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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意满君怀 第6章(1)

咻——啪——

师潇吟和晓满正值僵持之际,一支竹箭破窗袭来。白光刺目,如流星般直奔师潇吟的两肋。

晓满转身的一刹那,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反射性地一扬袖,以风势隔去不善的侵扰。奈何,来势汹汹。解除一次的危机并不代表接下来会平安无事,至少,接下来的三支竹箭便让她伤透脑筋。以她的轻功来说,想要躲闪并非难事,但要让师潇吟也利落地避开,困难至极。

她完全可以不理师潇吟的死活,反正在这儿也混不下去了,干吗多管闲事?蓦然转念,终是无法忽视他的安危——因为不愿去想他将受到的伤害,潜意识里排斥有人要害一个那么优雅的人!即使他的优雅背后藏匿着残忍,即使他也许并不稀罕她的怜惜,那未及思索就做出的反应便已宣告了她的妥协。

心软,是复仇之路的最大障碍。

宝卷师弟也说过,“师姐,你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忘性太大。诚然,记仇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一个伤你至深的人,轻易忘记,不是对自己的莫大残酷?”

当她纵身扑来的时候,师潇吟已意识到情况不妙。就算在武功方面再怎样无知的人,也不会对周遭的惊变毫无察觉,何况是他那样神思敏捷的人?

她的两臂环于他的身侧,扑倒之时,率先接触地面的就是胳膊。

不幸,地上还残存着瓷片的碎渣,若然加上两人的重量,晓满的手臂必然布满疮痍!

坠地前的一瞬,师潇吟伸出双臂,连同她的纤臂和腰肢一同收拢入怀,以自己的脊背代她压上了碎渣。

鲜红的血立即从雪白的衫子上涌出。

晓满惊呼一声:“大师兄!”忙不迭地一拉,着急地探看他受伤的程度,也顾不得满月复的怨气和追看刺客的事情。

“你……怎么样?”师潇吟勉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试图消去她的仓皇不安。

“你还管我干吗?”晓满急得快哭出来了,小脸涨得通红,素手急促地在他几个重要的穴位上拂过,而后,二话不说开始动手撕师潇吟的外衫。

师潇吟一皱眉,俊容赧然,冰凉的手覆住她颤抖的柔荑,“丫头……你想做什么?我又没什么大碍……”

“什么叫‘没大碍’?你只会说违心话!人死的话一了百了,那样才叫‘没大碍’!”晓满嗔言薄怒,生晕的两颊隐约抽动,大有风暴凝聚之势,“我不管你怎么看我,就当是我任人予取予求,你随意骂好了,我就是要看你的伤势!”

“晓满——”师潇吟的心一揪,手捧粉颊,抵着她白皙的额头,“你这样子,究竟是在骂自己,还是在折磨我?”她气愤,却不忍心弃他的生死不顾;他心乱,也不愿见她受伤。

既是如此在乎对方,又何必苦苦相逼?

“我才不是——”晓满抹不净那不争气的眼泪,声泪俱下,“你干吗做傻子才做的事?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吗?师潇吟!你别指望我会感激你,更不要指望我会心生愧疚。你喜欢流血是不是?那就流个够好了!”盛怒之下,用力一扯他身后粘着血的外衫,连带皮肉一同撕下!

剧疼几乎让师潇吟昏厥过去!

他闷哼一声,咬牙保持清醒,努力让身体适应这撕心裂肺的痛楚。儒雅的脸上始终挂着从容的浅笑,额头上的汗水顺着乌黑的发丝粘在两鬓,“感激什么?我又何时要你的感激了?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更要懂得爱惜自己。我受点儿伤,顶多再休息些日子,若是你,还要不要串红台?手臂受伤的话,就连行头都拿不动,更何况如何与别人一争高下?”

晓满含泪瞅着他虚弱的面容,五味杂陈,“你不是说我在怜悯你吗?难道你的自尊心就这样容易抵消愤恨?”

