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春嫣”,李嘉睿并没有直接开车离开,反而把车子停在原位,自己安步当车,走在道路上,接受盛夏黄昏阳光的洗礼。
他走了一段路,来到了永和知名的四号公园,买了一杯黑糖咖啡后看看隔壁的比利时松饼店——很好,平日没什么人排队。又买了一些松饼后,他拨了一通电话。
“哈罗,我是阿睿……嘿,对,我回来了,前几天我去医院听见护理长说小朋友出院了,不知道方不方便拜访一下?因为我答应小葵要买好吃的松饼请她吃……我人就在永和,好的,我十分钟内到。”
收了线,方向感很好的他很快的找到目的地,那是一栋大楼。向警卫表明了拜访之意,也得到住户的同意,交了身分证做登记之后,李嘉睿搭上了电梯,来到十五楼。
“阿睿叔叔!”电梯一开,就听见小女孩可爱的呼喊声。
“哇,哪来的小美人,哎呀,不是我心爱的小葵妹妹吗?来,叔叔抱一下。”李嘉睿张开双臂,给出来迎接的小女孩一个很大的抱抱,还把小女生抱起来转圈圈,让她开心得直尖叫。
“啊啊——哈哈——”小女孩开心的欢笑声,感染了她站在家门口的父母,让他们的嘴角轻扬。
“呼,叔叔老了,转不动了。”李嘉睿把小女孩放下来,手撑着腰喊累。
“我还要,我还要玩!”小女孩伸长手臂,要求再玩一次。
李嘉睿垂眸,看着小女孩灿烂的笑颜——那张本应该有着美丽容貌的小脸蛋,因被火纹身,狰狞的烫伤痕痕缠绕她的右半边脸蛋,对照左边光洁无瑕的美肌,不禁让人怵目惊心。
“吃饱饱再玩,你乖,叔叔真的老了,需要补充体力,小葵姊姊,你可不可以喂叔叔吃松饼?”
小葵发生这么严重的烫伤,是因为幼儿园的女圭女圭车有问题,在接送小朋友的途中发生了火烧车,车上的老师、学生,包括司机,大多受到二级以上的灼伤,其至有些小朋友没有熬过疗程,不治身亡。
李嘉睿还记得三个月前他回台湾的那次,人正在医院里当义工——因为当年前女友打发他去当义工,而他真的去了,不过那时候他不曾想到,自己会把当义工这件事情看得这么重要。
当事故发生时,他人正在重症病童楼层的游域室里变魔术哄小朋友,而医院里忙乱到人仰马翻,担心受怕的家属全挤在急诊室,小朋友们则痛到无法忍耐的哭泣尖叫,让人闻之息酴心疼。
人手不足,在医院当义工很久的他被病急乱投医的护理长要求救火,他只好亲上阵线,安抚那些着急的家长们。
就这样,他结识了小葵以及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其它同学们。
“那吃光光要继续玩喔!”活泼好动的小葵跟李嘉睿讨价还价。“我还要看变魔术。”
“好,没问题!来,叔叔抱抱,看你有没有变胖,嘿咻——有耶!太好了,你有乖乖听话,吃肉长肉,棒!”
