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边,他托腮沉思,直到外头响起敲门声。
“子骑,你醒了吗?”李则天在门外轻声问着。
“有什么事?”他低声问。
“我要去工作了。”
“……路上小心。”
“我会记得你的吩咐,绝对不会吃到肉的。”她握紧拳头,给予他承诺。打从昨天回来,他俩都没再说过半句话,见他板着脸,她就说不出半句话,她真的很讨厌他们之间沉闷凝滞的气氛,很不喜欢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没有必要,你已经很瘦了,不需要减肥,你可以吃任何你想吃的,还有……”他顿了下,起身开门,看着她蜕变后让人难以漠视的美颜。“我觉得你可以搬回去了。”
李则天心里急得慌,“可是距离婚礼还有一段时间,我住在这里才能控制饮食,要不然等到婚礼时说不定我就复胖了。”
她还想待在这里,她喜欢跟他这么贴近的相处。
“你开心就好。”他淡道。
“喔。”虽然得到继续留宿的允许,可是她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看起来并不开心,好像很勉强。
“去上班吧。”
“喔。”她垂下小脸,正要离开,包包里的手机忽地响起。“喂?叔叔……嗄?女乃女乃感冒了?怎么会这样?严重吗?要不要紧?”
正要关上房门的丁子毓闻言,不禁手一顿,等她说完电话。
“喔喔喔,我知道了,我如果找到空档一定会回去看她……嗯,叔叔,对不起……嗯,再见。”
看她难过的皱紧眉,他不由问:“女乃女乃的状况怎么样?”
“叔叔说女乃女乃感冒,引起肺炎,虽然已经控制住了,可是现在还在医院里……我想去看女乃女乃,可是我今天得去工作,找不到人替代。”她急得像是快哭出来了。
“别担心,女乃女乃不会有事的。”想也没想的,他伸手将她搂进怀中。
在他眼里,她像是耀眼的灿阳,不管何时总是挂着乐观又爽朗的笑,当她勾不出笑时,像是乌云蔽日,让他心疼。
李则天微怔,他的体温透过轻薄的布料烫着她,教她心跳狠狠地漏跳了一拍,感觉害羞,但愉悦却凌驾在害羞之上,像是给了她勇气般,让她的恐惧远离。
“嗯,女乃女乃一定会没事的,我明天再跟纳思请假回去看她。”她抬眼,扬笑。
那笑意像是突破了乌云,绽露出光芒。丁子毓怔忡,莫名渴望,引发冲动。
不自觉的,他逼近着她,逼近着不知他意图,笑得美丽的她,就在即将覆上她的唇之际,他从她眼中看见错愕,耳边听到林保惠的大嗓门——
“毓哥,八点半了,你……”林保惠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楼,撞见两人相拥这一幕,当下暗X了一声,好恨自己干么挑这时候上楼,真想打断自己的腿算了!
“吵死了。”丁子毓故作镇静,轻轻地放开她。“去上班吧——”
李则天还没回神,心跳得很快,头有点晕,身体也微颤着。
“好。”她有些魂不守舍的下楼,和林保惠擦身而过时都没跟他打招呼。
林保惠看她一眼,皱紧眉,等着领罚,然而却等到——
“谢了。”丁子毓拍拍他的肩。
就差那么一点,他几乎要不颐一切地吻她,不管她的错愕或抗拒的强吻她。林保惠眉头皱得快打结,不能理解他到底是在谢什么。
病房里该是冰冷和安静的,但是李家人自有一套乐天逻辑,再冰冷的病房都能变成锅里正滚烫的汤,滂腾得很。
而且,丁子毓怀疑,问题是出在他身上。
“好了,你们几个,有事要忙的尽避去忙,我要休息了。”李女乃女乃像是察觉他的不自在,出言要儿子和孙儿女们暂时退场——
“女乃女乃,那我也先走了。”丁子毓见状,起身收拾他带来的药瞎鸡汤锅。
“子毓,女乃女乃还想喝汤耶。”李女乃女乃忙道。
“那好,再喝一点。”丁子毓又替她盛了一碗,小心地递给她,一回头发现原本毫不掩饰对着他窃窃私语的李家人已全都离开。
“子毓。”李女乃女乃小口小口的喝着。
“嗯?”
