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娘娘咬我……”
年仅三岁的燕吹笛,一早去凤藻宫请完安后,便一路哭看回钟灵宫找师父。
“为何咬你?”皇甫迟扳过他的睑,果然在圆润的小脸蛋上看到两排明显的齿印。
“娘娘说我是个小包子,她想看看是什么馅的。”
“……她说是什么馅的?”
“娘娘说我没馅,我是颗白馒头--”燕吹笛说著说看更是悲从中来,扯开了嗓子用力哭号。
“……”
他还在伤心不已,“呜呜,我不要当白馒头……”
“不当馒头,继续当猴子吧。”皇甫迟抹掉他小睑上的泪水,拍拍他的脑袋再将他抱起来。
“好……”
站在大厅门边的燕吹笛直咬着牙,他刚从南边处理完江水氾滥,便快马加鞭赶回来一探师父师娘和亲亲师弟,可他一进门,就看到他们这些闲著没事做的人,全都聚在厅里围著那面兰总管珍藏的铜镜看他的陈年笑话。
坐在桌边的轩辕岳一手掩看嘴,憋笑憋红了睑,皇甫迟继续面无表情,前皇后娘娘乐不可支地趴在皇甫迟的怀里咯咯直笑,而出卖燕某人的兰总管睑上则是毫无半点愧色。
“兰爷爷……”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叫皇甫迟教他术法,瞧瞧他都拿来做什么了?
兰总管才不理会他杀过来的小眼神,见纪非笑得开心,他欣慰地向她请示。
“小姐,老奴还珍藏了许多面铜镜呢,要不要……”类似这类的糗事还多著。
春嬷嬷也跟看举手,“我这儿也有不少。”
“都拿来都拿来!”有笑话可看纪非再欢迎不过。
“你们……”燕吹笛巴不得把那些铜镜统统都拿去销毁。
纪非侧首靠在皇甫迟的肩头,笑咪咪地问。
“小皮猴,你有意见?”
他深吸了口气,“我、我……”
皇甫迟揽紧怀中笑得快掉下椅子的纪非,写满警告的黑眸无情地往自家徒儿的身上扫过去。
燕吹笛当下沮丧地垂看脑袋,“我回钟灵宫去了……”呜呜,靠山被抢走了,原本就作威作福的娘娘大人以后更是可以横着走了。
“乖。”纪非一点也不同情他。
携著满月复心酸的燕吹笛走至门边,却发现该跟他一道回宫的人没有跟上来。
“师弟,你不走?”他不会是想继续赖在这儿吧?
“我要留下来看镜子。”没想到以往崇拜的自家师兄也有这么凡人的一面,轩辕岳兴致勃勃地想继续挖他的笑话。
“你别想看热闹,钟灵宫有一半是你的。”这几个月来往宫外跑四处救灾的人都是他,而轩辕岳就只是窝在宫里头打点朝廷和钟灵宫之间的事而已,也该换换手让他休息一下了吧?
轩辕岳耸耸肩,“昨儿个我就把我那半的宫务都处理妥当了。”
“我那半呢?”
“你自个儿慢用。”他才不想被累死。
“你--”燕吹笛正想拖走师兄弟情谊愈来愈淡的他,刚出口的话就又被堵上了。
“燕儿。”
“我回去就是了……”望看皇甫迟赶人的眼眸,他吸吸鼻子,哀怨地拖看脚步往外走。
大门外头的阳光刺眼灿烂,刺人的日光散发看灼灼的热意,放眼望去,邻近的众山皆换上了色彩浓重的绿装,蝉声远处近处交织连绵成一片,正式宣告著盛夏的来临。
如今的墨国一切稳定,纪氏一族所支持的新皇已上任,政务在诸位贤臣返朝后已重新步入轨道,听轩辕岳说,前任的新国师和那个新皇都被黄泉给捆去了妖界交差,眼下钟灵宫的弟子们也都已陆续回宫。
目前宫内三分之一的弟子,都听从主持钟灵宫政务的轩辕岳指挥做事,其余的人,则都交由忙著在外头四处跑的燕吹笛安排。
前阵子刚入夏时,北方雪山上的积雪融化造成氾滥,就是燕吹笛率众摆平的,众人皆没想到,以往那只蹦蹦跳跳的猴子,做起正事来竟也有板有样,还颇有皇甫迟的风范,使得他才一上任,便很快地获得了皇帝的支持与百姓的拥戴。
纪非牵著皇甫迟的手走出宅子,两人沿著绿荫间的小道往山下走。
“当真不回去钟灵宫?”她知道他其实还是很不放心把钟灵宫交给他们两个的,不然他也不会三不五时就差兰总管过去帮忙坐镇。
皇甫迟拉著她,小心避过小道上丛生割人的杂草。
“你不想待在皇城,自然不回去。”若是回去了,想必免不了会被纪氏一族的人给认出来,既然上辈子的纪皇后已经死了,那么她也不需再与那些人扯上关系,她只要快快乐乐的待在他的身边就够了。
“那天问台呢?也不去住了?”小皮猴很期待呢。
皇甫迟两肩一耸,“反正那宅子燕儿他永远也没空盖完的。”
“你……不介意我的擅作主张?”纪非老早就想问他了,自她安排好钟灵宫的事,他就一直没有过问,只是一如以往的纵容著她。
“不介意。”
“你真的不觉得可惜?”好歹这座人间是他辛苦维持多年的,他这么潇洒的说放手就放手?
“不可惜。”皇甫迟停下脚步,以袖拭看她额际溜下来的汗珠,“当国师,是为你,经营钟灵宫,是为了你所爱的百姓。”
她歪看头,“这么说来,我误你颇深……”
“一点也不,我的所作所为,本就是为了你”
“为何?”
皇甫迟一手抬起她小巧的下额,趁四下无人看见,再次对她练习起许久不见的微笑。
“你可知我为何不惜背叛修罗道也要守护人间?”
“不知……”她沉迷在他一日日更迷人的笑意里,忍不住彬起了脚尖偷亲他一口。
皇甫迟的大掌扶住她的脑后,慢条斯理地加深她的吻,她索性放开了胆子抬起两臂,两手探入他银白色的长发里环住他的颈子,闭上眼细细地享受著他润物细无声般的温存。
“改天吧,改天我再慢慢告诉你。”他抚过她微乱的发丝,揽看她的腰拐过山道来到了山脚下。
以往在邻山山脚下曾经有过的小庙宇,在岁月与风霜的洗礼下,已是残破不堪不复原貌,这座少了人居住的小庙,几乎被掩埋在茂盛蔓生的杂草中。
皇甫迟记得,当年的他,就是在这儿获得了两份守护人间的礼物,如今他早已把它们传给他的两个徒儿了,他肩上的责任,也已一并交托给他们,而他,则终于能与纪非肩并着肩,自由自在地在这座人间行走。
我也想知道,日后,我会不会后悔……
去雁老和尚的话犹在他的耳际,皇甫迟不知那和尚后悔与否,但他很清楚,他手中所紧握的这手,他再也不会放开。
“回去吧。”阳光愈来愈烈,他带著她往山上走,准备回去享受春嬷嬷准备的消署大餐。
“嗯。”
在走了有段距离后,皇甫迟忽然回过头,在绿意与日光的掩映下,他隐隐看见,去雁老和尚站在庙门处的身影,以及,他面上的笑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