“还说什么愤恨?”师潇吟苦笑着摇摇头,“我在斥责你的时候,内心何曾好受?与其说骂你,不如说是在骂我自己。”

“什……什么意思?”晓满的心失跳一拍。

“错不在你,是我该死……意乱情迷。”师潇吟眼前金星乱窜,终于在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颓然倒下。

“师兄!”看他合上眼,晓满的呼吸几乎停止。她从没有这样害怕过,也许是因他还没有把更多的绝活交给她,也许是因他还欠她一个诋毁后的歉意,也许是他那未完的话狠狠地揪住了她的心……

乱乱乱,满屋零乱。

环视四周,竟有不知身在何时何地的惊恐与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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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朦胧的烛光散发着幽晕,晓满的指月复摩娑着冰冷的镖身,眉黛中凝结着寸寸难解的惆怅,朱唇紧抿,不发一语。

“是他……真的是他……”

窗外的枝叶在风中婆娑摇曳,印证似的发出沙沙的响声。突然,晓满的唇边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似是嘲讽,又似是无奈。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话音刚落,一道颀长的蓝色身影翻窗而人,翩若惊鸿。

“满姐姐。”笑眼弯弯的少年一低眉,“还是瞒不过你的耳目啊。”

晓满一声轻嗤,淡淡地道:“那几招轻功还是我背着师父点拨你的,难道我会‘饱了徒弟,饿死师父’?”

“那是满姐姐心里疼宝卷。”少年咧开一嘴整齐的白牙,开心地道。

“但我疼的宝卷却用利刃伤我?”晓满一抬眼,水眸中迸射出两遭寒光。

东野宝卷见状,稍退两步,上下打量着她,“满姐姐,咱们有些日子不见,你变了很多……”

“有吗?”她一勾菱唇,不以为然。

“以前的满姐姐——”东野宝卷一点她细致的眉心,“不会有如此犀利的神情和咄咄逼人的口吻。是——你变了!”

“哦,那以前的我是怎样的?”从师潇吟为护她周全而受伤起,不,或者该说从遇到他的那刻起,就已注定了她的改变。明明是她冒着泄露自己懂武功的危险救他,怎知到最后却变成了他救她?他只是闭上眼,而她的天地却像塌了一大块般难熬。不知不觉中,她还是潜移默化了他的漠然,之前在他面前不觉得突出,可在面对熟悉的人之际又显得万分明显。

他默然,目光游弋不定,似在捉模什么。

“宝卷。”晓满深吸一口气,举起几枚暗器,“这是你送我的见面礼?”她活泼爱笑的小师弟总在她身边蹦蹦跳跳,问左问右,何时竟也有了血腥暴戾的一面?难道是她从未看清他的为人吗?

“满姐姐,你明白那不是针对你的。”东野宝卷闲适地接过来把玩,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暗器是他们罗浮山弟子特有的,惟一不同的是上面有属于他们每个人的不同记号。师姐能看出是他发的镖,并不稀奇。

“一样的。”晓满失神地呢喃道,脑子中都是师潇吟脊背上可怖的血口。

“什么东西一样?”东野宝卷浓眉收拢,冲动的指尖情不自禁去触碰思念以久的秀丽容颜。

噌!

晓满敏感地一撤步,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满姐姐?”东野宝卷不敢置信地低呼道,手指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以前,哪怕是他戏谑地拉扯她的一头秀发,晓满也没有露过半点儿不悦。

如今——

晓满也愣了愣,愕然不已。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排斥他?这个少年郎是她最喜爱的小师弟宝卷啊,即使埋怨他的出手莽撞,也不至于反感至此。

“宝卷……”

东野宝卷搔搔发,英挺的朗眉攒得更紧,口不择言:“满姐姐,你是中了毒盅不成?何以几日不见,你变得陌生了好多!我打的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你拦着且不说,现在又莫名其妙地疏远我?”

“住口!”晓满闻言,胸口燃起一把怒火,“宝卷,出手伤人和出口伤人的都是你,你好意思贼喊捉贼?”她不能容忍任何人诋毁他,不,不能,她怨他恨他是她的事,而别人对他的中伤则不在忍受的范畴。

“哦?”东野宝卷怪异地一哼,面露不屑,“一个大男人,终日凭着漂亮脸蛋儿混饭,会是什么好东西?满姐姐;他轻薄你在先,侮辱你在后,我没下杀手锏,只赏他几镖已算手下留情!除非——姐姐心甘情愿,那就当我白找没趣!”

