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天府受袭后,朱雀未再有所行动。
察觉看守在院外的人有所变动,她便跟在他们身后,回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一方面可以观察这些人的动向;一方面也可稍做休息,要知她已几天未曾好好休息。
直至傍晚时分,屋内之人都没有任何动静,而那两个武功诡异的中年男子也一直未见回来。
朱雀隐隐觉得今晚要有大事发生,眼前这栋平凡无奇的民屋内,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安的氛围。
屋子里的人虽都是些武功平平之人,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有那两个中年男子在。
莫箫笙日前所受之伤,不知现今伤势如何?若是未好,那对上这许多人,想要平安无事,那便又难上一分。
朱雀不由得握了下腰间的佩剑,看来今夜唯有一搏了。
夜色降下,聚集在屋内之欲对莫、洛二人不利的一伙人,终于有了行动。
不过,却非是他们要展开行动,而是因有人来袭,几支火把瞬间由窗外投进这简陋的民宅,霎时将屋内之人通通逼了出来。
下一瞬间,几道黑影在屋前闪过,顷刻间与屋内冲出的人缠斗起来。
朱雀距这民宅本就不远,夜色虽暗,但那熊熊燃起的火光却照亮了这一片昏暗夜色,红光舞动,那瞬间跃起的身影自然看得分明。
一道灰色身影在火把投入民宅的瞬间便一跃而出,几乎同时,宅外两个青色身影纵身而起,与那抹灰色身影交起手来。
火光跃动,映着那三道交错而错的身影,剑光如雪,挥洒一地。
朱雀已认出青衣人之一便是天府,另一人却未见过,不知是谁,但从衣着来看应是天府同伴。
二人武功身法都堪称高明,但与他们交手的人武功却更胜他们一筹,仅二十招内便将天府二人打落下风。
剑光如水般映入眼中,朱雀突闻一声刺耳的剑鸣声,清锐、明晰,如孤鸿清啸,隐隐震人耳膜。
朱雀闻之脸色骤变,提剑纵身而起,直逼那向天府前心直刺而去的长剑。
廉贞本在天府身后,看到那急急刺来的一剑,出手欲将天府拦于身后,但这平日笑得天真如孩童的人天生力大无穷,对敌之时好胜心又强,廉贞这一下丝毫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向天府刺来。
剑光、火光相映,廉贞心中急怒,脸色更是从未有过的惊惶。
那与廉贞、天府交手的灰衣人以灰布蒙住头脸,夜色之中连眉眼都难以看清。
但这当胸一剑刺来杀气甚重,定是要取人性命方才罢休。
剑,出鞘必然要饮血而归。
灰衣人露在外的唇边扬起一记冷笑,饱含讥诮。
帽兜下阴鸷的眼中杀气逼人,冷冽如冰。
未想正要得手之时,斜里突然杀出一道剑光。
“当”的一声,灰衣人与朱雀两剑相击,硬生生将灰衣人对天府这当胸一剑挡下。
手中长剑险险落地,方才那一剑朱雀拼尽全力,现在只觉右手虎口生疼,不用看也知道虎口已然被灰衣人内力震裂,鲜血由手掌染至剑柄,艳红一片。
灰衣人一剑被挡,眼神闪烁间,长剑未曾月兑手,右腕翻转,长剑在空中行云流水般划动一周,复又向朱雀刺去。
朱雀举剑再挡,她内力不敌这灰衣人,加之虎口方才受创。
那灰衣人这一剑袭来,朱雀蓦然只觉寒气如冰,直由对方剑身漫致自己手中佩剑,长剑终是落地,人也跟着呕出一口鲜血,已然被对方阴寒内力所伤。
“哼!”一击得手,灰衣人未再理会继续出手。
冷哼一声,带着无尽轻蔑之意,连看也未再看朱雀三人一眼,提剑离去,正是向莫箫笙与洛歌飞所住的小院而去。
朱雀见状大惊,扯下内衫白布,将手伤略为包扎,便抓起地上长剑,纵身追去。
廉贞、天府被剩下的一干人等困于民宅前,一时难以月兑身。
望了远去的纤细身影一眼,廉贞自然知道刚刚出手相救的女子是何人,未想连素来少理江湖中事的贤王府都插手介入,此次事件真是越加错综复杂。
看着那翩若惊鸿,翩然落地的红衣少女,身上滴血未沾。一双匕首不知何时已收了起来,风情傲然,眉目舒淡地站在漠北双煞尸体前。
一双重瞳,一双灰眸,此时都无了神采,曾经威名震震的漠北双煞就这样归于一?黄土。
洛歌飞仍是如往常那般轻轻拂了下衣袖,神情自是不复方才肃杀冰冷。
莫箫笙见她拂过衣衫,眼中光芒一闪而过,分不清是何含意。
洛歌飞站在院中,眼神却悠悠落在院外,周围树林漆黑一片,放眼看去只觉树影幢幢,半个人影也无,纵是有人也未必看得分明吧!
