定要发狂了。

宁净雪心虚,不敢大声争辩,只敢小声嘟囔:“偏心眼,不敢欺负阿钺,就敢欺负我!”

封天涯又好气又好笑,点着她的额头,大言不惭道:“没办法,谁让一个是媳妇,一个是妹子呢——天命如此,你认了吧。”

天命如此!

宁净雪一颤——那一日,沈星河讲过同样的话,远没有封天涯的轻松愉悦,残酷得让人遍体生寒。她当时无所顾忌,对他说“逆天而行,所有后果由我宁净雪一人承担”,现在,却有点怕——不是怕死,而是怕就算死了,也承担不起后果,那该怎么办?

音容黯淡下去,她低着头,“天涯哥哥……怎么办呢?”

嬉笑的男子表情慢慢凝重起来,他扳着她的肩,“现在是第廿三天,除去未央山到武骠骑府的五天路程,咱们还剩两天时间。我一定会在两天内拿到彼岸花,让你把交它到沈星河手上,让他看看,什么叫‘人定胜天’!”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宁净雪的思绪一转十万八千里,他却轻而易举地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不需要眼神,不需要动作,他就是知道。那种心有灵犀的程度,近乎血脉相连。

紫衫少女秋水般清澈的眸子微微荡了一下,有一层水雾慢慢升腾而起,让那一张玉蕊花似的娇颜都弥漫了一层淡淡的氤氲之气。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偎进黑衣男子怀里,头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道:“天涯哥哥,你真好。”

浓重的鼻音与毫不设防的依赖让封天涯胸口一滞,风神俊朗的面庞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的手轻轻揽在她的背上,极其少见的没有笑,半晌,低声开口,近乎叹息:“傻丫头,其实天涯哥哥……没你想的那么好。”

秦钺听到封天涯的脚步由远及近踏进屋中,停在她床边,一只大手覆上她的额头,那瞬间而至的温暖让她因羞窘而慌乱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耳边仍回荡着他在屋外的狂言,“谁让一个是媳妇,一个是妹子呢,天命如此,你认了吧”——如此轻浮,却不能让她心中生起哪怕一丝丝的反感。相反,那里面流淌着莫可名状的喜悦,带来一阵阵的眩晕,恍惚中,她开始幻想那遥不可及的幸福。

粗糙的大手停在她的额头,用一种轻缓却不失力度的力量揉着她的太阳穴。稍许片刻,他问:“还那么难受吗?”声音低沉温和,给习惯了踯躅独行的女子带来莫名的踏实与心安。

秦钺轻摇螓首,张开眼睛,看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轻狂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眼中让人望不到尽头的郁色,如有雾缭绕的夜空,被浮云遮挡了无尽的心事——这样的封天涯,陌生得让人心疼。

秦钺忍不住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抚上他的眉头,“天涯……你怎么了?”

封天涯一愣,眼中浮云隐去,握住她的手,做怨妇状,“我想我马上就要走了,还要帮净雪拿彼岸花。可是我担心你嘛,阿钺,你一日不好,我便寝食难安,心如刀割,不知生为何物。”

他吻着那只冰凉的小手,让床上的女子不由自主又脸红起来。

“我没事……”她娇羞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封天涯却不放,倒也不真使劲,就是喜欢看她满脸羞涩的模样。两人拉扯之间,封天涯的衣袖被推起来,秦钺一眼瞥到,顾不上害羞,抓住他的手臂,焦急道:“谁把你伤成这样?”

封天涯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两排牙印,深可见骨,肌肉都翻了出来,呈现出骇人的腐色——俨然是剥皮噬骨之恨!

黑衣男子不在意地笑,“还能有谁?宁净雪呗。以为我把你杀了,恨不得把我的肉撕了去——这丫头,属狼的,牙齿利得很。”

秦钺又是心疼,又是歉疚,捧着他的手臂,泫然欲泣,“都是因为我,你受苦了。”

“净说傻话。”封天涯怜惜地责备,此刻纵使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他拉住她的手,轻轻吻着,“比起你受的苦,这算什么……再说,这是我欠宁净雪的,我们扯平了。”

“扯平?”秦钺不解。

封天涯表情一僵,不过瞬间又恢复常态,“我的意思是说,我让那丫头担惊受怕了半天,她咬了我一口,我们扯平了。”

是这样吗?

秦钺有些疑惑,有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然而封天涯细细碎碎的吻又落到了她脸上,轻而易举地制造了一场温柔又霸道的漩涡,让她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秦钺满足地叹息——既然无力挣月兑,就这样沉沦下去吧。那一闪而逝的画面究竟是什么,又何必去在乎呢?

他说是怎样,就是怎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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