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聿最近一直都很心烦意乱很想发火,于是二话不说地直接推月兑,但是,宋先生一直晓以大义,百般劝说,直至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小聿,眼看着没几天,孙叔叔和安琪假期结束就要回美国了,孙叔叔跟爸爸感情这么好,你不帮着招呼招呼,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虽然明知老爸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面对如此的说辞和老爸显然已经有些不满的态度,他最终只得不甘不愿地应承下来。
但其实,他对那个叫什么孙安琪的女孩子,倒也并无恶感。虽然,宋聿心里很清楚,这个老爸特意塞给他的孙安琪,对他和潇潇的感情堪称是个隐患。但是,她毕竟和刘霏霏还不一样,这个女孩子,家教甚为良好,除了外表做派洋化些,心思颇为细腻。有的时候,宋聿实在推月兑不了,奉老爸之命略尽地主之谊,偶尔一两次带上她出外兜兜风参观一下的时候,她的言行举止,颇有分寸,而且,还知道看宋聿的脸色,一旦宋聿有敷衍之色,或是表现出一点点不开心的样子,她就善解人意地主动提出来回宾馆休息,从不任性。
因此,宋聿倒也没有办法像对刘霏霏那样,拉下脸来说走就走,一点情面也不顾,再加上彼此之间还不甚熟识无从摊牌,因此,他的心里实在是有些无奈。每每晚上,当他忙于公事很晚才回房间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要在潇潇房门前踯躅上半天,听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已经入睡了,又过片刻,他才回到自己房中休息。
他原本想着,为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必须沉下这口气,等到过几天把这对突然冒出来的孙家父女俩送走,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跟潇潇好好解释并赔罪,同时,他当然也想听潇潇好好跟他解释一下有关那个什么沈寒培的事情,他想起了那天在电话里潇潇居然当他的面对沈寒培说“有、空”,他还想起了潇潇突然提出的,不戴那只镯子的事情,再想起这之间可能会有的一些联系,他的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翻江倒海般的酸意。
但是,今天下午,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老爸只是虚晃一枪,一到了君临广场,就和孙林飞心有灵犀地,一头钻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咖啡馆里,让他和孙安琪尽避开开心心地玩,两个小时后再进去找他们,等于是变相地给他们安排了一次单独约会。他心里大呼上当,但是,看着旁边的这个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子,又实在拉不下脸丢下她掉头就走,因此,也只得捺着性子,陪她随便逛逛。
变了一会儿之后,他很有绅士风度地去买了两杯饮料,回来后递了一杯给孙安琪,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第一次鼓起勇气,趁他不防的时候,偷亲了他一下,他当即就下定了决心,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自己跟潇潇之间的事情向她说清楚,没想到,无巧不巧地,当他眼光一瞥,居然看到了坐在他身后不远处,低着头的潇潇。
他当时的心往下直沉,心里大呼倒霉,同时,生平第一次,极其极其慌乱,他知道,以潇潇一贯的细心,一定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一切悉数尽收眼底了。于是,他立刻放下喝着的饮料,准备向她好好解释,只要潇潇不再生气,任打任罚,怎样他都认。
但是,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听到了沈寒培的话,听得极其清楚——“潇潇,我排了半天队,终于给你买到了你最喜欢吃的臭豆腐――”
他立刻就看到了沈寒培那张微笑着,带着些微宠溺神情的脸,还有,他手上提着的那几串臭豆腐。
他同样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潇潇的那句话:“谢谢你,沈先生。”似是还微笑了一下。
当时的他,立刻就收住了脚步。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酸意,汹涌而来,几乎要立刻跑上前去将潇潇拉开,再好好质问她一番,到底,她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如此背弃他们曾经有过的海誓山盟?