“你对小天真好。”她说。
“也还好——”
“不是吧,如果只是一般交情,你有必要代替她来探视我,甚至还特地熬了汤带到南部来?”刚刚大伙会议论纷纷,那是因为他说他是代替小天来探视的,这种说法带着嗳昧,很容易引人揣测。
“我说了,那是因为我害她没办法趁着假期回来看您,所以……”
“子毓,这三年过年时,你总是会到家里准备年夜饭,每年菜色都不一样,那是很耗费心思的事,只是朋友,你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而且你很宠小天,你没发现吗?”李女乃女乃是旁观者清,早已看穿他总喜欢笑睇着小天吃他亲手烹调的菜。
丁子毓沉默不语。宠她?他不知道……他只是喜欢看她吃自己准备的菜时那满足的笑脸。
“子毓,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小天,那么我希望你离她远一点。”
丁子毓蓦地抬眼,不懂她为何如此要求自己。
离她远一点?他不喜欢这种要求,甚至不能接受,就像是他已经习惯阳光照耀,却要突然将他关进牢里。
“因为你太好,你会让小天往后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伴侣。”李女乃女乃直瞅着他半晌,见他面色有所动摇,才又笑着喝了口汤,说:“但是如果你喜欢她,那就把她打包带走吧。”
丁子毓这才发现自己竟被试探了,突觉他有点小觑女乃女乃了。“她可不喜欢我,我只是她的麻吉。”他撇唇笑得自嘲。
李女乃女乃笑眯眼,满意他没反驳自己喜欢小天的事:“小天要是不喜欢你,就不会在除夕夜把你带回家。”
“那是因为她要我准备一桌年菜。”
“我家以往的年夜饭都是庙口的阿善师准备的,她也爰得很,再说除夕夜,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她是不会带回家的。”
“她不也把小惠给带回去了?”
“小惠是她带到你那里的,小天说小惠是她的责任,而你,也是她的责任?”
丁子毓怔了下,没想过这层面。
所以说……她喜欢他?忖着,心头发暖了,企图暧化体内冰冻彻底的部分。
“小天热情又鸡婆,但是你是她第一个带回家的人,她还特地打过电话叮咛我别多问你的家人……她怕你难过,她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李女乃女乃顿了顿,再间:“子毓,你特地代替小天探视我,亲自走这一趟,是不是也希望小天别难过,希望她开开心心的?”
在老人家的注视之下,他无法充耳不闻,更无法沉默以对。“我希望她的笑脸永远都不会消失。”他承认,他很喜欢她的笑脸,非常非常喜欢。
看着他的表情,李女乃女乃笑眯眼。
姬伶模特儿公司附设的小型摄影棚内。
“好,先暂停,放饭了。”
今天是姬伶旗下的模特儿拍摄系列春装的日子,极色工作室三大美人都到了,韦纳思负责彩妆,容祯负责造型,李则天负责定照——拍摄工作从中午一路忙到晚上六点,预计能下班的时间恐怕还要两个钟头。
“小天,便当。”容祯将鸡腿便当递给她。“你最喜欢的鸡腿。”
“喔。”李则天一放下相机,整个人失魂落魄得可怕。
“干么?要是便当吃不惯,我请你吃大餐。”韦纳思拉她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不用。”李则天抱着便当,却没有开动的。容祯和韦纳思对看一眼。
“喂,昨天发生什么事了?”韦纳思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啊。”
“子毓把你带回去,什么话都没说?”
她摇了摇头,想起早上他好像要吻她的那一幕,心又颤抖了起来,双颊不由自主地发烫。
“脸怎么红了,感冒了?”容祯伸手覆在她额上。
“没有啦。”李则天急急回神,赶紧打开便当,一看到炸鸡腿不禁面有难色。
“容祯,鸡腿给你。”
“你不吃?”容祯错愕得像是见鬼。“你不是忍很久了?”
