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的老房子是父母留下的,就在市公安局的职工宿舍区。
其实以叶明琛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买一套更大地段也好的房子,不过兄妹三个人却都不愿意离开,因为这里有太多儿时他们与父母之间的回忆。
叶家五口人四个都是警察,只有叶明琛选择了做律师。当年父母因公殉职,留下兄妹三人相依为命。即便如此,当初二弟和小妹要报考警察学院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全力支持。
不过家里两个警察的坏处就是兄妹三人常常见不到面。算一算,叶明琛也有快一个星期没见到小妹了。
他回家最早,月兑了西装挽起袖子就进厨房动手做晚饭。
正忙着,客厅里传来动静,接着就是叶家二弟叶明峻的声音:“大哥,饭好了没有,快饿死我了!”
叶明琛站在水池旁择菜,头也不回地应道:“想早点吃就进来帮忙。”
不一会,叶明峻也月兑了警服外套,卷着袖子走进来。
他走到水池便伸头看了看,咧嘴笑道:“有鱼啊,我喜欢。”
叶明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只要是能吃的他哪样不喜欢?
“小妹这几天在忙什么?”
叶明峻想起来,回道:“我忘了跟你说了,她最近有个任务要执行,暂时都不会回来了。”
叶明琛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多追问,转身去淘米。想起来似的他又回过头来,态度随意地问:“对了,你那里帮我查个人可以吧?”
“什么人,你又接新案子了吗?”
“不是。”
叶明峻的好奇心被提起了几分。不免有些奇怪,依大哥的个性,向来都走那种耍酷路线的,不相干的人从来都入不了他的眼。不是公事上的接触,会是什么人?
“那是谁?”
“是……我曾经的一个学生。”
“女的吧?”他认为自己的直觉一向还挺准。
叶明琛瞥了他一眼,淡然地应道:“嗯。”
叶明峻看出了大哥明显有吞吞吐吐的迹象,非常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道:“没问题,你告诉我基本资料,回头我去单位就帮你查。”
他不追问是因为大哥是家里的家长,脾气上来也不是好惹的,他才不会傻到去撞枪口呢。反正不管是谁,总是会查到的嘛。
盛夏天气,路上偶尔几个行人,几乎所有的人都恨不得躲进有冷气的地方。
所以咖啡店虽然开得有些偏僻,但依旧坐满了大半的客人。
车子缓缓停下,他降下车窗,静静坐在车里,透过咖啡店的玻璃墙,很顺利就看到了某个忙碌的身影。
让二弟去帮忙查了一下她的资料,很快就有了答案,但答案揭晓之后却令他不禁有些怔然。
五年前,她接收了俞家一半的财产,却在半年后将那笔钱捐给了助学机构,自己也离开了N市去了山区支教。一去就是四年,今年年初的时候才回来。
她的确没有对他撒谎,他却实在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和逻辑。
如果当年俞家的那笔财产是她费尽心机才得来的,为什么又会那么大方地捐赠出去?
当然,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将来他总会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
而眼下的问题是,俞秉承要告她。
他既然被牵扯进这件事里,知道自己无法做到置之不理,就索性暂时丢开他和她之间的矛盾,先帮助她渡过困难再说。
跋上星期天,外面又是艳阳高照,店里生意好也是预料中的。
子墨端着托盘在各个卡座间穿梭,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空闲了一会,她躲到后堂打算洗个冷水脸顺便休息一下,同事小月却突然神秘兮兮地探身进来,招手喊她出去。
“怎么了?”子墨不明所以,一边擦着脸上的水渍,好奇地走了出去。
小月凑到她跟前,神情兴奋,压低声音道:“门外有帅哥,我们也去看吧!”
子墨听完好笑地摇头,店里面的服务生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小泵娘,会对着帅哥发花痴很正常。她都二十六岁了,自然不会再跟着凑热闹。
“我对帅哥免疫,你去看吧,不过要小心点,可别让领班看到。”
帅哥当前,小月一点也不担心地继续道:“不用出去看,他的车就停在窗外面,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了。我留意了半天,那辆车停在那里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里面的那个帅哥一直看着我们店里发呆,你说他会不会是暗恋店里的谁了啊?”
