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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车与水晶鞋 第8章(1)

绝色酒吧离公司很近,也是沈放和唐宇经常来的地方。

这里的档次格调都比一般酒吧要好,环境和背景也很清白,这些沈放都清楚,所以才会经常过来坐坐。

他们到的时间比较早,于是坐在了靠近舞台的好位置上。

不过驻场的歌手还没有到,灯光打在舞台上,看到有几名乐队打扮的人正在往上面搬乐器。

服务生把酒送了上来,沈放拿过酒瓶,为唐宇倒了半杯,自己却是慢慢一杯。

对唐宇比了个敬酒的手势,然后自顾就已经一口喝掉了半杯。

唐宇阻拦不及,只有叹气道:“那时候劝过你,劝不动。既然认定了,现在又何必一个人在这里闷闷不乐,不管有什么事,那不都是属于你们两个人的事吗?”

沈放露出嘲然的神色,摇头道:“谁说是两个人的事?我到现在也不确定,自始至终是否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而已。”

可能他自己的态度也有问题,重逢的时候,害怕再一次错过,所以什么强硬的态度和手段都使用过了,却多半落了个弄巧成拙的结果。他在公事上或许尚算成功,感情问题上却实在不是什么个中高手,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一种表达,才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而可能正是因为他的太过强势,所以压制了韩嘉然的真实情绪,她只是一味地被动接受,却开始自己的真实心思掩藏得越来越深。

他原本以为,结婚会是一个突破一切的契机,现在才觉悟到,似乎是他太乐观太自以为是了。

“你和韩嘉然认真谈过吗?”

沈放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好像,真的从没有和她认真谈过,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得知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独自郁闷其实毫无意义,你并不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们可能会因为一些误会,很容易就曲解了对方。”

真是一语中的,句句都在问题的关键上。

或许当真是旁观者清,连唐宇这样一个情窦未开的毛头小子,居然都能一眼看出问题的所在。

“可能是我太焦躁了,的确应该找个机会和她好好谈谈。”

唐宇见自己开解的效果不错,总算松了一口气,拿起酒,敬了沈放一杯。

舞台方向传来音乐声,原来是歌手登场了。

看起来是个样子很年轻的小泵娘,长发垂肩,穿着素色的长裙,一副清纯的学生模样。

沈放看得有些恍惚,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初次见到韩嘉然时的情景。

伸手招来服务生,“我想点一首歌。”

服务生和气地笑问:“您想点什么?”

他想了想,回道:“《爱的代价》吧。”

是嘉然很喜欢的一首歌,虽然歌曲听起来很伤感,可是她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有时候高兴了就会哼两句。

服务生记下之后,走开了。

不一会,台上的那个女歌手唱完了一首歌,一旁的服务生将歌单送上,她取饼看了一眼,然后就抬头朝沈放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因为离得近,沈放看到了刚才她对着歌单皱眉的样子,难道是歌曲太老所以不会唱?

他这边正猜测着,台上的人对着话筒开始说话了:“3号桌的先生点了首《爱的代价》,可是这实在是一首伤感的歌。如果是为了寄托感情,就更应该唱一首欢快的歌啊。”

她停顿了一下,又朝沈放这边看了一眼,朗然一笑道:“这位先生,不如就换首欢快的歌吧,听了心情也会好嘛。”

说完也不等他这边回话,她已经回头跟乐队打招呼:“《浪花一朵朵》。”

轻快的音乐响起,她神采飞扬地合着拍子唱了起来。

沈放实在有些想笑。他平时虽然不关注这些,也自然是听过这首浅显到有点小白的歌。不过的确像她说的,也够欢快,听着人心情会好。

唐宇的目光也随着看向台上,同样是很诧异,好笑道:“这个女孩子在这里唱歌也有段时间了吧,我之前来就见到过。不过以她这种随便乱改客人歌单的行为,到现在都没有被开除,还真是奇了。”

沈放也笑了起来,说道:“唱得挺好的不是吗?”

一曲唱完,那个女孩子谢了幕,转身正要往后台去,却听到台下有人在叫她:“苏南笙。”

是个衣着考究的男人,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仰头与她对视。

那个叫苏南笙的女孩子见到他之后,把眉一皱,也不急着走了,半蹲在舞台上,没好气地道:“我知道,又求婚是吧。”

对方点点头,仿佛对于求婚这等大事如同过家家一样,只是随口说着玩的。

“说了再等两年啊。”

男子终于微微挑了一下眉,试图冷静地提醒她:“两个月之后,丁畅都要当爹了,两年这么长的时间你居然好意思说得出口。”

“要不然,一年?”

见男朋友的脸色有转阴的迹象,她赶忙又道:“好吧,最大让步十个月,说什么也要等到十个月之后。”

没见过求个婚还能遇上讨价还价的。真是世界够大,无奇不有。

“为什么非要等十个月以后?”