“因为我想要变漂亮。”顿时小葵的神情有些落寞,小小的、布满了扭曲烫伤疱痕的手,轻蚀不再平整光滑的脸蛋。
那样的神情,让李嘉睿心疼,忍不住抱紧了小女孩。
“你当然会变漂亮,长大就漂亮了!你爸爸还得帮你打掉很多苍蝇呢,记住!不可以随便喜欢男生,听见没有?叔叔要吃醋了!”李嘉睿夸张地道,藉此讨小葵的欢心。
小女生趴在他的肩膀上咯咯笑,让李嘉睿抱着进家门,接着她忙碌得像只小蜜蜂,亲自为李嘉睿重拖鞋、倒水。
“叔叔这里坐,我去重我画的图给你看!等我回来吃松饼喔,我要草莓的,不可以跟我抢!”小葵一溜烟地进房间寻宝来献,留下父母和李嘉睿在客厅。
“小葵复原得很好。”李嘉睿对小葵的父母说,态度是诚心诚意的,不是客套的安慰,也不是场面话。
“还需要几次手术……她这么小,我们都很怕……阿睿,你听说了吗?周力腾的事情……”
那个孩子是小葵的同学,一个很乐观的好孩子,但他全身有百分之四十的二度灼伤,得长时间待在无菌室里,生怕感染要了他的命。
指起这孩子,李嘉睿眼神一黯。
“我听说了,昨天我才去送他一程。”那么小的孩子抵抗力不足,一个小小的感染引发了严重的岐血症,不幸去世。
那是小葵最要好的同学,所以还没有人敢告诉她,她最好的朋友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们几个家长决定对幼儿园控告了——我不要钱,我要的是一个公道,有多少小孩受害啊,今天我们有能力支付小葵复健的费用,虽不能恢复原貌,可八、九成不是问题,那么其它家庭呢?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听见园方的道歉,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小葵,还有救了小葵和其它小朋友的何老师。”小葵的父亲一脸憔悴,一心为爱女的遭遇心疼。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我有一些律师朋友,应该可以介绍给你们。”李嘉睿二话不说,愿意提供协肋,并提供自己的意见和看法给他们。“我下周要跑一趟欧洲,待的时间不一定,不过有任何问题可以找我这几个朋友。虽然我可能帮不了什么忙,但想吐心事找我也是可以的。”
收下李嘉睿的联络电话,小葵的母亲不禁笑道:“你能言善道,处理事情有条不紊,要不是你自己说是义工,我们都以为你是医院出来对外发言的公关。”
闻言,李嘉睿不住苦着一张脸,“我看起来还不够命苦吗?”
夫妻俩看到他的衷情都不住笑了,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叔叔,你看!”小葵找到了她画的画,连忙重出来献宝似的给李嘉睿看。
图上画的是大大的太阳,以及笑容满面的小女孩,红色蜡美在小女孩的脸上画了大大的笑容,上梳的弯弯嘴角,让小女孩看起来很快乐的在草地上奔跑。
“我画的,漂亮吧?”
小女孩的画,还是这么的阳光灿烂,丝台没有受伤留下的阴影,这让李嘉睿很欣慰,也很放心。
“很漂亮,小葵画得很好。”
“那奖励我好吗?叔叔,你后天有没有空?可不可以陪我去做复健?做复健的阿姨好凶,我讨厌她,你帮我跟她说,不要这么凶好不好?”小女孩趴在他的膝盖上,眨着眼睛乞求。
他没有办法拒绝这个幸丽的小女孩——是的,在李嘉睿眼中,小葵的内心,比她的外表更可爱美丽。
“好,后天几点?叔叔一定到。”
“一定喔,打勾勾——叔叔,你要牵我的手喔,一直陪着我喔!”
看着小女孩依赖自己的模样,李嘉睿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当义工这件事了。
因为他感受到,他被人需要着。
“哥哥、哥哥,你在做什么?念书吗?为什么都是我看不懂的字……可以跟我说这是什么吗?”
在约定时间来到医院要陪同复健的李嘉睿,看见的竟是口口声声说要他陪伴的小葵小妹妹缠着一个约十岁太的小男生问东问西,连他来了也不回头,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哥哥”。
“这个丫头……”深觉感情被骗的李嘉睿一脸受伤。
陪同女儿到医院做复健的小葵母亲见状,忍不住笑出来。
“那是小男生是一个月前来的,听说跟父亲在美国发生车祸,大火烧车,父亲没能救回来,他现在跟亲人回来台湾生话。他不太说话,大多是一个人,就算开口也是说英文,不过他听得懂中文,小葵很喜欢他,大概是因为有一次小葵差点跌倒,他扶了小葵一下吧。”
“这么小就有绅士风度,好吧,看在他体贴的分上,就原谅他吧。”李嘉睿眼尖的看见,看似对外界事物一概不理会的小男生,在小葵指着他正在阅读的书问东问西时,他会小小声的回答那是什么。
“哥哥,你不要一直说英文,我听不懂。”小葵嘟嘴抱怨。
“他说他在看的是爸爸要他读的书。”李嘉睿走近两个小朋友,代替小男生翻译。
走近一看,他才发观小男生的烧伤很严重,左半边的反肤都被扭曲的疤痕覆羔,可右边的脸蛋却十分清秀,事实上他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男孩子。
那圆亮的眠睛像要看透人般,小男孩抬头,直视李嘉睿。
李嘉睿赞叹于这小男孩的眼睛生得真好。“我是这里的义工,你可以叫我阿睿,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今天我一整天都会待在这里。”他对小男生?出善意,而没有过分的亲近讨好,是因为察觉出小男生的防爸心。
“小葵妹妹,你该做复健了,做完复健再来吵小扮哥看书。”
“我哪有吵哥哥看书……哥哥,我有吵到你吗?”小葵很担心自己造成别人的困扰,怕被讨厌。
小男生看小女生一脸担心的模样,想了想,决定摇摇头,告拆她“没有”。
“那我等一下来跟你说话喔!阿睿叔叔,快点,走了啦!”
