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顶天的病情转危为安,在医院里又住了十天之后,终于得以出院回家休养。
施昀媃在新闻里得知这个好消息时,整个遏制不住的喜极而泣。
那天她抱着儿子走进加护病房,乍见两年多不见的老人家时,也忍不住的哭得淅沥哗啦。
才两年多的时间而已,齐爷爷变老了好多,不知是不是这回生病的关系,整个人瘦得跟皮包骨似的,还插着鼻胃管,戴着氧气罩,吊着点滴,那模样真的让她心痛不已。
“爷爷。”她走上前哽咽的轻唤,齐爷爷一开始没有反应,她又多唤了几声,他才缓慢地睁开有些混浊的双眼。
“爷爷,我是小叆,我来看您了。您还记得我吗?”她握住齐爷爷的手,柔声问道。
齐爷爷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用那混独的双眼呆滞的看着她,看得她泪流不止,心痛欲绝。
“爷爷,加油,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您看,我带您的曾孙来看您了。念綦,叫阿祖,阿祖。”她将儿子抱到老人家面前,教儿子开口叫人。
儿子合作的开口叫了一声“阿祖”,有些好奇又有些顽皮的想伸手去拉阿祖脸上的管子,被她急忙制止了下来,所以没注意到老人家原本混浊的双眼好似在一瞬间明亮了许多,放在身侧那瘦骨嶙峋的双手也挣扎的动了动,好像想亲手抱抱他的曾孙一样。
也许是回光返照,或是奇迹,老人家在这一刻头脑竟然是清楚的,完全听懂了一切,明白了这个长得酷似他短命孙女的年轻女孩就是有段时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小叆”,而抱在她怀中那个长得白白胖胖又精灵可爱的小女圭女圭则是他的曾孙。
他有曾孙了,他竟然做了阿祖,他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抱着儿子坐在病床边,施昀媃对齐顶天说了好多话。有些是当初陪齐爷爷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但大多却是关于她怀中小家伙的趣事,配上儿子偶尔叽哩呱啦,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插嘴,四周的氛围好像变好了许多。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想,在探视时间结束她要离开时,感觉齐爷爷的脸色和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得知齐爷爷出院的消息真的让她好开心,不过开心之余又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齐烙,想到了他说的那句“我会补偿你”。
说了要补偿,当初却连她现在住在哪儿都没有问。不知道她身边何处,他到底要怎么补偿她呢?施昀媃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心中充满了怨气。
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自从她与齐烙一别之后都过了两星期了,他是真的有要补偿她吗?还是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要不然怎会都过了四十二个秋了,他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不知道她人在哪儿吗?那她要不要写封信给他,告诉他她的地址呢?
她心不在焉的坐在诊所柜台里,眉头轻蹙的思考着。
“叩叩。”
瘪台桌面突然传来两声轻敲,她倏然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还在上班。她抬起头,脸上扬起职业的微笑,然而下一秒却整个呆若木鸡。
“嗨。”齐烙说。
施昀媃愣愣的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跳倏然加快,砰砰砰,心脏好像要从她胸口跳出来一样。
他来了!他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努力压制心里的激动,她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问道。
“温瑞浩,温瑞浩诊所,我想应该没有这么多同名同姓的人才对。”他指了指印在诊所入口玻璃门上的名字说。
“那你怎么会到嘉义来?”她换个问题问他,不相信会是巧合。
“因为你在这里。”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在嘉义?”她还是想不透这一点。
“你的身分证上写的。”他有些怪异的看着她说。
“啊!”她惊叫一声,终于明白他当初为什么没问她住哪儿了,原来在她将身分证拿给他看时,他已将她的地址记下。她真笨,竟然完全不知不觉,连想都没想过,还担心他会找不到她,真是笨死了。
“没什么人看病,你可以请假吗?”他看了下空无一人的候诊区,开口问她。
“不行。”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不料却从她后方的看诊室里传来,句——
“可以。”
温瑞浩掀开隔绝在挂号柜台与看诊室间的布帘,走进柜台区。
“你好,又见面了。”他友善的对齐烙微笑道。
“你好。”齐烙也友善的回应,脸上同样有一抹微笑。
看这两个人的模样,绝对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一个是她法律上的老公,一个是她的旧情人加她孩子的亲生父亲,而且重点是两人都知道对方的身分。
……感觉真是诡异。
“快到下班时间,待会儿病患会很多,会很忙。”她转头对温瑞浩说,意思就是她没办法走,想走也不能走。
“Alex一会儿会过来,有他帮忙就没问题,你可以放心提早下班。”温瑞浩微笑的对她说。
施昀媃顿时无语,又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他的动作会这么快,竟然连Alex都联络好了。他该不会一听见齐烙的声音马上就打电话给Alex吧?说真的,有时候温瑞浩还挺八卦的。
“谢谢。”齐烙对他说。
“不客气。”温瑞浩大方接受。
施昀媃忍不住蹙了下眉头又翻了记白眼,心想,这两个男人是当她不存在吗?
