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事实证明,陆潇潇实在是有些杯弓蛇影地多虑了,老天爷还是十分眷顾她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式心意明显不诚的凡尘俗子,因为,下个周末,导师下令加班加点翻译资料,不得有误,下下个周末,一个大学同学在上海结婚,她和默默受邀联袂出席。一直和高枫两地分隔的默默自是数着日子等了好久了,就盼望着能和男友小别重逢一下,再加上知道潇潇最近心情欠佳,因此,忙不迭地,想方设法也要拖着她去,也好排遣排遣她心中的小小烦恼。
潇潇左思右想,也只有先这么着了,因此,无奈应允。并且,打电话回去一一告假,好在宋家宽松民主的家风逐渐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孝庄和从女士,两人除必不可少地叮嘱了几句话外,倒并未多说什么。
放下电话,潇潇松了口气。
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在外面先躲个十几二十天的,暂时不用回宋家了。
在她还没有想清楚之前,躲得一时是一时吧。
只是,她忘了,还有一个不定时炸弹在等着她,这个炸弹,就是上次被她险险地,放了一回鸽子的沈寒培沈先生。
因为,没过几天,这个沈寒培就直接找到学校来了。
一天晚上,潇潇在宿舍看论文,手机响了,她一看,松了一口气,嗯,还好,是一个陌生号码,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好听而沉稳的声音:“喂,陆潇潇吗?”
潇潇怔了一下,那是一个好像有一点点熟悉,但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的声音。
对方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一下,“记不得了吗?我是沈寒培。”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就在你们宿舍楼下。”
潇潇心中又是一声哀叹,本来还庆幸着上天眷顾,这段时间不用回去,宋先生和从女士也就无从下手,对她洗脑灌输旁敲侧击什么的,让她能安安静静地好好想一想。没想到,人定胜天,人家现在手上握有尚方宝剑,直接单枪匹马杀上门来对她下战书了。
只听到对方继续说:“潇潇,你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
说得那么温文有礼,口气含蓄中带着尊重,她纵是十二万分的不情愿,也只得同样有礼貌地说:“好吧,请等一下,我一会儿就下来。”
实在没办法,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十分钟之后,潇潇低着头,和沈寒培在D大校园中漫步。
夜晚的D大校园,格外静谧安详,在这个著名的学风严谨的百年老校,因不是周末,学生们大都在灯火通明的教室上着自修,长长的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还多半是一些退休了的,悠闲自得地颐养天年的老教授们和一些天真烂漫童言无忌的孩子们,或在散步,或在跑着跳着,偶尔,会有一些骑着自行车行色匆匆的学子们穿梭来去。
在这个时间段,像潇潇和沈寒培这样似乎很有心情地,悠然漫步的,并不多见。
但此刻的潇潇无暇他顾,她只是埋头走着,几乎一言不发。
沈寒培倒也是一副不急不忙,十分有耐性的样子,在她身旁,迈着长腿,安安静静地走着。
不过,他仍是时不时地侧过脸来,打量一下潇潇。
以沈寒培多年来国内外的丰富人生经历,和从小耳濡目染接受的那一套官场哲学以及亲身体验的商场上的各色人等,自然看得出面前这个陆潇潇,表面冷淡而矜持,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很有人际交往的自我原则,但实际上,毕竟是一个从未出过校门的学生,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
再加上她出众的外貌和内敛的气质,宛如一朵空谷幽莲。
以他广泛的社会关系和人际交往,见惯了庸脂俗粉,也从来不为所动,而面前这个陆潇潇,自宋从二人婚宴之日起,他就是看中了她的单纯和干净清澈的气质,所以,才不紧不慢地、耐心地一步一步接近她,一心想要攀折下这朵清高孤傲的小莲花。
还不惜为她等了将近一年。
他不是看不出潇潇迥异于其他女子的,对他本能地有一种抗拒感。
但是,他可以等。
或许,这样最终得到的,才更值得珍惜。
当两人顺着校园里幽静的道路一路闲逛,直到走到一个小亭子旁的时候,潇潇实在有点忍不住了,她抬起头,冷静而不失礼貌地问:“沈先生,请问,找我有事吗?”
她还记挂着自己没有看完的论文。
沈寒培含笑看她,“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很单纯,说起话来也直截了当。
记忆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特别是女孩子跟他这么就事论事地说过话了。
于是,他居然也就难得地轻松一下,兴起跟她开开玩笑的念头。
潇潇可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抬头看他,益发坚信自己的最初判断,这个沈寒培,看上去温文尔雅,但是,实际上,十分深沉。
因为在他含蓄内敛的外表下,时不时地,散发出一种略带颓废,萧索的感觉。
而他的眸子里,也一直闪动着复杂的,难以捉模的,略带笑意又略带嘲谑的神采。
不知为什么,几乎在同时,她就想起宋聿那还带有些微稚气的,坦然而专注的炙热眼神。
心中,又掠过一阵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无言以对,只好又低下头去。
一时气氛有点尴尬。
最终,还是沈寒培打破了僵局,“潇潇,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建议?”
潇潇不解地抬头看他。
只见沈寒培难得地十分正经地对着她,微笑:“不要总是一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会让我对自己一直都还蛮有信心的个人魅力,产生从未有过的严重怀疑。”
潇潇一愕,看着他,一时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沈寒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没关系,如果你一时适应不来,我们可以作为普通朋友先处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的声音停了停,很为她着想地说,“潇潇,你放心,宋先生那儿,我知道应该怎么说。”
他都等了快一年了,也不在乎多等一时半刻的,再说,也不能把面前的这个总是低着头,看似柔弱,但其实很有主见的女孩子一下子盯得太紧,或许,她真的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丙然,没过一会儿,他就见到潇潇有些如释重负地抬头,朝他似是感激地笑了一下。
他注视着她,也回她以微笑。
片刻之后,两人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难得地,潇潇开始和沈寒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大概是心防有些卸下的缘故,间或,沈先生幽默风趣的话语,也会逗得她会心一笑,偶尔,她也礼貌性地说上几句或是应答几句,心情,仿佛也轻松了一些。
两人快走到潇潇宿舍的时候,潇潇无意识地一抬头,看到一个人,她的心情又蓦地沉了下去。
在通向她宿舍楼的方向,离她大约一百米的地方,赫然站着宋聿。
而且,神情严肃,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尽避最近已经习惯了他经常神出鬼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视线所及范围内,而她平日里也只是大都低头装作没看到。但是,在今天这种颇为尴尬的场合,潇潇也不免一时心头大乱,她只能略略低头,慢慢地继续向前走。
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从眼角的余光处,她就看到一个人影笔直地,从她身旁擦肩走过,而且,仿佛还带有不屑,颇为恼怒地哼了一声。
沈先生倒是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似的,继续很自如地跟她说东道西地寒暄着。
潇潇只是低头听着,再不说话。
到了宿舍楼下,两人礼貌作别,然后,沈先生颇有绅士风度地看着她上楼,才转身离去。
到了第三个周末,潇潇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推月兑了,再加上下午四点半,司机老王已经忠心护主地在校门口望穿秋水般殷殷等待了,她只好收拾东西,动身回家。
回到家中,其他人都没见着,她只看到孝庄和张阿姨。
孝庄先是心疼地一把抱住她,嘘寒问暖了一通,又逼着她问最近吃了什么东西,怎么脸色这么差,然后,忙不迭地和张阿姨一起去炖十全大补汤去了。
从进门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没看到宋聿,她心里不禁一阵轻松,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他又……开车出去兜风了?和……
想到这儿,心中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恼怒,且还有一丝丝细微的……酸意。
游手好闲的小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