“现在怪我……唉,我明明在旁边站了很女……”李嘉睿被小女生拉着走,离开时,他忍不住回头多看了那小男生一眼。
这孩子,明明听得懂中文嘛,为什么偏不说呢?
不知为何,那个小男生,让他很在意。
接到医院电话,蒲铮只好临时请假离开公司,来到医院,在看见侄子时,她忍不住皱眉。
她在侄子专属的病房见到他,他正捧着手上的书阅读。
她请来照顾侄子的看护告诉她,小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顿饱都没有吃,到了换药时间,也不让换药,其至复健也不做——他就只是到复健室绕一圏,人就回来了,让护士很头大。
她放下工作特地赶来,就是要处理这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造成了别人的困找?”一开口,蒲铮的口吻就是严厉的责爸。
“人本来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你不是小婴儿了,难道还要人跟在你后头叮咛?现在是你最需要增加体重的时候,你有很多手术和复健要做,你到底明不明白?”
蒲靖庭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恢复原貌,不在乎他的行动能不能自如,应该说他不懂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最爱的父亲,不在了。
还把他丢给这个女人,古板又不知变通,只会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烦死了。
为什么他要听话?爸爸以前从来没有强迫他要听话!
“吃。”蒲铮端来为他买的牛餐,从Peter给她的数据,小靖最爱吃火锅,尤其是砀还滚烫的时候——这样的习性,就像是他们蒲家人。
小男孩看见放在自己面前正散发着热气的食物,不禁皱眉,用书本代替双手,将碗推得老玩。
不料,他这样的举止彻底撤怒了蒲铮。
“你太没有礼貌了!你父亲是这样教你的?长辈重东西给你吃,你不吃就算了,用这样的举动推开太无礼了,给我用双手!”
从小受的家教让蒲铮无法忍受小孩的无礼,当下便想教好他,她强迫他用双手接下那碗热砀。
偏偏蒲靖庭的排斥十分撤烈。
不要,不要靠近我!走开!
他开了口,用英文大声喝斥,眼神充满了恐犋。
“说什么英文,这里是台湾,你给我讲中文!”在盛怒中,蒲铮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是强硬的要求他改口,可小男孩偏不听。
泵侄两个人拉拉扯扯,互相僵特不下。
“你在做什么?!”两个都是硬睥气的人,谁也不让谁,直到第三者出现,一道吼声打破了这个僵局。
放心不下的李嘉睿向护理长询问了小男生的病房,在忙完之后便来探访,想不到会看见了小男生被迫接蚀热汤碗的一幕,他不禁火大,出声阻止。
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那个背对他的女人一回头,他竟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蒲铮,她怎么在这里?
不过现在不是管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时候,而是消除小男生脸上的恐惧——他上前一把抢过那个热汤碗,不让小男生碰到。
“你没看见他会怕吗?你在搞什么!你是他的家属吧?会不知道经历过烧烫伤的孩子会怕火、怕烫?你逼他做什么?他不想吃,就不要逼他!”
小靖会怕火、怕资?对呀,她怎么没有想到?经历过那样的事——看着自己的父亲被火烧死,他怎么不怕火、不怕烫?
而自己竟然逼他……自责压上蒲铮心头。
可站在眠前指责她做错的人是李嘉睿,这让倔强的她忍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