看了一眼,唇边不仅荡出抹微笑,笑眼如丝,声音清锐中带着股倦然:“不知那林中可有莫公子想要的答案。”洛歌飞笑道。
“答案已在莫某心中,那林中有的只不过是几具尸体罢了。”
“我倒是好奇是何人如此高明。”洛歌飞口中好奇,眼中一片晶莹神采。
来者不仅知道如何破解院中蛊虫之祸,还悄无声息地将守在小院周围的埋伏了数天的人悉数除掉。
“世事怎可尽知,还是少一分好奇的好。”莫箫笙手握玉箫轻缓地道,神色平淡。
洛歌飞挑眉看他,“真是意外,莫公子也会说出此等话来。”水眸对上莫箫笙的眼眸,直直望进莫箫笙眼底。
她以为正直如莫箫笙,任何事虽不会过分执着,但却定是要求个清楚的,而不是这般模棱两可。
他是还不相信她?还是另有原因而不便说出口呢?
洛歌飞手指摩擦着衣缘,心思流转。
不远处,漆黑树林之内一双阴寒的黑眸看着院中二人,唇边径自浮起抹冷笑。
捡起一旁早先那群埋伏之人留下的箭矢。
搭箭上弦,拉弓,隐隐夜空,明晦月色中,隐然可见那箭尖之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银蓝青色光芒,在转瞬而逝的月辉下一闪而过。
长箭破空而去,夹带着深厚内力,箭上一股因内力而生的冷冰之气冷冽非常,无声无息向那院中之人飞去。
四下静寂,云掩明月,一支黑色羽箭在夜色中令人无从看清。
但习武之人耳力非凡,距自己尚有几丈距离便听到那破空而来的呼啸之声,莫箫笙脚下微动,看似轻巧,实则惊险无比地躲过那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利箭。
一箭过后,箭矢忽如急雨般纷纷射来。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何况躲在暗处放箭之人内力奇高,出箭奇快,饶是莫箫笙、洛歌飞脚上功夫了得,却倍感吃力。
恍然间,竟觉高处有十几人同时射箭,硬生生将他与洛歌飞困在这一方小院之中,进退不得,难以月兑身。
躲在暗处射箭的正是方才与朱雀等人交手的灰衣人,他冷眼看着院中二人施展轻功躲避急急而去的箭矢,唇边笑容更冷。
以他之武功既然能以箭矢将莫箫笙与洛歌飞困于院内,自然也能轻易将二人置于死地,但如现在这般,似逗弄两只在笼中不得逃月兑,只有死路一条的两只困鸟一样,真是乐趣无穷。
片刻后,似是玩腻了,灰衣人搭箭上弦,右手上筋脉因用力而隐约可见,目中冷光暴涨。
这一箭出手,带着十分内力,必不虚发。
朱雀从后追上,脚下虚浮。
方才与那灰衣人对上一剑,已然被其内力伤及脏腑,此刻只觉胸中翻腾,气血乱窜,在体内犹如针刺冰钻一般,难受至极,逼出她一头汗水。
勉力撑剑赶至小院时,正察觉那支劲力十足,杀气逼人的箭破空射来。
想也未想,朱雀提气运劲,身形若飞鸟般向前而去,欲挡下这一箭。
这一箭奇快无比,但朱雀剑法也着实不虚,眼看赶之不急,手中长剑月兑手而出,直飞向半空中疾射而来的箭矢,恰巧擦过那黑色羽箭的尾端。
这一下,箭走偏锋,莫箫笙再次险险躲过一箭。
抬首看去那一身水天蓝衣裙的女子,熟悉若斯,怎样也不会错认,正是朱雀。
莫箫笙与朱雀相识已久,且两人曾多次联手处理过几件事情,交情自是深厚,见她出现,莫箫笙清秀淡然的眼中也是精光一闪。
洛歌飞自也看到朱雀,夜色中掩不住女子身上那种清华洒月兑之气,貌若桃花。
眼见又是朱雀坏他好事,隐于高处的灰衣人心上不禁浮起几分恼怒。
再度搭箭上弦,这次乃是双箭齐发,用上十二分力道,箭矢射出,比之方才又不知快出几分。
箭声冽冽,呼啸而至。
莫箫笙乍见好友,心中正自一喜,但胸中尚未能换过一口气来,便感危险又至。
未及反应,莫箫笙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更浓重的阴影挡在身前,方才站在他眼前的朱雀那水蓝色的裙袂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如桃花飞落,轻轻落在他眼前咫尺间。
朱雀熟悉的面容在眼中放大,莫箫笙直觉伸手向前。
朱雀只觉后心一凉,如冰雪融化,又似秋日夜雨滴落于掌心,寒意入心,一个“小……”字含在口中,另一个字再无力吐出。
这一箭气势千钧,方才莫箫笙一怔已失了先机,回神再躲已经避无可避,更何况他还有伤在身,身形受制。
