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这番话犹如一记当头棒喝,立刻敲醒了柳锦儿始终浑沌的思绪。
“对呀!”柳锦儿一双灰暗的眸徒然发亮,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这是从他身上拿来的东西,只要从这上头追查,肯定能把他揪出来的。她早就察觉这一块金丝龙纹的精致绣工实属罕见了,说不定对方还是个颇为懂得绢缎工艺的鉴赏行家呢!
倘若真是如此,她以柳家珍藏的金缎诱之,还不能一举“引蛇出洞”吗?
想着、想着,柳锦儿一张芙颜不禁转郁为喜,绽开一抹兴奋的笑容。
“好,就这么办!”
结果公示是贴了,一连数日,黑衣侠客不但不见踪影,冲着金缎而来的阿狗阿猫倒是引来不少。
罢开始,柳锦儿还能隐忍住不发,岂知情势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到了第三天,她再也忍无可忍。
“呸!就你这个歪嘴斜眼的死麻子,也想来冒认我柳锦儿的恩公?一边凉快去吧!”
一脚踢飞了最后一位假冒黑衣侠客的骗子之后,心有不甘的她气呼呼地又拿来文房四宝,不死心地再次向黑衣侠客喊话。
这一回,她再追加一本柳家织染秘笈,只求对方现身一见。
但很可惜的,这样的引诱仍然无法令对方动心,三天又过去了,依然毫无消息。
最后,柳锦儿只好使出最后杀手锏,就不相信这一次她所开出的优渥条件,还打动不了那颗铁石心肠。
芙蓉坊的食堂里,一群人正围着桌子享用美味的晚膳,其中几名年轻的裁缝师傅与坊工吃完饭,泡了一壶茶,在一旁的小桌上磕牙。
“你们知道吗?柳家那位大千金最近又有了动作,这一回可真是惊世骇俗极了!”摇摇头,正说着话的裁缝师傅露出一脸鄙夷的表情,“虽说咱们大唐风气开放,但毕竟是儿女私情,这样大大刺刺地宣告世人成何体统啊?”
“喔?你倒是给咱们大伙说说,那柳大小姐又怎么个不成体统法了?”
一旁的人十分好奇,忍不住追问道。
“喏!”那名裁缝师傅从腰间取出一张告示,将它摊放在众人面前,摇头道道:“这张告示可是贴满了整座长安城呀!上头写着,只有那个曾经救过她一命的黑衣侠客愿意现身一见,她大小姐愿以身相许,还说了绝不反悔呢!”
“噗!咳咳……”
话才刚落,另一头随即传来一阵呛咳的声音。
大伙儿将疑惑的眸光望去,便看见一向优雅的韩振刚满脸涨红,弯身捂唇,不断痛苦地呛咳。
“韩师傅,你怎么啦?好端端的怎么让茶水呛着了?”
“没事,我没事……”掩着脸,韩振刚勉强发出声音,挥挥手表示自己无碍。
见他终于顺了气,一群人又回过头去,继续未完的话题。
“结果她那个救命恩人究竟出现了没有?”
“这还用得着说?”撇撇嘴,那名裁缝师傅耸了耸肩道:“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呢!”
“这也难怪了,柳锦儿那个凶婆娘‘人见人骇’,说要以身相许,岂不把大家都吓坏了?”又不是脑袋有问题,谁有那个胆子、那个兴致拿自己的姓名开玩笑呀?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传说中的黑衣侠客,恐怕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包打听又神秘兮兮地说,“你们想啊,若非有一定的能耐,那个家伙如何让柳锦儿如此倾心?”
“就是、就是,说不定那家伙正是长得一副浓眉宽额、粗手大脚、魁梧粗犷的模样!要不怎样治得了那刁蛮的丫头?”
浓眉宽额、粗手大脚、魁梧粗犷?
从杯中的倒影,韩振刚看到的是一张显得有些发窘的俊秀脸庞。
不过,对于众人的种种评论,他仍保持一贯置身事外的模样,周遭众人的谈论,他也不予置评,更没有加入他们的兴致。
之后,吃饱喝足的他,决定依习惯出门“舒筋活骨”去。
“都这么晚了,韩师傅上哪儿去呀?”
“随便走走。”
这一夜,天晴气爽,月明风和,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平静。
为了制止这场闹剧,韩振刚只有依约赴会,但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一次妥协,教他差一点就栽在那个小魔头手上。
“你果然还是来了。”
柳锦儿朝来人绽开一抹邪气的笑,两眼也闪烁着狡诈的光芒,就像他正是她碗里的一块肉。
“东西呢?”无意与她多说,他直接想向她追讨她告示上承诺,打算意思、意思的接受她的赠予,尔后随即走人。
可是今晚柳锦儿的目的,除了要一举揭开他的真面目之外,还要想尽办法将眼前的男人手到擒来!