“就是已经忍很久了,才要继续忍,要不然之前忍的都白费了。”她很坚持,但坚持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他。
因为子毓要她这么做,所以她忍,如果他会因此开心,她更应该忍。
可是,最近她真的愈来愈搞不懂子毓了……他好像不希望她留下,但今天早上感觉又好像要亲她,贴得那么近,近到她可以嗅闻到他的气息……
“怪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注重自己的外表了?”韦纳思微扬起眉。“你中午那块排骨好像也没吃嘛。”
“也不是啦,因为子毓说只要我能瘦五公斤,一直维持到婚礼,他要请我一年份的吃到饱。”她说着两人的交易条件。一开始她确实是为了吃到饱,但现在是为了让他开心。
“哇!”容祯低呼着。“真是大手笔,真希望他也能改造我,顺便跟我谈条件。”
“那可不行,你已经很漂亮了。”她想也没想地说——不知怎地,她不愿意她的好友们和他太靠近……嗯,她好像变自私了。
“对呀,尤其你这个大胃王,要是把子毓吃倒,到时候我们上哪聚餐?”韦纳思哈哈笑着。
容祯有个深不见底的胄,只要和她共餐过的都会被她吓到。
“不过,我想颐姐一定很想认识他。”容祯道。
颐姐是姬伶模特儿公司的负责人,肯定会想要一个可以帮她管理模特儿健康和维持体重的大厨兼营养师。
“不要啦,不要给他添麻烦。”李则天急道。
一个个模特儿都是魔鬼和天使,他要是天天在这堆天使魔鬼中打转……她不喜欢,她不要。
“怎会?这算是帮他增加收入耶。”韦纳思意会了容祯的意思,立刻附和,只为了确定小天的心思。
“可是他……”
就在她词穷时,外头有人开了门,喊着:“小天,外找。”
她抬眼望去,惊见竟是丁子毓。“子毓,你怎么来了?”她赶紧跑向他。
丁子毓将手中的提锅递给她。“这是我弄给女乃女乃的鸡汤,女乃女乃说剩下的要我带回来给你吃。”
她怔住。“你……”
“如果不是我,你前几天就能回去看女乃女乃,所以今天我帮你去医院探视她老人家了,女乃女乃的精神还不错,喝了不少鸡汤。”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我拍了一段女乃女乃的影片,你慢漫看,回来时再还我。”传影片给她会花点时间,他怕打扰她工作,索性把手机直接给她。
“子毓,谢谢你,你对我真好。”她扁着嘴,泪水在眼眶打转——
真的,他对她真的是超好,没话说的好。
丁子毓撇了撇唇。“也还好,我说了都是因为我,所以你才……”
话未说完,她已经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谢谢你,真的……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听着她浓浓的鼻音,他不禁怜惜地轻揉她的发,可余光瞥见韦纳思和容祯的贼笑,他又蓦地放开她——“好了,我要回去了。”
“喔,我会早点回去。”
“骑车小心一点。”
“你开车也要小心。”
他点点头,近乎落荒而逃。
李则天拿着他的手机,一颗心好暧好暖,感动得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她的感谢,只能紧抓着他的手机,让那份感动深深地沁入心底最深处。
“你开车也要小心。”耳边突地响起韦纳思模仿她刚刚说的话。
“你干么啦?”她羞得跺脚。
“天啊,原来你也会撒娇。”容祯忍不住地摩挲着双臂,像是要搓掉臂上的鸡皮挖瘩。
“我哪有?”
“还说没有?”容祯不禁翻白眼。“说,你们到底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一头雾水。
“不要跟我说,你们两个没在交往。”容祯面露凶狠,准备刑求逼供。
“哪有?他怎么可能跟我交往?”李则天羞得满脸通红。“拜托,你们想到哪里去了啦?子毓是我的麻吉,我们只是很要好的朋友,他有可能会喜欢我?”
天啊,她羞得不知道要把脸藏到哪去。
她和子毓?她想都不敢想。
容祯和韦纳思面面相觑。
“那你呢?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喜欢他。”韦纳思也端着晚娘嘴脸追问。“你连盂烂货都看得上眼,我不相信你看不上丁子毓。”
“子毓对我而言像是遥远的星星,我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象……”她想谈恋爱,但是绝对没把他列在考量之中——
“可是你喜欢他吧。”容祯一针见血地说。
李则天羞红脸,说不出话。
喜欢……是一定有的,可是她现在搞不懂自己对他是朋友的喜欢,还是“那一种”喜欢,因为……她根本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所以就算失恋,对她而言顶多是有点失落罢了,还谈不上难过,但如果子毓不理她,她真的会很难过。
想着,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喜欢他,其实是很容易的事,因为他对她实在太好了,不过她没有勇气跨过那条界线,她怕跨过去了之后,连最基本的立足点都没有。
李则天忖着,握在手中的手机突地响起,她看上头的来电写着“仲华”,犹豫了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
“呃,这是丁子毓的手机吗?”
“仲华,我是小天啦,刚刚子毓有事所以把手机暂放在我这里,如果你要找他的话,差不多半个钟头后你再打电话过去私飨。”
“小天啊……”那头沉吟了下。“刚好,找你也是可以的,待会有没有空?”
找她,效果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