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继续一天天地平静流逝。
潇潇继续忙着查她的资料,写她的论文,上她的专业课,看她的闲书,听她的音乐,间或和默默上街逛逛,买买女孩子喜欢的一些小饰物小玩意啊什么的。
周末,照例回到宋家。
但是,从上次不欢而散的那晚开始,宋聿同学又开始经常不在家了。
整天一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样子,神色匆匆地进进出出,电话也总是响个不停,仿佛比宋致山先生这个日理万机的生意人还要忙碌。
在宋家的餐桌上,他也只是惊鸿一瞥地偶尔出现一下。
有一天晚上,宋致山面对着照例缺少宋聿的餐桌,突然间,像是悟到了什么似的,微笑了一下,“这个小子,天天神出鬼没的,搞不好,忙着谈恋爱去了。”又想了一下,“嗯,都念大三了,也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一副庆幸那个混小子终于开窍的模样。
孝庄和从女士会意地笑。
潇潇低头吃饭,默不作声。
然后,就听到宋致山转身对着她,“潇潇,你这个姐姐,要加油喽。”他含笑看着她,“要不要宋叔叔帮你先把把关啊?”
自打上次宋从二人婚礼以来,他就有一种吾家有女已长成的强烈感觉,不断有一些朋友同袍,透过他,代自家儿子表达对在婚礼上见到的陆潇潇小姐的好感,并不断要求宋先生代为安排见面。对于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才貌双全的继女,他也颇为疼爱,因此,一直没有贸然答应,而是和从女士暗中观察了很久,思量了很久,也讨论了很久。
如今,或许,也该是时候让潇潇出去社交社交了。
他又和从女士交换了一个会意的微笑。
潇潇只是礼貌性抬起头,微笑一下,便又低下头去。
不知为什么,这顿饭,她吃得很有些食不知味。
丙然,过了两周,又到了周末的时候,尽避和悦,但一向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的宋致山先生,用过晚餐之后,便趁着全家,包括难得露面的宋聿都在场的大好时机,对着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的潇潇说:“潇潇,明天中午没什么事情吧?”
潇潇有些诧异,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没有。”
宋先生和从女士又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和蔼地开口:“去年我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出席的来宾里面,有一位叫沈寒培的年轻人,你还记得吧?”
潇潇点点头。她当然记得,那位沈先生,据说是哪位前省政府高官的儿子,现在自己开着一家文化传媒公司,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人长得倒是斯斯文文的,当时,也只和潇潇聊了一小会儿,并无其他,但奇怪的是过后没多久,他不知从哪得知她的手机号码,居然打过好几次电话给她,约她有空出去坐坐。只不过,受孝庄熏陶颇深的潇潇一向对陌生人很具警觉性,因此,尽避应对得体,但从未应允过,时间长了,这位沈先生仿佛也就没什么音讯了。
如今,宋先生再次提及这个不相干的路人,显然个中大有文章。
她低下头,静候宋先生继续。
丙然,就听到宋先生颇富深意地一笑,“沈寒培虽然家庭背景很好,但难得的是,为人倒很低调,也很聪明,人品不错,而且,又是从国外拿了硕士学位回来的,条件出众。”他看向潇潇,“他对你印象很好,自从上次看到你之后,跟我提了很多次,我一直未置可否。”接着,他又对从女士笑了一下,“但是,我和你妈妈仔细想了这么久,觉得这个沈先生,你不妨考虑一下。”
潇潇吃了一惊,抬头看向老妈,结果,得到的是鼓励和期盼的眼神。
事实上,自结婚以来,从女士并不只是沉浸在自己幸福的二人世界里,女儿的终身大事她也是时时刻刻都记挂在心。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在内心里,对所有可能的候选人已经经过了反反复复的比较,再加上将近一年来的暗中观察,确信这个沈寒培先生,的的确确身家清白,事业有成,从不拈花惹草,为人很靠得住,再兼对潇潇颇为钟情,踢到潇潇的几次铁板后,并未放弃,大半年以来,背后跟宋致山先生提了无数次,心意十分诚恳。于是,在反反复复的考量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出面替潇潇做一回主了。
潇潇未免有些沮丧,尽避知道老妈对她一直不肯谈恋爱颇有些不理解,但是,她可没想到老妈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要把她踢出门。
她又下意识看向孝庄,孝庄倒是不动声色,脸上看不出什么,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接着,她又偷偷瞥了一眼自打进家门,就还没正眼照过面的宋聿,就看到宋同学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只好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回复的宋先生,以为潇潇毕竟是一个女孩子,涉及到终身大事,总归有些害羞,也不以为意,又开口:“那就明天中午,大家一起见个面,然后,你们年轻人吃个饭,聊聊天,相互了解一下,怎么样,潇潇?”