在韩家禾看来,婚求了不下五次,眼看丁畅的孩子都要出生了,他这边却连最基本的入教堂都没能办到,不用别人嘲笑,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宠这个丫头了?

“总之你必须等到那个时候,到时候就明白了呗。”

苏南笙站了起来,“好啦,我去后台换衣服了。”

“苏南笙!”已经是第数不清次告诫自己,不应该再惯她这任性的坏毛病了!

人家走得头也不回,中间还不忘抱怨一句:“有话应该等回去的路上再说嘛,蹲得我腿都麻了……”

沈放在旁边看着,匪夷所思之余,更多的还是感慨。

比起那位可怜的先生,至少他的求婚过程顺利太多了。

唐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调侃道:“看人家的事也能看傻,沈放,我看你的转变不是一点点啊。”

沈放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是在想,恋爱的形式有千万种,有时候是我们自己把路走得曲折了,其实完全可以选择一条轻松愉悦的路。”

就像刚才的那一对情侣那样,简单的,平和的,温暖的,让人愉快的。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

客厅里一片黯淡,卧房里也没有光亮透出来,看来她已经睡了。

沈放锁门换鞋,随手打开走廊上的壁灯,放轻脚步走到卧房门口,推开门朝里面看了一眼。

借着客厅里的一点光亮,看到她果然已经翻身睡去。

天气太热,房间里开了冷气,可是她身上却没有盖被子。

于是轻声走了过去,拾起床角的薄被为她盖上。正要撤身推开,转身之前却又停下了,不对,睡着的人,呼吸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悄然勾了一下嘴角,心下了然,她其实是醒的。

装睡是吗?倒要看看她能有多沉得住气。

月兑去身上的外套,随手丢在床下,然后侧身躺在了她身后,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肩膀。

还是没有动静,很好。

他有意要捉弄她,于是故意装作肆无忌惮起来,手沿着她的耳垂一路往下,到肩膀,到手臂。

再下去,可不要怪他真的会动手动脚动真格的了啊。

嘉然终于装不下去了,翻身过来,睁开眼睛,借着一线微弱的光亮与他对望。

因为之前那件事,她以为他们之间会继续冷战下去。看到他晚归,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给他打电话,躺在床上却一直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下意识在为他等门。

终于等到他回来了,等来的却不是他的冷然相向,而是这样一个亲昵的态度。

为什么他要一再地选择对她退让?分明已经让她越来越感到惭愧,对他生出越来越多的动容跟牵念。

呼吸间有酒气,她小声问:“喝酒了?”

除了酒气,身上还有很重的烟味,这种状况下实在不是一个浪漫的耳厮鬓磨的好时候。

“和唐宇去酒吧坐了坐。”

她沉默下来,知道他应该还是在为昨天的那件事介怀,心里不痛快才去的那里。

“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吗?”有些可怜兮兮的语气。

沈放无声一笑。

其实他原就是郁闷的情绪多过生气,何况经过今天晚上在酒吧里的那一番顿悟,此刻早已经放开了那件事。

不过,她总是犯错在先,难得又肯摆出一副主动认错的态度,他实在没道理这么轻易地就放过欺负人的机会。

“是很生气。”

“了不起以后都不再见他。”其实她已经做了这样的打算,毕竟已经结了婚,毕竟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人。

像他昨天说的那样,他们之间的这点情分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不应该让一个外人轻易就破坏了它。

“还是有一点生气。”

她想了想,心想反正已经妥协了,这一次索性妥协到底吧。

“那你想怎么办,我都配合。”

他故作沉吟,嘉然只当他又在想什么古怪点子,无声一笑,下一秒却感到呼吸一窒,他的吻已经欺了上来。

她伸手推开他的脸,低低说道:“浑身都是酒味,去洗个澡。”

他的脸被推离了,手却又勾了上来,勾着她的肩膀顺势就将她拉起来,低声笑道:“一起洗。”

“不要,我都睡下了,赶紧去!”她笑着推他。

他还是赖在床沿不肯走。

她好气又好笑,假意威胁道:“再不去,我可就卷着被子去客房睡了。”

听到他一本正经地回了句:“其实偶尔换个地方睡也不错,好吧,听老婆大人的话,今晚就睡客房!”

起身离开,站在门口的时候却又转过头来,语气暧昧地说了句:“等我洗完澡,回来抱你过去……”

一个枕头砸了过来。

他哈哈大笑,闪身进了浴室去。

嘉然半坐在床上,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在缓缓漾开。

这样的生活,是她从来也未曾预想过的。

与她来说,这份温暖虽然仍有些陌生,却是让她无法不眷恋的一种感觉。

沈放用了几天的时间处理好了公司的事情,然后决定带着嘉然去度蜜月。

他在电话里询问嘉然的意见:“你想去什么地方玩?”