想到这儿,他情不自禁地,又看了潇潇一眼,潇潇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只是低头吃饭,偶尔,从女士也夹上一些菜,送到潇潇碗里。
她心无旁骛地慢慢吃下去。
吃完饭后,众人又移坐客厅的沙发,张阿姨和孝庄泡上茶,大家继续聊天。
不一会儿之后,宋致山和孙林飞这两个当年同样也是D大毕业的老校友,突发奇想,想要趁着孙林飞回美国之前,回母校故地重游,因此,兴致勃勃地,一想到恨不能立刻就去,并且,到校门口的那棵老梧桐树旁的老茶馆去,好好喝他几杯茶,一壶清茶喜相逢地,细述当年种种。
从女士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两个年近半百的大男人,童心未泯勾肩搭背地相偕离去。
临走前,宋致山照例让宋聿送孙安琪回宾馆。
这次,宋聿倒是很愉快地,马上就答应了。他心里另有盘算,他看了孝庄一眼,后者回给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他们两人在这些天里,已经私下形成了某种默契。
孙安琪略带羞涩地,跟着宋聿后面,出去了。
潇潇一言不发低着头,依偎在孝庄身边,孝庄不动声色地拍拍她的背,看了看客厅的钟。
众人皆尽散去之后,潇潇没有心情看电视,她对从女士和孝庄说,有点累了,要早点回房休息。孝庄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应允了。她借口要用一本食谱,让从女士开车回原来的陆家去取,自己却拿了本大开本的《红楼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看了起来。
潇潇回到房内,又拿出那只小盒子,坐在床边,打开后,看了半天,她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
又坐了一会儿,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推开房门。
她走到宋聿的房门前,打开门,慢慢地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二次进来,但是,她清楚地记得台灯的位置,走过去,打开,立刻,那温暖的橘色灯光泻满整个房间,她下意识地,拉过原来在桌前的那张椅子,在宋聿的床头边,坐了下来。
她想到那天晚上,宋聿喝醉了酒,在这个同样温馨的灯光下,静静地躺在那儿,他那微带脆弱和无力的脸,他那声低低的“妈妈”。
她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轻轻地给他擦脸,帮他掖被子,也是这么坐着,细心照料他,在他的额头上,覆上一条毛巾。
正是从那天起,不自觉地,她和他的心,开始逐渐向彼此贴近。
也正是从那天开始,她逐渐地向这个小男生,打开了自己的心扉。
只可惜,现在……
她低下头,凝视着手中的那只盒子,嘴边上泛出一朵苦笑。
突然,她看到宋聿的枕头边上,似是露出了什么东西的一角,犹豫了片刻,她伸出手去,拿出来一看,她愣住了,那是一个极其极其精巧干净的水晶相框,相框里的两个人,是她和宋聿。
是在武夷山上,宋聿揽着她的肩的那张照片,照片中的她,微笑地站在那儿,而宋聿,尽避脸上看不出什么笑容,但是,拍照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底,写满了缠绵的温柔。
潇潇把那个相框放回去,又低下头去,她的泪水,又开始滑落。就在那一刻,她的心底,几乎有些动摇了,于是,她站了起来。
就在几乎同一时间,她听到自己房门有响声,她侧耳一听,有些纳闷,正准备向外走时,有人推开宋聿的房门进来,她有些慌乱地擦擦眼睛,向门口看去。
是宋聿,他站在门口,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显然有些意外,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她,一瞬间,潇潇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惊讶和热烈的欣喜,他慢慢地,仿佛是不能相信般,向她走来。
但是,凭着过人的辨识力,他几乎是立刻看到了潇潇手上的那个小盒子,盒子里放的,显然就是那只潇潇已经很久都没有戴过的镯子。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的心底,又是一阵强烈的酸意,他有点意识到了,潇潇为什么会到他的房间里来。
于是,他压抑住心头的各种情绪,迅速镇定下来,走向潇潇,淡淡开口:“你来这,找我有事?”
