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表……跟她老爸一样,从没一句话是中听的!
“你与你爸爸还真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难搞的程度,简直无人能出其右。“你们一向都是这么难以讨好的吗?”
对此,白薇妮闻而不答,反问道:“这么说来,你讨好过他啰?”
这一语双关的问话,令金文琳表情倏然一变,但她很快恢复过来,却还是让白薇妮看出了一丝端倪。
“相信我,”她黯然一笑,脸上很平静,像是在谈论一段往事:“只要是正常的女人,没有谁能够对你的父亲免疫。”
“所以……你被拒绝了?”白薇妮再度试探一问。
只见金文琳脸儿一垮,不解一问:“你一定要在这个话题上绕着不停吗?”
“也罢,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侧头瞟了她一眼,白薇妮满含着怀疑与挑衅的语气:“我只是好奇,已被我父亲拒绝的你,怎么还能够安然无恙地继续被聘任中?”
咦?“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如果你以为在我父亲这样‘善待’你之后,是因为他想与你保持良好的主雇关系,那你就真的傻得无可救药了。”
说到这里,白薇妮忽又想起今早他在听见这一头大熊说要去约会时,脸上那一抹失落的神情。
自从她的母亲过逝之后,父亲便再也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出现过那样的神情,尤其当他面对金文琳的专制与啰嗦时,尽避脸上表情一成不变,但从他眸底一闪而逝的纵容,却是她所熟悉的。
他喜欢她。
而且,可能还不只一点点……
思及此,白薇妮心中惦量了一番,最后她微扬着一抹甜笑,转身对着那一头笨熊,探试性的问。
“对了,你参加的那一场派对,是在哪里举办的呢?”
家里的气温是白薇妮有记忆以来,所面临过最低温的一次……
眼前的男人一脸阴沉,一如窗外风雨欲来的天色,独自一人站在窗旁,手里夹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脸上交织着矛盾的表情,整个人看起就好像一个流浪的旅人突然迷失了方向一般,显得相当烦躁与不安!
“您还要顶着那张脸多久?”
白薇妮微眯着眸子,研究起眼前的父亲:“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您刚灌了一缸苦瓜汁呢!”
闻言,白盛元恍若刚从梦中醒过来一样,正想藉以吸一口烟来缓和这一份被逮着的尴尬同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替烟点上火。
唉……咬着牙,他轻叹了一声,动手点燃了香烟,却在吸了一口之后,又不感兴趣的捏熄了手中的烟。
尔后,又见他毫无目的在屋内徘徊了一晌,接着他将双臂僵直地往窗架上一撑,冷着一张脸,凝望着窗外的夜色,兀自沉思了起来……
白薇妮深思地审视着父亲,如果她不是深知父亲的性情,她绝对会相信他对家里的那个女人真的完全一点兴趣也没有!
尤其在稍早,当那一头大熊打扮得像个淑女,脚步轻盈的自他们面前道过一声晚安,转身赴会的当儿,他的目光便没离开过大熊身上一秒钟,这让在一旁的她用闻的,都可以闻出空气中的不自在味道。
“您在担心她吗?”白薇妮假装不经易地问起:“那个在五分钟前,把自己打扮得像只花蝴蝶的熊?”
白盛元没想到小丫头会这么单刀直入的问他?
“胡说,我并没有担心金小姐。”他极力否认。
冷不防,她淡淡反将了他一军:“我提起金管家了吗?”
好一段时间,他无法反驳一句话,只能无语地瞪着那个鬼灵精,而小丫头彷若无视于他的瞪视,仍是一脸闲适地享受饭后阅读的乐趣。
从他方向看去,小丫头侧面轮廓已经有她母亲当年的风韵,如今的她已然成长,再也不是那个刚刚失去母亲,只懂得窝在他怀中哭闹的小女圭女圭。
才十三岁,她却比他期待中还要坚强、独立,面对他刻意的冷漠与疏远时,也从没想过要离弃他这个从来就不懂得付出,也未曾尽饼责的父亲。
若不是金文琳,那个好管闲事的小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将薇妮在日常生活中的一颦一笑记录下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眼中的小女圭女圭,已然成长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对不起,我今天没能来得及参加你的音乐演奏会。”他顿了一下又说,脸上有着愧疚,允诺道:“我保证,下一回我一定准时出席。”
白薇妮心中一跳,猛然抬眸仰视眼前的父亲,不敢相信他会对她说出这些话来!
“我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个好父亲。”他烦躁地抓抓头发,设法用最轻松的语气,并努力寻找他想说的话。
“因为我内心的怨恨,让我蒙蔽了双眼也蒙蔽了内心,让我吝啬于对你付出父爱。”
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口气,眼睛凝视着女儿,其中参杂着无奈与悔恨!“我很抱歉,我不该把对你母亲的怨恨迁怒于你,你并没有错……”
当他说到这里,白薇妮深深倒抽了一口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直到她胸口传来一阵闷痛,她才深深吐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屏住了呼吸。
就算她再会幻想,也编不出这样令人心悸的情节,她的父亲……在对她道歉?
