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打造的鸟身,黄金镶嵌的羽翼,这对画眉鸟站在一截同样以黄金打造而成的树枝上,睁着海蓝宝石制的眼睛,灿光流转,互相深情凝视,彷佛直达海枯石烂之日……
半晌,踞坐在雕有金色龙形图腾桌案后方的金氏皇帝抚掌,呵呵笑道:“好一对恩爱画眉鸟!这可是朕所见过最精美的雕饰。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槐夏。”
听见皇上垂询,原本恭敬的侍立在御书房角落,身穿蓝衫的俊美男人立刻挺身向前解释,“启禀皇上,小民侥幸,识得承袭‘手天工’名号的工匠赵暑,请托订制的。”
“喔!‘手天工’啊!那可是先皇想钦点入宫,却遭对方再三辞谢的优异工匠啊!”金氏皇帝惊喜不已。
“正是,小民的先祖父正好与赵家长辈有交情,又经小民再三恳求,赵暑才破例为小民打造这对画眉鸟,以呈献皇上。”
云槐夏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个中过程有多辛苦,却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别的不消说,光是要砸下为数庞大的金钱人力,买消息,寻访失联多年的“手天工”下落,便是浩大且昂贵的工程。
包不用说,他以软磨的方式,终于得到赵姓工匠的同意,打造出这件全天下独一无二的画眉鸟雕饰得耗费多少珍贵的珠宝与黄金。
换句话说,这对恩爱画眉鸟雕饰可说是价值连城。
不过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云槐夏将金氏皇帝满意欣赏的神情尽收眼底,俊美无俦的面容亦不觉勾起一抹笑弧。
若这世上真有再世潘安,那人非云槐夏莫属!瞧人就从五官瞧起,黑眉丹凤眼,挺鼻丰唇衬黑发,再加上身量修长、气质斯文,宛如飘尘谪仙,莫怪女人一见就爱,男人看了也欣羡,送给他一个“槐夏公子”的称号。
而且这位槐夏公子也不是只有一张好看的俊脸,他长袖善舞,温文风趣,教人与他相处如沐春风,争先恐后与他攀交情,亦不啻为他的金夏商号大开生意的活门。
是的,云槐夏是个商人,而且是个极为成功的商人。饶是云家本来就是经商世家,金夏商号却是云槐夏不靠家中门楣庇荫,自行力邀好友镇威王爷金鸿烈合伙,一步一步打造出来的心血成就。
云槐夏以不过十人的小商队起家,逐渐扩编到百人商队,再成立行商驿站,才又改建成一家家商号分行,最后一统编制于王城的金夏商号总行下经营管理。
如今,金夏商号生意蒸蒸日上,几乎赚进半个金氏皇朝的财富。
不过对于这样的成就,云槐夏犹嫌不足。
半个金氏皇朝的财富?要赚就要赚到金氏皇朝的所有财富啊!但这是他眼下还办不到的事,只因另外一半的财富都被他生意上的对手赚走了。
而这个生意对手就是——
“启禀皇上。”毛公公在御书房门外通报,“安姑娘求见。”
“喔喔,安姑娘总算是来了。”金氏皇帝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宣她进来。”
说人人到,云槐夏气恼于心。
“奴才遵旨。”
未几,御书房的房门便在两名小太监一左一右的推动下缓缓开启,一名高姚且健美的女子昂首步入。
红,这抹鲜艳色瞬间映入云槐夏的眼底,从衣裙一路晕染上女子天生微鬈的长发,稍稍一晃动,便会惊诧的发现她的发色是黑中带暗红,宛如一簇深夜中的暗焰。
俗气!他打心底不屑的冷哼。她是天天在当新嫁娘吗?没事把自己打扮得一身红咚咚的做什么?花痴。
女子当然没听见他的月复诽,不慌不忙,手中捧着一件以白布覆盖的事物,行跪地叩拜的面君大礼。“民女安瑛姿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金氏皇帝口吻中有些迫不及待的况味。
“安姑娘,你手中所捧的便是这次要呈献的雕饰?”