但凡宋致山说出口的话,尽避和悦,但总是带有一种无声的命令和不容抗拒的意味,下意识地,潇潇一向很难反驳,于是,她只好认命地点头,“好吧,宋叔叔,您安排吧。”
今天是肯定推不掉了,等明天见了那个叫什么沈寒培的,再作打算吧。
宋致山先是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转过头对儿子说:“小聿,明天你也一起去吧。”
般不好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而且,以沈寒培的聪明沉稳和广泛人脉,儿子认识认识他,对以后顺利接班,绝对很有益处。
就听到宋聿站起来,脸色臭臭的,硬邦邦地甩出一句:“明天我有事。”
接着,自顾自地,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去了。
潇潇照例低头,一言不发。
宋致山和从女士倒是面面相觑了一下。
唯有孝庄,以其多年来丰富的阅历和睿智的头脑,不动声色地,像是明了了什么。
但是,她暂且按下不表,静候事态发展。
于是,她也一言不发地回房去了。
第二天中午,潇潇就百般无奈地跟着宋从二人,赴鸿门宴去了。
事先约好的地点,居然就是导致上次她和宋聿闹得不欢而散的罪魁祸首——那家法国餐厅。
而且,看老妈从珊女士一脸神色如常,毫无芥蒂的样子,大概早就忘了她曾经码过视这家餐厅为毒蛇猛兽的重得可以砸死人的一摞一摞的铅字了。
她不禁在心中低低哀叹了一声。
早知道,还不如那天就跟宋聿吃那一顿呢。
枉她一心要重振陆氏门纲。
沈寒培自然早就到了,正坐在一个靠窗的视野颇佳的位置,耐心地等候着,一看到他们进来,就微笑着挥手致意,双方随即寒暄入座。
才聊了一小会儿,宋致山和从女士就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沈寒培很抱歉地说:“沈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公司里面还有些事情,我们要先走一步。”
沈寒培倒是神色如常,颇为理解地微笑,“那就不耽误你们办正事了,有时间,下次我做东,大家再一起聚聚。”
于是,潇潇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她如假包换的最最亲近的人,明目张胆地背叛她,一阵风似的,双双弃她而去。
她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低头,一言不发。
沈寒培尽避看上去颇为儒雅,但人倒是十分精明,开口询问:“陆潇潇小姐,最近功课很忙吗?”
潇潇有些诧异,抬头,以眼神相询。
只见沈寒培颇为温和地微笑,“那怎么看上去像是被重重的书山文海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有点愁眉苦脸的?”
潇潇一愣,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个看上去十分正经的男子是在跟她开玩笑,不禁也微笑,“没有。”
沈寒培又是轻轻一笑,“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不想见到我,所以才这样子啊。”
潇潇又是一愣,怎么对面的这个男子,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出言倒颇为犀利,而且——一针见血。
基于礼貌,她笑笑,“怎么会——”
毕竟,这个沈寒培看上去的确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从相貌到衣着谈吐,均是无可挑剔。
沈寒培似是如释重负,“那就好。”他将菜单递给潇潇,“潇潇,想吃什么?”
潇潇一怔,想起那天,宋聿也是这样,将菜单递到她手中。
只可惜,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沈寒培看到潇潇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提醒地叫了一声:“陆潇潇?”
正在此时,潇潇包里的手机响起来了,她冲沈寒培歉意地微笑了一下,然后,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宋聿。
自假期以来,她也把他的号码存进了手机。
但是,她不免有些诧异,他不是今天一大早就不见踪影了吗,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打电话给她?
她刚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宋聿略带恼怒的声音:“陆潇潇,我就在马路对面,给你三分钟,你出来还是我进去,你选。”
说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啪”的一声,挂掉了。
潇潇愣愣地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
抬起头,看到对面的沈寒培先生紧紧盯着她的脸,然后,试探地开口:“怎么,有什么急事吗?”
潇潇略略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实在不好意思,有个朋友,有点急事,我必须要去一下。”
她还是很感激宋聿给她送了这么老大一个台阶下,尽避口气十分不佳,但是,会计学上说得好,实质重于形式。
因为,她以敏锐的第六感,本能地觉得,对面的这个沈寒培先生或许十分优秀,但是,不适合她。
他绝对比表面上的温和儒雅,要深沉、精明和不可捉模得多。
他的眼神深不可测,总是隐隐约约的含有探究,或者,还有其他分辨不清的情绪。
沈寒培颇为理解地点点头,然后,很具绅士风度地说:“要我送你过去吗?”他补充了一句,“我有车,很方便的。”
潇潇觉得他的眼神,一直在不露痕迹地盯住她,像要从她脸上探测出什么似的。
于是,她微微一笑,“不用,有另一个朋友,刚好顺道来接我。”她带有几分抱歉,礼貌地起身道别:“不好意思,再见了,沈先生。”
沈寒培点点头,目送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