于是她决定se诱他,而所谓的金缎,正是此刻她身上所穿的那件极为精巧的彩蝶牡丹肚兜。
“东西在这儿呢!”她故意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勾引他上前来取。
只可惜她引诱男人的手段太过粗劣,一点美感也没有,尽避她已经很努力的抛媚眼与摆弄各种撩人的姿态了,但看起来就像是突然得了眼疾与手脚痉挛的病症。
面对眼前这荒谬的一幕,韩振刚仅是摇了摇头,露出一脸完全不敢兴趣的表情后,掉头就走。
“喂、喂!”没料到对方不买帐,颜面险些挂不住的柳锦儿赶忙追上前去,一把拦住他的腰,不肯让他离开。“你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想她柳锦儿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生得风姿绰约、美丽动人,就算不入他的眼,多少也配合一下人家嘛!
瞥了一眼腰际缠着的两只纤臂,他横眉竖目地瞪着她,“柳姑娘又不规矩了。”
“怎么,连抱一下都不许?”撇下撇嘴,柳锦儿仰头看向他,没好气地问:“你究竟是过分迂腐,还是真有断袖之癖呀?”说话归说话,她大小姐也不客气,一双手臂仍死命地搂着,生怕他飞了似的。
她如此毫不避讳、大胆恣意的举措,使得他下巴紧缩,眼角抽动,一双朗眉更是不悦的微微蹙起。
“放开。”他冷冷的命令。
“我不要!”她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甜甜的回嘴,“我就喜欢抱着你。”
韩振刚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快爆发的火气。
“柳姑娘若再一意孤行,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他出言恐吓。
这一回,她没再答腔,仅回以一脸“尽避放马过来吧”的戏谑表情。
“柳姑娘?”他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足以让人不寒而傈。
苍天可证,她实在是跟一头野狼没什么两样,那乖张放肆的举动甚至可以使一个贤者发疯!
“好嘛、好嘛。不拦着你就是了,用不着老是对我吹胡子瞪眼睛。”见他状似要发怒了,柳锦儿决定先安抚他,以退为进。“可是你好歹也给我个名字吧?总不能每回一见面,都要我唤你恩公……”
“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韩振刚以一贯冷淡的声调断绝了她的冀望,“今晚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你面前。还有,”他顿了顿,转过身面对她,以不满的语气道:“别再做出那些令人感到困窘的蠢事,你都不觉得可笑吗?”
尤其那一张张的告示活像官府的追捕令似的,还让不让人有平静的日子可过啊?
“在我大唐,女子追求男子并非不容于世俗,何来可笑只有?”况且俊俏君子,淑女好逑呀!
“别以为我会继续与你胡搅蛮缠。”说着,他的声音中突然不带任何感情。“我可不配合你玩游戏。”
“可是我就是想追求你啊。”
想那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不也是女子大胆追去进而成为一对佳偶吗?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有她持之以恒,绝不轻言放弃,还怕劈不开眼前这座冰山?
见她仍冥顽不灵,他以低沉的语调冷冷地说:“可是我从来不曾对你有过一丝情意,未来,我当然也不可能爱上你。”
为了能全身而退,他都把话说得那么绝了,结果这个小家伙却依然故我,仅是耸耸肩,一脸平静,完全没有被他一席冷酷的言词所刺伤。
“喔。”柳锦儿懒懒地回道:“就这样啊?”
“什么就这样?”天,她的脸是犀牛皮做的吗?“难道你一点自尊心都没有?”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以高傲闻名于长安城的柳家大小姐吗?
“刚刚,我是有那么一点点……被你所说的话小小打击了一下啦!”如果他想听的是这个,她也不否认。
“所以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伤害你。”他试着和她说道理。
未来往后平顺的日子着想,韩振刚知道现下他应该为她的固执一刁蛮再奉上最后致命的一击,可是不知为何,他这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凝视着她好半响,最后选择淡淡地将眸光移开。
“好吧。”揉了揉眉间,他一副被打败的模样,叹了声道:“我愿退一步。”
退让一步?“此话当真?”柳锦儿瞠大了一双美眸,不敢置信的兴奋地嚷道:“那我要……”
“先听我把话说完。”他打断她的话,语气僵硬,“除非你真有本事追得上我,否则你永远也无法对我予取予求。”
“好啊!这样很公平。”她一点意见也没有,所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嘛!
怎知她才大方地应了声,他便连一声再会也没有,旋即一阵风似的施展轻功离去。
望着那迅速远去的俊捷身影,柳锦儿不怒反笑,一对水眸也得逞般地笑得弯起。
逃吧、逃吧!谅他是一条再怎么滑溜的大鱼,也早已经逃不开她精心设下的天罗地网了。
呵呵……她该收网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