“是的,民女战战兢兢,日夜寻访,托皇上鸿福,终于觅得这件雕饰。”
安瑛姿恭敬又不失自信的声明。
“好极!快呈上来给朕瞧瞧。”金氏皇帝命令道。
“民女遵旨。”安瑛姿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深邃、带有异域人士混血血统的娇靥。
是的,这位就是云槐夏从商以来最大的竞争对手,天生的冤家,赚走另一半金氏皇朝财富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这教外表看似随和风流,骨子里却有些轻忽女子的云槐夏始终无法服气。
他不但无法服气,而且一看见她就想生气。
云槐夏索性撇开头,不想看她,偏偏又对她双手上所捧的长形小箱子好奇得紧,只好勉强微侧脸庞,一双丹凤眼半眯,用眼角余光偷觑。
如同云槐夏,安瑛姿亦在一年前奉了金氏皇帝的命令,寻觅全天下最出色的雕饰。
这件雕饰将再以金氏皇帝之名,赐予即将远嫁异国的金氏皇朝公主,成为皇室嫁妆之一,亦将成为彰显金氏皇朝财富的代表。
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当云槐夏于一年前奉金氏皇帝召唤,前往皇宫受命办理这件差事时,丹凤眼惊喜到闪闪发亮——若非当时安瑛姿这个对头冤家亦在场,他早就如是表现出来。
没错,一年前金氏皇帝不只找上他云槐夏,金夏商号的负责人,也召唤她安瑛姿,安氏商号这一代的负责人前来办理这件差事,教他上一刻才因受到皇帝赏识重用而暗自惊喜,下一刻就又气闷到极点。
这个安瑛姿!长年在商场上与他竞争也就罢了,现下还与他来争皇宠?!
这件事实大大的刺激了云槐夏的求胜心,教他在这整整一年的筹备期间用尽心思,卯足全力,就是要求得天下第一的雕饰,独得金氏皇帝的青睐,成为金氏皇室的专属皇商。
如今,云槐夏自信满满的抬头挺胸,他离这项成就只差一步之遥了,才不信安瑛姿能找得到比他的画眉鸟更好的雕饰。
只是……安瑛姿那一脸的自信是怎么回事呢?
他一边心里冒着疙瘩,一边看着安瑛姿将白布掀开,展示她即将呈献的雕饰。
顿时,他松了口气。拜托,那是什么鬼雕饰啊?充其量只是以很多薄木板钉成的木块吧?是鸟吗?可是这鸟的头小、身细长,连双目都没镶、没绘制,整个寒酸到不行。
不只是云槐夏暗自耻笑,就连金氏皇帝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安姑娘,你可是在欺君?”
安瑛姿立刻连连叩首,“民女不敢,皇上,民女是万万不敢的。”
“那么你这个……是什么雕饰来着?连个眼睛鼻子也没有。瞧瞧槐夏他所呈献的画眉鸟,看起来是多么的珠光宝气、栩栩如生,可是你的这只……”
呃,她的这只是什么鸟来着?
安瑛姿逮着空档,立刻开口,“孔雀。”
“孔……孔什么?”孔夫子?孔明?金氏皇帝又是一愣。
“启禀皇上,此鸟名为孔雀,为民女祖父的故乡安锡国的特有珍奇禽鸟。”
“孔雀……”金氏皇帝玩味着这个不曾听闻的名词,备感新奇。“怎么写?”
“孔夫子的孔,黄雀的雀。”安瑛姿柔柔的绽放笑容。
云槐夏看着,只觉得胆战心惊,因为他识得她那种胜券在握、自信十足的神情啊!莫非那只叫做“孔雀”的木鸟还别有机关不成?
