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她的声音,突然间停了下来。
毕竟,孙安琪是从小到大都接受那种西式教育的女孩子,她天生一副美国女孩子不事矫饰,热情奔放,开朗爽直的脾性,再加上孙林飞虽长期居于异国他乡,但是在唯一女儿的培养上很是下了一番工夫,所以,孙安琪倒也向来深谙一句中国古话:强扭的瓜不甜。再加上,现在,连她自己都深切意识到了,其实,她对面前的这个宋聿的了解是极其不够的,她对他一时的迷恋,或许,也只是表象。
包何况,以她一向很受异性欢迎的辉煌历史,她也绝不愿意去迁就一个心思完全就不在她身上的男孩子,如果说,她原来只是认为这个宋聿的个性使然,但是,如今她明白了,宋聿并不是天生冰山一座,只不过,他的狂热是用在别的女孩子身上而已,以她的自尊和高傲,是不愿委屈自己的。毕竟,她还年轻,就算这次小小挫折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虽然错失了这棵树,但以后还有大片森林在等着她呢!
并且,她倒也真正地,有些被宋聿的一番肺腑之言打动了,少女情怀总是诗,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纯情,不喜欢浪漫呢。她暗自心中憧憬着,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她就能像那个叫什么潇潇的女孩子一样,也能遇上这么一个真心对自己的MR.RIGHT呢!
于是,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的脸上,是真的绽放出了淡淡的笑颜,“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被一个女孩子吃得死死的啊!”
一副略带促狭的样子,还向宋聿挤挤眼。
宋聿略微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没看错面前的这个叫孙安琪的女孩子,果然,心地的确很善良,而且,心胸也很开阔。
他就笃定自己开诚布公的一番话,一定会说服她的。
于是,他也情不自禁地,绽开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片刻之后,孙安琪口气轻松地,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过,我还是要小小地惩罚你一下――”
宋聿松了一口气,他居然也有心情开玩笑了,愉快地道:“好,尽避提。”
孙安琪倒也不客气,伸出三个手指,“我有三个条件。”
宋聿也很爽快,“没问题,你说吧。”
孙安琪笑眯眯地说:“第一,以后不要再叫我孙安琪小姐,叫我安琪就可以了。”
宋聿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个小CASE。
“第二,过两天我就要回美国了,当作补偿,你要陪我玩两天。”
这下,宋聿很是有几分踌躇,他当然知道,潇潇为了避开他,找了个借口住到学校去了。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几乎打算立刻去找她,但是,自从那天在潇潇房门口遇上从女士和孝庄以来,这两个人的复杂眼神,就一直在他眼前萦绕,再加上想到那个沈寒培……
最终,他按捺住了躁动的心情,他想让潇潇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过两天再去找她,这也就是他深思熟虑后,把孙安琪约出来,快刀斩乱麻的最根本原因。
如果,要陪这个孙安琪,那就意味着,这两天又不能去找潇潇了。
但是,一贯做事情十分果断的他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好。”
反正,也就剩下两三天的时间了,而且,毕竟这个孙安琪还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他也从来没心情带人家去玩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就当他略尽地主之谊吧。
孙安琪悄悄瞥了一下他的脸色,她莫名地,对这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就是有一种惧怕的,不敢轻举妄动的感觉,“第三……”
宋聿的眉毛似是挑了挑,但是,最终,他仍然没有做声。
然后,就只听得孙安琪呵呵呵干笑两声:“第三……嗯,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宋聿仍是挑挑眉,一声不吭。
孙安琪当他默许了,见好就收,就此不再说话。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站起来,向外走去。
潇潇在学校里,查资料,看书,间或,当她去图书馆的时候,会坐在她和宋聿经常坐的那个老位置上,然后,时不时地,对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若有所思。
沈寒培仍是很有耐心地,时不时地打个电话给她,让潇潇十分无奈;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沈先生的言行举止均无可挑剔,对她更是体贴入微。他费尽心思地,从从女士那里打听到潇潇喜欢吃,喜欢用的东西,这段时间以来,每次见到潇潇的时候,都不忘记给她带上,而且,每每只是语气轻松委婉,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让潇潇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十分的无可奈何。
对沈寒培这样外表成熟稳重,但心思细腻的大男人,相处的时间越长,彼此之间越来越了解,她原先的戒备心理,倒也逐渐逐渐减弱了。
