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路程不算很久,临近京城的城镇热闹非凡,树枝头也挂起了玉莲灯——那是原本只在皇城祈圣殿才能点起的灯。祈圣殿莲花台,天下第一的阴阳师占星卜命之地。
看着周围人潮涌动,个个神采飞扬喜上眉梢,像是等到了万年景仰之人一般。衾罗抿抿唇,靠上修罗身边,这里……好重的道家之气。
他牵起衾罗步进客栈,连各处的装饰品竟也换成了玉莲——百叶玉莲,安宁祥合,祈福引福,吉祥如意。
“这里……邪灵会来吗?”她有些不解,如此重的道家之气,又有避邪圣物,邪灵会不要命地自投罗网?
修罗摇头,腐败之息明明消失在这个城镇,它绝对没有离开,只需等待下次噬血的行动,便能探得它的行踪。只是现在他反而对这个城镇以及那些玉莲比较感兴趣,他抬手将桌上摆设的玉莲拿起观赏,碧绿中毫无瑕疵,晶莹剔透,美轮美奂,百叶微微张开小角度,染了阳光在花瓣处绽放水渍,珠光流泻,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这样的玉莲他只见过一次,却是殷红如血,像残阳刻在柔润的肌肤之上,世上的一切皆及不上它妖冶的千分之一!
“哎,两位是外地来的吧?”端上香茶的小二眼见修罗对着玉莲发呆,他献宝似的凑了上来,“我也是第一次见呢!”他也看起周围那些莲,当真是漂亮得很啊。
“是为了迎接什么吧?”衾罗拨过桌上玉莲,通常如此大肆铺张装点,必定是有重要之人来此。就像……每次她回洞天福地一样……原来冥界和人间也是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啊,那她学着和普通人一样,一定不会很难吧!
“这位姑娘说的是,”小二立刻咧了嘴笑起,眼角眉梢全是崇拜敬仰之意,“国师大人在三年盛会前会来我们镇巡视一次,真是难得啊。”三年一次的盛会,国师也从来不曾出过祈圣殿,更别说离开京城。天下第一的阴阳师,也从来不曾叫人见了样貌,这世上或许只有那每年一次召见国师的天子才有幸见着吧!
“你说国师会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满头白发,老态龙钟?”旁边有人忍不住打岔。
“去去去!”小二一甩手,“要我说呀,国师大人年轻有为!就该像……”他四下里打量起来,最后目光锁定在眼前的男子身上,他手一点指向修罗,“至少也是像这位公子啊!”国师大人在他心里可如天神一般,怎么能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呢!
“你还别说,或者国师大人……相貌不堪。”边上那人饮了口酒,挠挠头发,“上一次盛会,不就有人冒犯了国师大人吗?”听说那次盛会,有人当面冒犯国师,还窥得国师面目。以他的名誉地位,若不是因为长相吓人,做什么不肯真面目示人?
“国师大人有大量!不是没计较吗?”小二不满意地瞥那醉汉一眼,国师大人可有气度,虽然被冒犯,也未将那人下罪入狱。
“为道之人,自不可亲手造杀孽,何况他修行在身,能避则避。”有人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引得小二与那醉汉纷纷看向他——修罗。此时他已不再看莲,而是望着门外,阳光铺天盖地,掩了暗藏的危险和邪恶。
小二微愣,这位公子的话好难让人理解。
“他什么时候到?”修罗还是没有看任何人,所问的“他”自然是指国师。
“大、大概五日之后……”小二莫名地结巴了下。
“在那之前结束一切,离开。”他咬咬唇,说得有些无奈,有些落寞。
哎?小二越发不解,人人来他们镇,无非是想一见国师的身姿,这个公子怎么来了却不愿见?
修罗轻叹起身,及地的长发流水泻下,他衣衫上的绣花格外显眼——百叶之莲。他步到门口,翻手瞬间掌中落下五只铃铛,轻轻一掷,细小的铃铛撞击之音响起,五只铃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目的光线,直直嵌入对街的参天大树之上。
“邪灵乍现,七杀无情,承天之意,护地之灵。”他的话也毫无波澜起伏,“他来,不过也是为了这个……”转身,衣裳翻飞,黑发飘扬,背光的身影竟无比耀眼,难以直视。
小二吃惊地看着,这个人……也是个阴阳师吧,有着旁人不可企及的灵气和傲然,而让他惊讶到无法说话的原因,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所出口的话与国师那日决定前来之时所说的话,一模一样……真是个,好厉害的阴阳师啊,这样的人真的不去参加三年盛会吗?
邪灵乍现,七杀无情,承天之意,护地之灵——在国师的预见下,这安静祥合的小镇背后究竟会如何交汇出那朵染血的——百叶玉莲?
阳光渐渐消退了热力,吵闹的客栈也平息了嘈杂,夜晚的星空无限瑰丽,千百年不变地俯视苍茫大地。
有些凉意缠着夜风拂进窗子,衾罗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瞥了眼还在那呆坐的修罗——他已经整整坐了半个时辰了。步到他身边,她探出手直接抚上他的胸膛,眼角挂满笑意。
“你在做什么?”修罗猛然回神,她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吃他豆腐?
“你说不介意的啊。”她眨眨眼笑得放肆,这次她可是牢牢记得他的话呢。
“……”她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百叶莲是什么?”她突然无预兆地问出,眼眸便盯上修罗衣衫上的绣花。他午后在客栈说话的神情有些奇怪,是因为这百叶之莲吗?那样的神情她在归贤镇也见过,同样是莲花出现的场合……总是潇洒自如,神色自若,好像任何事也烦恼不上心的修罗是被什么困扰了?眉宇间的自信,怎么会在那瞬全然消失,沉重得让人不敢去探究那原委,生怕一问,他从此再也无法放开心怀大笑而起——她有些犹豫,这样的想法是担心吗?
“圣物……”他轻喃,眼神一敛,就在衾罗以为他不会再接口的时候吐出下句,“……即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