“孔雀……这名字是很特别,但就是长这个模样吗?这一点都不特别嘛!”金氏皇帝忍不住又说。
“皇上,请您轻轻单击孔雀的头顶。”安瑛姿进一步说明。
“轻轻按它的头顶?”金氏皇帝果真好奇的照做,朝看似平凡无奇的木鸟头顶一按。
木制鸟儿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力,迅速睁开双眼,绽放翡翠一般亮绿的光芒,细长的颈子左右款摆,鸟翼陡然展开——原来那些看似重重迭迭、平凡无奇的木片,尽是孔雀的翼骨,上头缝制了蓝绿色的薄纱,薄纱上缀满星子一般的碎钻,教它一展翼便光芒四射。
接着,孔雀尾部急遽摆动,哗啦哗啦,又展开了另一大片呈半圆形的纱屏,这片纱屏却不若双翼只缀满碎钻,而是以各色宝石拼成椭圆图样,交织各色宝石特有的绚烂光彩。
霎时,金氏皇帝屏息,云槐夏傻眼,安瑛姿更具自信了。
“启禀皇上,此等风情名为‘孔雀开屏’,是非常罕见的美好光景,非有幸者无法见识。”
“是这样吗?那朕岂不就是个幸运儿吗?”金氏皇帝龙心大悦。
“是的,皇上乃九五之尊、真命天子,自是鸿福齐天。”安瑛姿十分得意,将话说得更动听了。
“皇上,小民还没介绍完这对画眉鸟。”云槐夏可急了,想把金氏皇帝的注意力拉回来。
“喔?”不怎么情愿的,金氏皇帝转移原本在欣赏孔雀雕饰的视线,望向另一边。
“这话什么意思?”
“启禀皇上,这话的意思是,‘手天工’的手艺不仅于此,这对画眉鸟不是光摆着好看用的。”云槐夏赶紧解决,“还请皇上往画眉鸟的喙尖轻轻点一下。”
喔!这对画眉鸟也有机关?金氏皇帝的兴致更大了,果真朝画眉鸟的喙尖点去。
嘹亮清脆的鸣声自画眉鸟自动分启的嘴里发出,一记接着一记,两只鸟时而共鸣,时而分唱,声声交织成曲,悦耳动听无比。
一曲既毕,金氏皇帝恍如大梦初醒,激赏的月兑口而出,“好!好极!”
“启禀皇上,这对画眉鸟可献唱九种曲、九种调,合计八十一种变化,全是喜筵上合适的曲调,如果有幸能成为公主的嫁妆,必能添色不少,同时亦展现出皇上您所统治的金氏皇朝是何等优异出色的天下。”云槐夏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也难怪,要知道,从商第一要件便是要会说话,而且是要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皇上说天籁,对方是上天之子,不跟他说天籁,是要说什么?
“哈哈……好,听你这么说,朕不将这对画眉鸟添作公主的嫁妆都不行了。”金氏皇帝拊掌笑道。
“启禀皇上。”被晾在一边的安瑛姿开口了,“民女也还没对孔雀仔细介绍完毕。”
什么?云槐夏的笑容一僵。
金氏皇帝则是语带惊喜的追问,“莫非这只孔雀也有什么机关来着?”
“是的,请皇上以指尖按向孔雀的眼睛。”安瑛姿极有自信的说。
“像这样吗?”金氏皇帝果真伸出手,按向孔雀的眼睛。
孔雀骤然昂首,双翼再次往两旁平展,鸟身轻盈款摆,甩动尾部纱屏,鸟爪时抬时举,竟是开始婆娑起舞。
它的舞姿轻巧曼妙,明明已经舞向左方,却又倏地踅回右方,原本徐缓的动作,眨眼间变得急遽,连带纱屏甩动出一片点点璀璨,宛如夜空银河纷纷坠为流星雨,教人心情跟着高昂愉悦不已。
一舞既毕,御书房内鸦雀无声,直到安瑛姿故意轻咳一声,金氏皇帝方回过神来,惊喜大笑。
“天啊!这真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宝贝!”
“正是。”打铁要趁热,安瑛姿随即附和说明,“这只孔雀能行七种步态、舞十四种翼姿,再搭配二十一种回转、引颈、摆尾等动作,共计可变化出两千多种舞蹈,必能令人瞧得目不暇给、百看不厌。”
“哈哈……好个百看不厌。安姑娘,你可真有自信。”大笑之余,金氏皇帝来回浏览着眼前两座雕饰,沉吟长考。“待朕想想看,如果是要为公主添嫁妆,这对画眉鸟的确合适……”
登时,云槐夏暗自窃喜,丹凤眼示威似的朝身旁的敌人一瞄。
“可是这只孔雀也真是奇葩,朕从没想过用木片做的鸟儿可以跳上千种舞蹈……”
这下子又换安瑛姿自信的微侧娇靥,满意的看见云槐夏脸色发白。
不要急,不要紧张,更不要自己先吓死自己……云槐夏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同时屏息等待金氏皇帝作出最后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