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音“噗哧”一声笑了,环住他的腰道:“我师父说过,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呢,是最不能相信的。你说,我要相信你吗?”
柳枫苦笑,“令师真是……”
“是不是把男人的心理揣摩透了?”
柳枫摇头继续苦笑。
曲清音将头伏在他怀中,声音透出一丝倦意,话音也有些模糊,“知道那晚我为什么想把自己给你吗?”
“为什么?”
她在他怀中低低地笑,“柳枫,你知道我听到吉吹雨说你是童子鸡时的感觉是怎样的吗?”
闻言,柳枫的脸有些烫,她当时听见了?
“我师父还说过,如果碰到一个看着不错,自己也喜欢,恰巧他又肯守身如玉的,那么就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把他变成自己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师父啊?柳枫伸手去揉自己的太阳穴。
怀里的人还在继续说:“我以前一直觉得他这话是信口雌黄,才不要听呢。”
“那你怎么还……”
“可我当时就觉得遂了你的心思也挺不错的,我好像不讨厌啊。”
柳枫笑着道:“你也试探了我好几次了,不是吗?”
曲清音意识已经有些迷糊,“哪有,不过是借势就势罢了,谁让你调戏我……”
柳枫抱紧她,轻叹道:“我那也是情不自禁,不由自主。”
怀里的人睡了过去,他吻了吻她发梢,也跟着坠入梦乡。
这一场爱情,谁算计了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彼此爱着对方。
微雨的天总是让人心情不免跟着有些低落,柳枫伸手推开客栈的窗户,看着外面街上稀疏的行人。
“老天真不赏脸啊。”他叹了一声,然后回头看着正在梳妆的人。
今日的她穿着打扮与平日不同,不带一丝江湖人的气息。
衣衫一层覆一层,总有六七层之数,身上佩饰也精美巧致,头上的钗饰也多了些。
她这么一装扮,活月兑月兑便是一位豪门世族的大家闺秀。
看着她起身朝自己走来,柳枫不由在心中感叹,这真是行不露足,坐不侧膝,笑不露齿,动不摇裾。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他忍不住问。
“如果这是我的真面目,还会让你上我的床吗?”
柳枫哈哈一笑,伸手揽她入怀,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记,“此言甚是。”
曲清音与他并肩立在窗前,表情有些哀伤,“这个样子是我爹娘熟悉的,是师父希望的,我便以这个样子去见他们,才能安他们的心。”
柳枫用力楼了一下她的肩,伸手拿过桌上的纸伞道:“走吧,我雇了车在下面候着。”
曲清音握住他的手,“柳枫,你我未行大礼,你去不妥。”
柳枫轻叹一声,“清音,你要遵守这些繁文缛节虽是应该,可我想令尊他们更希望看到你终身有靠。”
“你去确实不妥。”她坚持。
柳枫伸手模着她的脸,仔细地看着她,她的表情没有透露任何资讯,他闭了下眼,放下手,握住她的肩膀,“好吧,你既如此坚持,我想是有不能告诉我的理由。”
曲清音低头不语。
“去吧,莫误了时辰,早些回来,我在客栈等你。”
她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纸伞转身出了门。
柳枫在窗边看着她出了客栈,上了等候的马车,缓缓骏入雨中,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斜倚在窗棂之上,他双手环胸,面沉如水。
她不相信他!
就算她将自己给了他,依旧不相信他。
她的心跟他仍隔着一些东西,看不见,模不着,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他跟着她到了故籍,却仍旧不被她允许跟随前去祭扫坟茔。
他不是不能偷偷跟去,可他却清楚知道一旦真这么做,两人之间也就结束了。这大概也是她肯让他跟着前来故籍的原因。
她一直都是聪明的姑娘,聪明到让他有些头疼。
雨天路难行,马车走得很慢,走到半路的时候,车轮甚至陷入泥坑出不来。
曲清音便打着伞下了马车,步行前往。
这从天而落的雨,便似她此时的心境,充满了哀伤。
每年的这个时候对她来说都是凄苦难捱的,自从师父走后,她便真真正正地成了孤家寡人,独自在这世上过活。四下无人的荒野之上,执着一柄杏黄纸伞的曲清音便如轻烟般掠过,几乎没有多少泥水沾染到她的衣裙绣鞋。
大约两个时辰后,她在一处安静的小村落外停下了脚步。
她的面前是两座坟茔,里面安葬着她的双亲与师父,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三个人。
泪水无声从脸颊上滑过,她将手中提的素果供品二摆上,点了香烛纸钱。
“师父,他快要恶贯满盈了,到时候音儿会去为他收尸,成全了你与他的师徙缘分。”
曲清音看着纸钱在师父墓前燃尽,叹了一声,伸手扶着墓碑,轻声道:“可音儿还是不懂,他欺帅灭祖至此,您为何还要认他这个徙弟,难道具的是错了也要一错到底才是您的风格吗?”