天气太热,这种时候实在不是旅游的好时节。

“不太想出门,要不就在附近找个地方随便走走就行了。”

沈放沉吟了一下,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道:“好,那我安排,这个周末咱们就动身。”

周五的晚上就开着车出行了。

嘉然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看着车外霓虹初上的风景,随口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沈放故意卖关子不告诉她,“到了就知道了。”

事实上答案也没有等到抵达目的地时才揭晓,路渐渐行得近了,嘉然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是朝着去她老家的方向在走。

她心里诧异,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去那里?”

沈放看了她一眼,凝起神色认真回道:“觉得应该去祭拜一下你妈妈。”

嘉然的心缓缓一沉。

“我……不太想去。”其实是,不愿意和他一起去。

他却看出了她眼神里的闪烁与退避之色,正色说道:“就当是给我一个向你母亲致歉的机会。”

听到他这样说,她心里最后的那一丝纠结的情绪也慢慢消散了去。

“其实,也不能算是你的错。”顿了一下,才神色怅惘地说道:“妈妈的身体早就累垮了,失去葡萄园之后,人一闲下来,身体里的毛病就全都出现了。”

不过她那时因为心里抵触他,所以总觉得是因为失去葡萄园这件事对母亲的打击太大,击垮了她的精神,她才会那么快就病逝的。

其实事后想想,多半还是因为她对父亲那份感情的绝望。

他淡然摇头,“不管怎么说,是我对你失信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失信是必然的。他那时刚掌管公司不久,任何一个企划案都可以助他打下在公司立足的根基,所以虽然心里曾有过愧疚,但结果仍是不可避免的。

“其实我妈妈一直都对你印象都不错。”

他笑了笑,一本正经地回道:“所以说,她老人家最有远见,已经一眼认定了我这个未来的女婿。”

嘉然不客气地回了他一句:“先生,脸皮厚也应该有个限度啊!”

然后不理会他的怒瞪,趴在车窗上闷声笑了起来,任沈先生一个人在那里郁闷得吹胡子瞪眼。

葡萄园被夷平的时候,沈放留下了自己家的那间别墅。房子还是和十年前一样,除了墙壁看起来旧一些,其他几乎都没有变。

花园里仍栽种着五颜六色的花,唯一不同的是,花圃旁边又辟了一小块地,种了一株葡萄。此时正值夏季,绿意盎然的藤蔓攀爬上木架,遮出了一方的阴凉天地。

这一趟回来,他们没有去住旁边的度假酒店,而是住进了别墅里。

晚上的时候,沈放搂在嘉然在葡萄架下看星星。

聊了很长时间,然后,他突然说:“你知道吗?这株葡萄是从你母亲的那块地里移植过来的。工程施工的时候,我让人特意留下的。”

嘉然诧异之余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的凝重神色,便可以看出他对当年的那件事其实很愧疚。于是故意将脸一板道:“真没想到,你还偷过我家的葡萄啊!”

沈放笑了笑,握紧她的手,“那时候想着,总要留个纪念,你不肯原谅我,我即便是睹物思人也好。”

嘉然没有再说话,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二天,他们先去母亲的墓地祭拜,回来之后,他就拉着她的手去了河边。

夕阳西下,远山近水都笼罩在一片金色霞光里。

河边的水位已经退低了很多,是因为周围的商业化开发越来越严重的关系。

嘉然挑了个石头坐下来,有些感叹地说道:“什么都变了,再过几年回来,只怕这条河也不在了。”

沈放也在她旁边坐下来,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像现在这样。是个阴天,虽然没有眼前这样一番夕阳漫天的好景色,她的一手好画却是令人印象深刻。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这里送了一幅我的素描画给我。”

怎么会不记得。

“五年前不是被我撕了吗?”

他斜了她一眼,“亏你好意思提。”

她丝毫不知道悔过地说道:“本来就画得很难看,撕了不是挺好的吗?”

“其实我那时候真想捡起来粘回去。”不过当时下雨,纸片全都落在了泥泞里,想捡也没得捡。

“你就那么稀罕那幅画啊?”明明画得很一般。

“我乐意稀罕,所以你回头必须给我重新画一张!”

嘉然假装打量了他一眼,认真说道:“可是你比那时候老了太多,也没那时候帅了,加上我画功严重退步,画出来的东西绝对只会比当年那张还难看。”

沈放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都没嫌弃你画得糟糕,你还敢嫌弃我长得难看?”

何况,明明是变帅了才对,口是心非。

嘉然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我们在这里住几天?”她想起来,随口问了一句。

沈放的手机响了,他一边翻手机一边回道:“至少一个星期,我难得才放自己一回假……”

电话是唐宇打来的,他随手接了起来,“唐宇,什么事?”

唐宇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慌乱,但还是迅速简单地说明了情况:“舒华苑的工程出了问题,质监部门的人已经来过了,情况有点麻烦,你最好马上回来一趟……”

沈放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静吩咐道:“不管什么情况,你先压住事态,我现在就回去,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到公司!”

嘉然在旁边听了个大概,也没有多问,直接道:“我们赶紧走吧。”

他点点头,脸色仍是凝重,拉起她的手,迅速朝度假村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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