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突然歪歪斜斜朝她走过来,一瓶啤酒哐当一声也被他砸碎在地上。狰狞的玻璃碎片里,汩汩冒着白色的酒泡,细碎的酒沫也溅到了七夕的裤管上。
“快去,把他们经理叫来!”男人对着沙发上的人叫喊着,玩骰子的另一个男的立即摇晃着出门去叫人。
然后,发酒疯的男人告诉领班说,他让七夕帮他们开酒,她不乐意,还摔酒瓶子!
不管领班怎么调解,但是那男人依旧坚持让七夕喝酒赔礼道歉。
领导无计可施:
“七夕,没办法了。”
七夕眯起眼睛。她大可以,什么都不顾,丢下这些人渣一走了之!可是,再挨几天,她都能拿工资了!
她又看了看领班无可奈何的脸。如果有选择,领班也不会在这杂乱的地方做事吧?
很多人,注定要看人脸色,卑躬屈膝地生活着的,因为他们需要钱。
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抓起冷冰冰的啤酒,往嘴里灌。冰冷的液体,刺痛着她的五脏六腑。
“还说不能喝,喝起酒来,就跟喝白开水似的!”发酒疯的男人猥亵笑着,“别说哥哥我没人情味,从第三瓶开始,你喝完一瓶,我给你一百元钱!能拿多少小费,就看你喝多少酒了!”
还有钱拿吗?
七夕冷冷地看着那男人,抓起第三瓶冰啤酒,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这酒不好喝,又冷又呛!
可是,有钱拿啊!
……
“难道钱,在你眼里真的那么重要?”
“很重要。”
“为了钱,你连感情都可以拿来买卖?”
“是。”
“只要给你钱,即使不是我,你也会跟他恋爱吗?”
“……是,只要他开个价。”
……
喝下肚的啤酒,突然涌上眼睛里来。
五脏六腑的疼痛,也突然汇集到心脏那一处。
七夕丢掉第三个空瓶子,眼睛血红一片。
“七夕,好了,出去吧。”领班劝说道。
“急什么,每瓶一百元钱呢!”她又抓起第四瓶啤酒。
她突然又记起,她拿着一百元钱,在尹堂橘面前晃,想一次赔偿他的初吻,尹堂橘气得跳脚,然后狠狠地吻了她。
一百元钱,其实不多的对吧?
可是,她却要不顾一切地去挣!
身后突然传来几下清脆的掌声。
七夕回过头去。
罢刚只在脑海里出现的尹堂橘,现在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也喝了不少,眼睛红红的!
尹堂橘拍着掌,晃了进来。
“啊,这钱还真是无所不能啊!”他冷笑着看着左七夕,一把坐到沙发上:“只要有钱,你连酒都陪喝啊?”
“橘!”李哲修跟着跑进来,这小子,好不容易把他劝回去,他又跑了!
当李哲修看见左七夕,终于了解为什么尹堂橘突然发疯似的折回来。看了看穿着服务生服装的七夕,又看看场面,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尹堂橘有些晃悠地站起来,指着左七夕的脸,对着李哲修道:
“看,看看,她多廉价,一百块就能让她喝一瓶酒!”
七夕闭上眼睛,冰冷的酒此刻在月复中变得火辣辣的疼。
被诬陷,被欺负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尹堂橘指着她说的每个字,都似一把刀,一遍一遍往她心窝里捅。
“橘!”李哲修惊讶于橘的话,“七夕,别在意,他喝多了。”而且还是因为左七夕,喝得天昏地暗的!
“我没喝够,还要找人陪我喝酒才行!”他的话语,带些戏谑的味道,“你,陪我喝酒,我会给你更多的钱!比你想得要多更多!”
“你说什么呢?!”刚刚发酒疯的男人,颜面受挫,立即发火。
可是没等他动手,尹堂橘的拳头已经早一步,落在他唧唧歪歪的嘴上,然后更是发了疯似的往他身上打,往死里打!
男人的几个伙伴,见状立即帮忙。
李哲修受不了地搔搔头,他就知道会这样!
可是,除了帮尹堂橘揍人,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没有!
所以,他只能打打打打!
眼看尹堂橘就快把那个男人揍死,七夕不得不出手将他拉起来:
“不要打了!”
领班领着几个保安进来。可是,他们知道这两人是尹堂橘跟李哲修,不敢轻易动手。只是他别弄出人命来才好!