不过,既然待会儿Alex会来,那她提早下班离开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等我一下。”她对齐烙说,然后起身去换衣服,途中看见药剂师和护士莉贞皆以一脸好奇又八卦的神情看着她,好像在问她那家伙是谁,看你们的关系好像有点不寻常的样子之类的。
她假装没看见,拿着自己的衣服走进厕所去将身上的制服换下来,然后背着皮包走了出去。
齐烙和温瑞浩两个人都走到诊所外头去了,就站在诊所玻璃门外的骑楼下说着话,不知道在说什么,玻璃门完全阻隔了他们俩交谈的声音。
“老板娘、老板娘,那个帅哥是谁呀?你的朋友吗?结婚没,有没有女朋友,介绍一下吧。”护士莉贞把握机会一把将她拉住,八卦又激动的抓着她问道。
“就算没结婚、没女朋友,人家也看不上你。”药剂师顾哥冷哼道。他明恋莉贞许久,可惜莉贞嫌他太老——两人差了十几岁,总是对他不假辞色。今看莉贞一副芳心悸动的样子,他一个没忍住便冲口讽剌出声。
“你是什么意思,说我条件差配不上人家吗?”莉贞瞬间变脸,怒不可抑的转头怒视他。
“他已经有个两岁的儿子了。”施昀媃为防两人吵架,又将诊所内的气氛搞得乌烟瘴气的,急忙开口转移他们俩的注意力。
“什么?孩子都有了?!”莉贞顿时一脸颓丧,顾哥则是一脸喜不自胜。
“我有事先下班了,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她对两人说道,然后推开诊所的玻璃大门,走了出去。
两个男人的交谈因她的出现而停止。
“可以走了?”齐烙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柔声问道。
“嗯。”她点头。
“你们俩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对了,昀媃,你和他可以慢慢聊,不必急着赶回家,若是要外宿,记得打通电话给我就行了。”温瑞浩对她眨了眨眼。
施昀媃顿觉脸颊一阵发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哈哈,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温瑞浩笑着说道,然后推开玻璃门走进诊所。
“你们感情很好。”齐烙闷声开口道,心里有点嫉妒。明知道对方是个同性恋,他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很是吃味。
“去哪?”施昀媃不置可否的问道。
“这里你比我熟。”
由她指路他开车,她带他到一间气氛安静优雅的异国料理餐厅,因为时间才五点多而已,所以餐厅没别的客人,他们选择了一张靠窗的角落座位坐下。
点了餐,请老板先给他们饮料,餐点晚些再上之后,施昀媃最先问的便是齐爷爷的身体状况。
“爷爷现在怎么样了?感冒都好了吗?爷爷好瘦,你们不能想点办法让他补充一些有营养的食物吗?”她满脸忧心的说。
“爷爷的感冒已经完全好了,不过身体还是很虚弱。自从你突然离开之后,爷爷经常吵着要找你,见不到你就不肯吃饭,没有人拿他有办法。所以他的身体才会愈来愈虚弱,一日不如一日,每况愈下。”他对她说。
她的脸色不由自主的泛白,表情充满了自责与懊悔。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他摇头。“我问过我妈了,她终于承认了是她把你赶走的,钱也是她主动给你的,而不是要你离开我的条件。对不起,我该相信你,不该对你有所怀疑。”
施昀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选择沉默。
“她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齐烙突如其来的对她说。
“什么?”她愕然的看向他。
齐烙对她露出一抹微笑,好似想表现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殊不知他那抹微笑既僵硬又苦涩,完全道尽了他不平静的心情。
“我妈她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是我爸他外遇对象生的孩子,这事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告诉我了,但我妈并不知道我知道这件事。”他平静地开口解释,不由自主的坠入当场与母亲对峙的回忆中——
“为什么?为什么您要拿钱给她,叫她离开我?”从施昀媃那里得知一切实情之后,他第一时间冲回家,跑到母亲面前问道。
“你这孩子没头没尾的在说什么?”母亲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昀媃!当初是您拿钱叫她离开我的对不对,并不是因为她需要钱而主动找上您,以五千万的代价出卖我和她的感情的对不对?”他压抑着怒气,直视着母亲的双眼质问道。
“你听谁说的?”母亲皱起眉头。
“是昀媃亲口告诉我的,您还想否认吗?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样做?”他握紧拳头质问。
母亲沉默不语。
“为什么?”他再次问道,声音不由自主的加重了起来。“告诉我为什么?就因为她的家世配不上我们齐家吗?我以为您不是那种势利的人;我以为在这个家里最喜欢她、疼爱她的人是您,因为她长得如此像小叆;我以为我若和她在一起,家里头最高兴的人会是您。到底为什么?”
母亲依旧沉默。
“您为什么不说话?”
母亲始终紧抿着双唇不发一语。
“我要和她结婚,这次您别想阻止我们在一起。”见母亲始终不愿回答他的问题,他直接表明自己的决心,霍然开口宣布道。
“她已经结婚了。”母亲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会让她离婚,然后跟我结婚。”
“你在说什么疯话?她都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你和她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母亲有些生气的瞪着他说。
“要我死心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为我爱她。”一顿,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因为她所生的孩子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