“你——”晓满粉颊绯红,意识到刚才的一幕被他在暗中窥见,不由得闪出一抹少女的羞涩,“师潇吟是‘小四喜’的顶梁柱,他抛头露面并没有错,你莫看轻他才是。”眨眨眼,“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师父他……”

东野宝卷看着她急切辩解的模样,面色更加阴鸷,不禁酸酸地道:“呵,敢情是我东野宝卷里外不是人?满姐姐在此过得惬意自在,哪儿记得罗浮山?”

晓满一颦黛眉,自嘲地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恼了。山上的师兄师姐不理解我尚在情理中,但你竟也来嘲弄我?我到京城混入‘小四喜’的目的,你比谁都清楚!若师父知道了怪罪下来,自有我一人承担,那是与你无碍的……你不……不要为此再伤我……”如果连宝卷都不支持她,她便真的太苦了。

“恐怕是满姐姐忘了当初来此的目的吧!”东野宝卷的眸子中闪耀着惊人的火焰,神色复杂。

“我何曾忘了?”晓满的嗓音尖锐起来。想着含恨辞世的爹爹,她的浑身上下都抖成一团。那铁铮铮的恨,焉能轻易抹煞?若不让东昏侯付出代价,她就是死也难以瞑目。

或许是太激动,她并未发现周围的异样。

但东野宝卷的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凉凉地“哦”了一声,他双臂环胸地斜靠在门框旁,气定神闲地道:“夏老爹的仇,满姐姐还记得啊?不过,那恐怕是来此之前的事……”

“此话怎讲?”晓满一挑娟细的眉,压抑着怒火。

“你否认对师潇吟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感情?”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你拐弯抹角想说什么?”晓满似笑非笑,不愿把淡沦这个敏感的话题在拖延下去,干脆挑明了好。

“我的意思,满姐姐心里清楚。”东野宝卷把玩着五指,轻轻敲击桌面,“你来无非是要借‘小四喜’的关系混入东昏侯府,这并没有问题,不过,你不觉得自己耗的日子也太久了吗?明明能速战速决,你却刻意拖延,问题在哪?”

“你觉得混入东昏侯府很容易?”晓满沉下小脸,不悦地说,“哼,虽然‘小四喜’是数——数二的戏班子,但京城里卧虎藏龙,能人辈出。若不能在串红台时月兑颖而出,那就甭想代表‘小四喜’进府唱戏。”

“满姐姐,你想得未免太天真。”东野宝卷摇摇头,“师潇吟是当红的名伶,东昏侯喜好戏曲乃世人皆知之事,攀到他无异于攀到摇钱树,一辈子吃穿享用不尽。如此绝佳的机会,他为何让给你?”

“我……”晓满一噎。是啊,师潇吟怎会甘心把机会让给别人?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由得心生困惑。

“你也说不上来了,是不是?”东野宝卷冷然嗤笑,“明显的预谋,一向慧黠的满姐姐竟瞧不出?我看是当局者迷罢了!你压根儿心不在此,纵然顶着一顶复仇的帽子骗过了师潇吟,瞒过了你自己,却骗不了我!”

“住口!”晓满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一掌掴到他俊逸的脸庞上。

顿时,东野宝卷年轻的面容上呈现出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他缓缓地伸手,以指拭去嘴角的血迹,微微一勾削薄的唇,“满姐姐……这是你第一次动手打我啊!而且,为的是一个与你相识仅仅几个月的男人。原来,你我十几年的情意还比不上一个戏子重要。呵呵呵呵……”笑声比哭声还艰涩、还难听。

说穿了,他不过是捅破了那层迷离的纸!人是这样的盲目,一旦被戳到痛处就会敏感地竖起身上的利刺,不顾一切反击。

“宝卷啊——”晓满咬咬红唇,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免。”东野宝卷摇摇食指,兴趣缺缺地一耸肩,面无表情地道:“既然说出来的话都不是心里想的。那又何必浪费唇舌?满姐姐,你且好好打算,我来找你便说明师父已知此事,现在,是让我来找你回去,这还好,若是下次让别的师兄师姐来就没这么简单了。”

“师父知道了?”晓满粉面锁愁,喃喃地道,“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该面对的逃不掉。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顾虑了,你回去代我给师父请罪,就说满儿大仇得报之日,必回罗浮山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东野宝卷怪怪地干笑几声,“你觉得以师父的性子,他会给你负荆请罪的机会吗?‘诀尘道人’的话是从不许人质疑的,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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