话语间,她眼前恍似出现师父苍老却又有力的声音——为师一生从不认错。
她那个永不认错的师父啊……
临去之际,曲清音又在双亲墓前站住,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才道:“爹,娘,女儿相中一人,可惜此人却是个难安分的,女儿一时心中也无决断,不知要何以为继。”声音中断了很久才接续,“若此事终了,我与他之间尚未缘断,女儿便带他来见您二老与师父。”
坟前纸灰混入泥水之中,供果任凭细雨浇注,而坟前己无那抹纤细的身影。
不久,曲清音回到马车陷地的那个地方,车夫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等着她。然后,她便又坐着那马车回到了那个叫做红叶镇的小镇。
马车在客栈前停稳,车外一只手便撩起了车帘。
曲清音看着手的主人,没说话。
柳枫朝她伸出另一只手,“来,我扶你下车。”
她将右手递给他,由他扶着下了车,淡淡地道:“怕我不回来吗?”
他反问:“你就没想过万一是我先走了呢?”
曲清音将伞塞给他,自己进客栈,无所谓地道:“那正好啊。”
柳枫跟上去,“真无所谓啊?”
“嗯,有句俗话说的好,三条腿的虾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好找得很。”她侧头送他云淡风轻的一瞥。
柳枫的手直接就搂上了她的腰,带着她往楼上走,“这种天可别受了凉,看你,手都是凉的。我让小二提热水,你好好泡个澡。”
进了房间,曲清音坐在床边,表情怔怔的。
柳枫一撩袍子也坐了过去,握住她微凉的手,道:“早说让我陪你去,你瞧你自己去了,回来就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还有,”他伸手模模她的眼角,“怎么把眼都哭成这样了?”
曲清音垂眸养着脚下,声音有些飘,“柳枫,我想好了,明年我会带一人同我一起去祭扫坟地,可我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是你。”
“那肯定是我啊,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换人吗?”
她抬眼看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我也希望不要换,可我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师父说过,女孩子的青春宝贵,不能浪费。”
柳枫打铁趁热,“不如今年就嫁了吧。”
曲清音摇头,“今年不行。”
“为什么?”
“有些事一定要经历一下才知道值不值得。”
柳枫不再问了,只是揽了她靠在自己怀里。
窗外突然有声响,柳枫二人看了过去。
“去看吧。”曲清音道。
柳枫放开她,开窗,一只信鸽停在那里,他从信鸽的脚上拿下一个竹筒,打开。
此时小二提着热水进来,倒好之后又默默地退下。
曲清音将门关了,摘了头上钗饰,又开始月兑衣服。
“你不想知道上面说了什么吗?”阅毕,他转过屏风看美人入浴的香艳画面。
曲清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缓缓坐入桶中,头靠在桶沿,“逍遥公子向来江湖事多,知道得多,麻烦就多,不如不知道。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吗,无知是福。”
“七十二连环坞那边出了点事。”
“你要过去。”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柳枫又看了她一眼,“你一定不会跟去。”
“不去。”她直接拒绝。
“那便不去了,这些江湖麻烦事本来你也不喜,只是……”他牵起她放在桶沿的右手,用力握了下,“别去做危险的事,我会担心的。”
“好。”
“说到做到。”
“我不做危险的事。”她承诺。
柳枫在她光滑的肩上拍了一下,然后转身出了屏风,临从窗户跳出去之前,又说了一遍,“别做危险的事。”
听到窗户被关上的声音,曲清音笑了,头枕在手臂上往外看了一眼。
什么又是危险的事呢?
人在江湖混,本来就是件危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