“其实有好几次……您几乎成功了。”嘴角轻扬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父亲’,“几乎成功扮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
只可惜,她那早逝的母亲带给这个男人的伤害太深、太重,足以掩盖去他对她仅存的一丝父女之情。
“你都知道了……是吗?”自从她在三年前,忽然改口唤他为父亲,而不再是亲亲热热地喊他一声爸爸时,他便开始怀疑,她极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并非是他亲生女儿了。
“是。”她点点头,松口坦承:“我都知道了。”
“怎么发现的?”他表情严肃地问。
“是一份单纯的学校例行健康报告。”她笑着说,眸眶却已泛红,“我想同是A型血型的夫妻,应该是生不出B型血型的孩子。”
那一年,当她得知事实的真相以后,那种既无助又怨恨的痛苦,一开始确实令她难以承受,但也令她恍然大悟,原来父亲对她长年来的冷漠,全都是其来有自!
原来命运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替她标上一个残酷的记号,让她必须背负着母亲的不贞之罪,再也无法得到父亲的一丝宠爱。
“我知道,就算我再怎么装傻、再怎么忽视,永远也无法否认我与您之间确实没有血缘之亲。”从一出生,她身上就留着令他难堪的血液,而她长相又该死像极了他那只因为不甘寂寞,便背叛了婚姻、背叛了丈夫,与小叔暗偷款曲的妻子。
只见她声音微颤,双眼也被眼泪刺得发痛,却还是一字一句,述说着那长久以来,横亘在父女之间,那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从一开始,您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早在我母亲嫁给您之前,她就已经怀有了我,明明知道我不是您的孩子,您却还是答应娶了她……”
“够了,不要再说了!”
听到她满怀着痛苦与悲怆的嗓音,白盛元不禁苦涩地合上了眼睛,冷冷地打断她,不愿见到她再将上一代父母之间的恩怨统统加诸在自己身上。
但她却执意将这一段伤口,重新赤果果地摊在两人面前……
“也许……我们都应该恢复原来真实的身份了。”这个提议,同时刺痛了两颗心,她仍坚持说完。
“与其日渐加深彼此之间的嫌隙,何不在还没开始怨恨之前,让我们早一天结束这样尴尬的父女关系,大伯?”
“笨蛋,叫我爸爸!”强止住如刀割般的心痛,他逼迫自己拿出父亲的最后一丝威严,怒瞪着眼前这样目无尊长的坏丫头。
“是谁允许你可以对我说出这样忤逆的话?我不记得我有这样教过你,你这个总是自以为是的臭小表!”
语落,他大叹一声,急切的走向女儿,怜惜地将她揽拥入怀,心疼万分地拥抱着她,一如她婴孩时期,让她小小的身子伏在他怀中嚎啕大哭。
“听着,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心痛的拥抱她,弯着身子,下巴抵在女儿柔软的发上,满是悔不当初的说:“尽避我确实怨恨过你的母亲,但当你的名字被写在我的户籍子女栏上时,我便已经认定,不管你身上流着谁的血液,你是我白盛元的女儿,这一点无庸置疑。”
案亲的一席剖白,让白薇妮心里顿时觉得温暖了起来,她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还可以再度拥有父爱。
她扬眸梭巡着父亲的脸庞,感觉他慈爱的目光在她脸上的凝注,以往父女之间的那一层无形的薄冰,也在在这一刻,全数都消弭了……
但,她还是有个疑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您总是对我如此冷漠?您甚至从来不参加我任何一场爸琴演奏会……”
“只有几次是意外。”这个爱记恨的小表!“你知道要养活一个难搞的小孩必须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吗?还有,我不努力多赚点钱,你这个不知感激的臭丫头,有办法像这样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站在这里跟我顶嘴吗?”
一边抱怨,他一边把口袋里的手机递给她,当她看着他手机里的桌布,正是她今日在台上弹着钢琴的侧脸时,他还不忘糗了她一句!
“听说你在演奏的时候,不但心不在焉,还东张西望的?”他问,并眯起眼瞪她:“你知道为了培养你成为一位出色的钢琴家,我拜托了多少名师来教导你吗?”
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被父亲所遗弃,尽避此时面对父亲像是法官在审问犯人似的严肃表情,她仍是开怀地笑了!
热泪盈眶的回应父亲的责备:“您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出色的钢琴家……爸爸。”
不过,在她成为一名出色的钢琴家之前,她另一个首要任务是……替她那可怜的爸爸,再度找回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