然后,径直绕过潇潇,自顾自整理着桌上的书。
潇潇一愣,她没想到宋聿的口气会这么平淡,这么疏远,她有些困难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几乎是同时,她闻到了离得很近的宋聿身上,有一种香味,那绝对不是一个男孩子身上应有的香味。
她确信,那是DIOR香水的味道,因为,虽然她一向不爱这些香水什么的,但是,上次宋先生和从女士从巴黎带回来的那套化妆品里,有一瓶DIOR香水,她偶尔也会用一下。
这种味道,和她房中的那瓶香水的味道,完完全全,一模一样。
她心中的苦涩迅速扩大了。
她的嘴边,又泛起了一阵几乎是自嘲的微笑。
她立刻又想起了下午在君临广场上所看到的,孙安琪在宋聿脸上的那一吻。
原来……
于是,她镇定了一下,也语气平淡地开口:“我来,是为了……”她把那只小盒子轻轻地推到宋聿面前,“把这只盒子还给你。”她顿了一下,带有苦涩地说,“现在,你已经找到了更适合戴它的人,那么……”
她说不下去了,她眼中的泪汹涌而出,于是,她只能转身,向门外走去。
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强有力的手臂飞快地,从她身后伸过来,紧接着,她被紧紧压在了门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迅速地,移了过来。
她的身体一下子被反扳了过来,她想低头,掩饰自己脸上的泪痕,但是,她的下巴,被一只手大力抬起来,并重重攫住,她只能被动地看向前方。
她接触到的是宋聿一双冒着怒火的双眸,那双眸子,燃着万丈火焰,极其愤怒地盯着她,大声地说道:“陆潇潇,你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不答,她的泪水,继续滑下,一滴一滴地滑落脸庞。
宋聿看着她近来明显苍白和憔悴了很多的脸庞,心中蓦地一软,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俯下头,飞快地攫住了她的唇。
潇潇愣住了,他的唇,紧紧地覆在她的唇上,带着温暖,带着熟悉的气息,带着熟悉的感觉,是那个熟悉的宋聿,又回来了……
但几乎同时,她又清清楚楚地闻到了那个香水味,她同样下意识地,不顾宋聿的强势和步步紧逼,拼命地用力挣扎开来,然后,带有几分气恼地,拭着自己的唇。
般不好,眼前的这个宋聿,十分钟前,刚刚吻过那个孙安琪,她才不要他刚吻过别的女孩子的唇,再来吻她!
她看到宋聿的双眸立刻如结冰般,蒙上一层重重的寒意,几乎是立刻,他就重重地抓住她的肩头,一把将她拉出老远,然后,低吼了出来:“陆潇潇,你到底在想什么?”
紧接着,他仔细端详着潇潇被他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顿时被满腔的妒意冲昏了头脑,几乎没有经过大脑考虑,他就冷笑了一下,冲口而出一句话:“想必那个沈寒培接吻技术比我高明多了,所以,现在的你,对我不屑一顾了,是吗?”
话刚一说出口,他的心里就满是深深的悔意,因为他看到潇潇的脸,顿时煞白,她愣愣地,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看着他,她的嘴唇,不停地在颤动,一直,在微微地颤动。
然后,他就看到潇潇默默地低下头去,绕过他,她的身体,仍然带着微微的颤抖,接着,她就打开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下意识地,迅速地冲了出去,冲到潇潇房门前,但是,潇潇已经同样迅速地将隔壁的房门关上了。
宋聿焦急地敲门,“潇潇,潇潇。”
没有人应答,但是,他知道,潇潇就抵在门后,因为,隔着一道门,他听得清清楚楚,潇潇的哭声,带着呜咽,带着些许压抑,她一直在哭。
她一直就那么哭着。
宋聿心急如焚,他不停地敲着房门,“潇潇,潇潇,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你开门好不好?”
潇潇仍然在低低地哭泣着。
宋聿的心,一下子仿佛被撕裂了一样,“潇潇,潇潇,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刚才,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他的声音,第一次,带有无限的悔意,“潇潇,原谅我,求你,原谅我……”
他又敲了半天门,门内依然是低低的哭泣声,但是,那道门,依然没有打开。
他无比疲惫地将头抵在门上,一言不发。
又过了半天,门内没了动静,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刚想坐下来,继续再等,一转身,他就愣了。
楼梯口上,一直在楼下等着他,期盼地看着他上楼的孝庄,眼里略带责备和担忧,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