她犹记得有一次,当沈寒培来D大找她,两人在校园里随随便便散着步的时候,他曾经半真半假地跟她说过:“潇潇,或许,等到有一天,你肯对我敞开心扉的时候,会发现,其实我身上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潇潇垂下头去,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沈寒培的这句话,弦外有音。
不一会儿,她又听到沈寒培似是略略低沉的声音:“潇潇,你知道吗?”潇潇不由自主抬起头看他,就看到沈先生第一次若有所思地,神情略显寂寥地,看着遥远的星空,半晌之后,才重又开口,“我一直以来,都很羡慕你的单纯,你的不经世事,”他有些自嘲地笑笑,“要知道,从小到大,对我而言,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无法自己选择的……”
接着,他就再不开口,而是一直凝视着她。
这是沈寒培第一次,用很纯粹,带有几分温暖笑意的眼神看她。
潇潇当时也愣住了,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沈寒培,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自己选择的,所以,他才会显得那么深沉,而不可捉模。
所以,在他温文尔雅的外表背后,总是充满了一种淡淡的感伤和萧索。
但是,她无法开口,她只能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又过了两天,很快,假期快结束了,孙家父女俩就要重返美国了。
于是,尚且不知道宋聿在他们眼皮底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策反成功的宋致山和孙林飞相约最后再聚一次,当作为孙家父女饯行。
宋致山踌躇了一下,还是让从女士打电话问一下潇潇,有没有空,一起回来吃顿饭。毕竟,他心里对潇潇一直有愧疚,因此,他下意识地,作补偿似的,在潇潇提前返校期间,隔三岔五地,差司机老王送点吃的喝的用的过去。
换作以往,这等琐事,根本不在宋致山考虑之列。
他也发现了,从女士最近一直有些沉默,经常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心情也似是有些沉重;但是,他暂时无暇理会,一心想等孙家父女离开之后,再好好问问她。因此,当从女士听到他的提议,仍然若有所思地一言不发的时候,他只是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便出去了。
从女士想了想,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电话。
潇潇听到从女士略带迟疑的问话之后,也是沉默了一会儿,正当从女士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女儿轻柔而略带低沉的声音:“妈,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按时回来的。”
当从女士放下电话的时候,她和一直不动声色地坐在身旁的孝庄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底,又同时掠过一阵复杂的情绪。
饼了片刻,孝庄略带责备地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了片刻,叹了一口气,便一言不发地回房去了。
终于,这天中午,大家又齐齐聚在一起,到了那家当初为孙家父女接风洗尘的餐厅,只不过,这次是为他们饯行。
宋聿和孙安琪依然在宋致山的刻意安排下,坐到了一起。
只不过,这次,两人的神情自然了很多,而且,每当孙安琪一如既往地问东问西的时候,宋聿也似乎耐心了很多,尽避仍是三言两语般简单带过,但是,毕竟有问有答,脸上,似乎也不复是完全硬邦邦的了,看在宋致山眼里,自是十分高兴。
因此,在餐桌上,下意识地,他对潇潇格外关照,不断地让从女士给潇潇多夹点菜,劝潇潇多吃点。潇潇仍旧很有礼貌地致谢,然后,低着头,慢慢地吃菜。
她完全不向宋聿和孙安琪所在方向看哪怕半眼,她只是低头专心致志地吃着饭菜,因此,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孙安琪略带研判和些微戏谑的眼神,还有宋聿时不时掠过的执着,热烈,又略带复杂的眼神。
整顿饭下来,她几乎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听着大家聊天,宋聿看到,她的长发依然掩着脸,但是,现在,他居然想象不出来,长发半掩下的那张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他的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极其强烈的恐慌。
同时,还有一阵极其强烈的不安。因为,在他和潇潇一直以来的相处中,他都是主动出击,热烈而不容抗拒的那一方,而潇潇仿佛都只是被动地在接受,在回应,但是现在……再加上那个一直以来都那么执着的沈寒培……
他看着潇潇低着头,脸上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几乎有点不确定,此刻潇潇的心里,她的真实想法和感受,到底是什么……
吃完饭后,宋致山要亲自送孙家父女回宾馆休息,毕竟第二天他们要赶飞机,王司机要送孝庄和从女士回家,潇潇要返回学校,于是,宋聿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连忙开口:“从阿姨,我送潇潇。”
在宋致山和从女士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之前,潇潇已经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不麻烦了,我还有事,不顺路。”
说完,跟众人礼貌地道别后,便独自一人离去。
众人也各自上车离开。
宋聿就只看到潇潇越发显得苗条纤细的身影,孤孤单单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