如此一想,还真像个浪漫的小说情节。
子墨不以为然,心想如果真是如此,那才真的恐怖,听起来像是暗恋之余的偷窥行为。
有客人招呼买单,她收起闲散的心思,赶忙走了过去。
等送走了客人,果然看到有几个同事借着收拾桌子的空档磨蹭在靠窗的位置上,眼睛则是一直朝外面瞄。
子墨终究也忍不住好奇心,下意识顺着方向看了出去,待看清车里的人之后迅速地愣住了。
怎么会是叶明琛呢?如果他只是路过那很正常,可是听小月说,车已经在那里停着有半个小时了。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总不会是来找她的吧?
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以他和她目前的状况,他如果有事找她也肯定是像上次那样一个电话打来,下圣旨一样地把她召唤去觐见,绝对不会大热的天开着车绕路特地跑来这里。
棒着玻璃窗,他显然也看到了她。神色依旧平淡无波,也没有对她打招呼的意思。
看来的确不是来找她的。
她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也不管他有没有看见就端起收拾好的托盘走开了。
努力收心工作,可是一直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听小月说,窗外的那位神秘帅哥早就开着车离开了,她却依然心不在焉。导致的后果就是她送盘子进后堂,一个没留神就砸烂了两个,按规章制度赔了五十块钱,心疼得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可恶,归根结底都是某个人害的,如果他没有突然发神经出现,她就根本不会跑神。五十块钱啊,都够她三天的饭钱了。
她上的是早班,到下午两点钟下班。
交了班之后,她跟同事们在门口挥手告别,然后一脸哀怨地转身朝公交站走去。
决定了,之后的一个星期内晚饭都从简,争取把罚款的钱补回来!
目光凶狠地下完决心之后,她继续垂头丧气地前行。身旁一辆车擦身而过,她下意识往旁边让开几步,头也不抬地继续走。
那辆车开出没几多远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便有声音传来:“颜子墨……”
她再次惊讶,他不是早就走了吗?
迅速地抬头望去,果然是他的那辆银灰色轿车。
他人还坐在车里,微侧着脸,从倒车镜里看了她一眼,“有事跟你谈,上车。”
子墨沉默了几秒,大步走了过去。不过她没有拉开车门上车,只是远远站着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他侧目抬头,蹙眉沉默了片刻,见她没有上车的意思,便直接道:“把咖啡店的工作辞了,三天后去我的事务所上班。”
他撂完话便收回目光,发动汽车准备离开。
子墨愣了一下赶忙伸手拦住,“为什么?”
他抬眼,“抵债。”
子墨又是一愣,随即懂了他的意思,“你答应当我的辩护律师了?”
他没有回话,算作默认。
她眼睛一亮,随即又不太服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付不起律师费?”小看人还是怎的?
他报出一个数字,然后看着她脸色渐变的样子,偏还雪上加霜地追问一句:“你确定以你现在的能力,付得出来?”
子墨的气势顿时蔫了下来。是……是贵了点,她付不出来。
“你考虑清楚之后告诉我答案。”
子墨见他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虽然直觉上认为不太妥当,但还是识时务地道:“不用考虑了,我同意,就这么办吧。”
主要是律师费太贵,她实在请不起别的律师,又绝对不能输掉官司。因为从俞家拿走的那些钱她是绝对不可能再还回去的,早都花光了。
“嗯。”他神色淡漠地应了一声,然后动作利落地推档,迅速将车开走了。
留下子墨站在路边,对着渐远的车影蹙眉出神。
子墨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混进了本城数一数二的律师事务所,还是以一个学历和专业统统不够格的身份进来的。
不过因为她是老板亲自带来的空降人员,虽然如今仍旧身份成谜,但跟老板的关系必然是不同寻常的。抱着这样的认知,整个事务所里面没有人敢对她质疑或非议什么,即便有也仅是在私底下,表面上人人都对她很好,好到几近恭敬的态度。
可是这样的态度却让子墨有些吃不消。一天两天还忍了,她都进来快一个星期了,每天除了在电脑前上上网,居然什么具体事务都没接触到。
要不是叶明琛出差外地,她一定非跑去问个究竟,随便讨个打杂的差事也好过当个碍眼的闲人啊。
还好中午的时候听秘书李岚说,叶明琛下午就要回来了。
从中午吃饭时起,她就开始在心里酝酿接下来要怎么去跟他谈。结果想着想着,眼睛就睁不开了,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面,是她态度强势跟他据理力争的情节,她很痛快地把他给大骂了一顿。
是个好梦。
电梯打开,前台小姐站了起来,恭敬地打招呼:“叶律师。”
叶明琛点头致意,提着公事包大步朝自己办公室方向走去。