朱雀耳目较常人灵敏几分,那一箭方离弦,她便有所感觉。
跃身而起直扑向莫箫笙,她本想将他推开,再躲开来袭的箭矢,但行至半途,身形突然一滞。
朱雀内伤本就不轻,执意提运内力的后,胸中一阵翻腾,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朱雀狠狠咬紧下唇,提气再起时已然晚了。
便在朱雀动作停滞后,这一静一动的间,第一箭夹带惊鸿气势,由朱雀身前穿胸而过,活活在胸口射了个血窟窿,鲜血高高溅起,喷洒于地。
第二支箭紧随而至,利箭带着朱雀软下的身体,硬生生将她钉在莫箫笙身后屋舍的墙壁之上。
莫箫笙未料朱雀突然运气,挥掌击来,将他震至几步之外,脚下踉跄。
箭上带毒,穿胸而过时毒侵入血脉,见血封喉。
莫箫笙脸色骤变,看着朱雀双眸大睁,却再无了平日里的神采,只余一片空洞。
眼角处,一滴飞溅而起的鲜红落在颊侧,映着朱雀无神的眼眸,分外鲜明,也分外刺眼。
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林中灰衣人见竟未得手,不由愤愤吐出一句:“好个碍事的东西!”
语毕,灰衣人转身纵身离去。
他本要杀莫箫笙与洛歌飞二人,却失手杀了朱雀,再呆下去只怕人杀不成,自己行迹也要暴露。
哼声冷笑,不过死了个贤王府的护卫也是好事一件,碍眼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莫箫笙与洛歌飞的命不妨再记上几天,来日再取不迟。
转眼间,灰衣人便在树中失去踪影。
此时云退月现,冷冷的银辉流泻一地,将原本不甚清楚的周围照亮,也照在墙上的人儿身上。
莫箫笙从旁目睹朱雀在眼前惨死,两人数年至友,此时心中顿痛,一个字也讲之不出,苍白着一张脸,定定地看着半站在屋檐下的朱雀。
洛歌飞自然也看得清楚,朱雀出现得意外,她与莫箫笙二人谁也没有料到会有人蹿入院内,那躲在暗处的人摆明要取她与莫箫笙的人头,出手狠毒,从院外观之,想来谁也不会在此时闯入。
偷袭之人接连几箭,仅在眨眼之间,个人全凭直觉动作,未料朱雀竟非要救下莫箫笙。
洛歌飞手掌紧握,带笑的唇如今抿作一条直线,也无话可讲。
饶是她方才出手狠绝杀死漠北双煞,但见他人如此惨状死在自己面前,心中亦是震动非常。
同时洛歌飞也察觉到朱雀方死,周围杀气骤减,箭矢也未再袭来,显然那偷袭之人错杀他人,不能得手后迅速离开了。
眼中看着莫箫笙一步一步缓慢走至朱雀面前,见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去碰触那已经失了血色的娇颜,心中一时不忍,却没有别过头去。
莫箫笙眼眶干涩,手触在朱雀渐渐变冷的脸上,轻轻阖上她的双眼。
“对不起……”莫箫笙轻声道。
心中悲痛,莫箫笙面上却清冷如水,眼神也比水更清,也更冷,昏暗中,黑眸深处带着深深的抱歉。
洛歌飞看着莫箫笙静立在朱雀尸身前,久久未再有动作。
夜风微微吹起,带动三人的衣袂翻飞。
却有一人,再也不会开口。
月清凄,夜更凉……
在灰衣人转身离开之际,有一人方及看到他背影,双眼微眯,疑惑之色浮上。
站在林中的正是去而复返的老李,他与洪五等人依公子指示,将公鸡投入院以克蛊虫。
然后再趁埋伏在外的那群人未有反应前,动手将之悉数除掉。
至于另一处藏匿在民宅中的人,也在他的算计之下由人引天府和廉贞自前去处理,无须他再操心。
原本怕莫箫笙与洛歌飞发现他们的行迹,老李将埋伏的人处理干净后,便已带人离开。
只是不知为何,老李心中隐隐感到一股不安,这才去而复返。
谁知竟看到朱雀为救莫箫笙而惨死,寻箭矢射来的方向追来,恰好看到那袭击之人飞快离去的背影。
人常说紫金玉带可彰显一个人十足的贵气,清华不凡,所以历朝有不少王亲公子,富贾霸主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身份。
但在见过眼前这白衣少年后都不免要汗颜三分。
那些王孙公子定然没有见过能将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衣穿出如此清贵华丽之感的人,眼目转动间让人不敢直视,只怕污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