尹堂橘挣开七夕的手,狠狠地又补揍那个想爬起来的男人。
七夕拉住尹堂橘,狠狠地给了已经杀红眼的他一拳:
“你醒醒吧!”
她竟然为了那个男人,打了他!尹堂橘面色狰狞地看着看着她。
现在的尹堂橘,到处都疼,他自己不能碰,别人他也不让碰,可是他又忍不得这痛,疯狂地见谁都想咬。
他模了模被她打疼的脸,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人胆敢这么打他!
他不怒反笑,只是声音冷到让人骨子里都发寒:
“左七夕,你真有那么敬业?”他眼睛里突然冒出无数的血丝,可是他依然笑得很邪恶,“……你,只要有钱就可以了是吗?”
七夕胸口一阵窒息,她挺起背脊,望着他:
“……是。”
“很好……你开价五十万,就可以跟人上床了是吗?”
七夕突然觉得很冷,冷得她全身打哆嗦。
抱着她,说要跟她从二十一岁一直走到百年信誓旦旦的尹堂橘。
细雨里,不肯抱她,害怕弄湿她的尹堂橘。
听到她说到此为止,突然笑着说原谅她的尹堂橘。
生气起来,七窍生烟却又很容易就被安抚的尹堂橘。
这样的尹堂橘,正默默地对着她挥手告别。
她不能回答,只是望着他,眼里写满忧伤。
“好,我给你五十万。”
他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李哲修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橘,你可别乱来啊!”
“请你等一下,我们这里的损失……”
虽然有些不于心不忍,领班还是拦住了他的去路,因为她实在没有那么多的钱,来赔偿他们造成的损失。
李哲修追出来的时候,尹堂橘跟七夕已经没了影踪。
只是,雪越下越大,鹅绒一样的白雪,四处分散,像极了一张张消逝的脸庞。
雪,被风乱吹,噗噗地打在窗户的玻璃上,结成了晶莹的窗花。
尹堂橘慢慢地张开眼睛。
他的头,痛极了,像要炸裂开来。
一看四周,陌生的环境,他不顾头痛,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他身体也微微有些酸疼。
他以为,这是因为左七夕宿醉后的症状,这症状他不是今天才有体会。
直到他发现他手下压着的衣服,他才彻底地惊醒过来!
这是……左七夕的格子衬衣,夏天的时候穿在外头,冷天的时候,传来外套里的格子衬衣!
昨天晚上?!
……你开价五十万,就可以跟人上床了是吗?
……好,我给你五十万。
他将她塞进车里。他将她拉进宾馆。他开出五十万的支票。他撕碎她的衣服……
她不说话,也不反驳,只是在最痛的时候,抬头咬了他的肩膀……
他痛苦地喊着她的名字,歇斯底里地想把自己埋在她身体里最深的一处。疯狂地把她吞入月复中,让她完完全全,都是他的!
谁也夺不走,再也挖不走了!
她却只是抱着他,什么都不说。
不说痛,也不说疼。
就像她从来不跟他说,她喜欢他一样。
可他却仿佛听到了,她无声地对他说着:
橘,再见了!
橘,再见了。
橘……再见了……
那一声又一声的再见,让他更歇斯底里。
他把所有的狂乱不安,通通地又施加在了她的身上!
尹堂橘懊悔地将床上的被子狠狠地摔下床去!
然后,他看到了雪白的床单上,那枚深红的落红。
“该死……”他的心,缩成小小一团,痛在心尖聚集,又狠狠扩散到四肢百骸!
他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其实她很痛吧?身体很痛,心更痛。
尹堂橘匆忙套上衣服。
然后,他看到那张支票五十万的支票,已经被人撕走。
所有的懊悔,又在瞬间变得狰狞。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狂了,因为左七夕,他快要疯狂了。
他跟她,就只是金钱交易吗?!
是他值五十万,还是她值五十万?!
还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只值这么点儿钱?!
他愧疚着,愤怒着,不安着……每种心情都走到极端。
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自己安静下来。
直到他从黎篱的嘴里,听到了左七夕离开京首的消息。
每种都走到极端的心情,都变成了恐慌。
他疯狂地翻找着京首的每个角落,可是再也没有左七夕的影踪。
左七夕,连同夏之树与韩涧汐似乎都被入冬的第一场雪完全地掩埋了。
曾深深地走进过他生命的人,却又突然从他的生命里抽离。
雪随风飞舞,片片雪花,就是一张张消逝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