他刚刚才下飞机,这个时候完全可以直接回家休息,明天再来上班。不过因为离开的这一个星期里,他心里始终挂着一件事,而事实上整个事态也的确容不得再拖了。
推开通往他办公室的玻璃门,秘书李岚迎了上来,“叶律师,你回来了。”
他随口应了声,目光状似随意地扫向李岚旁边的位子,看到的状况却让他忍不住失笑。
她倒是心态放松随遇而安,看起来完全没有半点被人告的自觉。
顿住脚步,他沉默了一秒走过去,伸手敲了敲她的桌子。
子墨睡得迷迷糊糊,正做着一个让自己心意畅快的好梦,被人突然扰醒,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抬头就看到那张刚刚还在梦中出现的脸,顿时吓了一跳,睡意瞬间全无。
第一个反应是愣住,第二个反应就是去看时间。两点三十五分,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了,看来有点不太妙。
“跟我进来。”他直接发话,然后转身进了办公室。
李岚在一旁对她打了个同情的眼色,子墨回了她一个笑,并不特别担心。
巴不得他以此事为由来教训她,她刚好把这一个星期来的牢骚全发掉。反正是他要她来上班的,她做得不合格也只能怨他眼光不佳胡乱招人。
她跟着走到办公室前,也没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坐。”他在办公桌后面发话。
子墨看了他一眼,走到他面前坐下。
“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她先开了口。
他微微一挑眉,回道:“先谈我要谈的这件事。”
曾经脾性温文的一个人几时也变得如此强势了?不过总归是在他的地盘上,而且无论气势还是眼神都不如人家锐利,所以,“呃,好。”
“把你案子的相关情况从头到尾跟我详细说一遍。”他双手环胸靠进椅子里,摆出恭候下文的姿态。
原来是要谈她的案子。
阿弥陀佛,终于肯谈她的案子了。
不作犹豫,她迅速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他目光移到她的脸上,蹙眉道:“所有的事,详细到细节。”
详细到细节到底是多详细?他起码给个大概方向她才知道要说些什么啊。
一分钟过去了,她仍在那里沉默着,半声也不吭。
“颜子墨,你逻辑性够差的,用得着想这么长时间吗?”着实让人不佩服都难。
子墨理直气壮地回道:“我一个学文科的,没逻辑性也很正常吧。”
见他脸色暗了下来,她赶忙道:“哎,别发火,我说,马上就说!”
他看了她一眼,提到胸口的火气终究化成了一声低叹,真不知道自己该怒还是该笑。
“其实当年最初是俞秉承的父亲找到我,说我是他的私生女儿。我小时的确是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我的养父母领养。起先我并不相信,俞先生便带我去做了亲子鉴定。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事情在她说来的确再简单不过,他想了想,问:“也就是说,那份亲子鉴定书是俞先生拿给你的,所以是真是假其实你并不知情?”
她点点头,“我那时候正处于身份确认后的发懵状态,根本想不到那会是假的,而且觉得俞先生也根本没有造假的必要,因为没道理把他的家产莫名其妙地分给一个外人。”
“你是怎么得知那份鉴定书是假的?”
“俞秉承说要重新起诉我,说当年开出那份鉴定书的医生要出来作证。”
“也就是说,你目前无法证明当年你是不知情的。”
“我其实一直到现在都觉得很莫名其妙。”
他对她露出佩服的目光,“莫名其妙的情况下,那些钱你也敢花个精光?”
子墨露出头疼的表情,现在想想,她的确是欠考虑了点。
“我就是觉得那像是不义之财,留在身边也不踏实,索性都捐掉做善事算了。”
他忍不住摇头嗤笑一声。
“我又没乱花乱挥霍掉。”她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服气。
“谈下一个问题。”他选择不跟她继续纠缠,“你知道那个医生是哪家医院的吗?”知道的话就可以去调查一下背景。
“知道。”
他点点头,“很好。”
“不过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个医生如果出来作证,不就代表他的职业道德有问题吗?就算俞秉承给了他许多钱,拿自己的职业和声誉来交换,总是不太划算。”
这也是叶明琛还没有想通的问题。听她分析得有模有样,忍不住挑眉瞥了她一眼。
“什么时候开庭?”
子墨被问起这个,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应该紧张才对,因为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下个星期三。”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四天的时间来寻找反败为胜的证据。
他略微一思量,觉得时间的确是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