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
再也呆不下去,女王唤着柔丝的名字奔了出去。
门外,月光下,站着两排提着灯笼的女官,领首之人听到呼唤,忙急步上前。
“陛下,柔丝大人癸水突至,她去找太医处理,奴婢马上去请她。”
“不必。”女王脚下不停地越过女官,继续往外走。
走了几步,她朝身后尾随的女官们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今天就到这里。”
待女官散尽,她却呆立在夜色中,不知该往哪里去。
风冥宫,空荡荡,冷冰冰,实在不愿回去。
御书房,堆积如山的公文怎么也批不完,不想去。
茫然中,脚似生出了自我意识,带着她,来到了蔷薇宫。
此蔷薇宫,已不是初夜临幸他时的蔷薇宫,而是她当年将他打入的冷宫。
那年,初夜之后,新登基的她忙得焦头烂额,后宫美男无数,她却无心无力也无时间享用,待理顺了朝中事务后舒缓下来,她才惊觉,向来准时的癸水竟月余未至,宣了太医一诊才知,那么不熟练的一次临幸,竟然也能让她成功跻身为孕育一族。
哀着尚见平坦的小肮,脑中不期然就浮现他的面容,突然,就很想见他。
于是,找了“父凭子贵”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亲自去冷宫,体恤慰问。
那一天,阳光盛烈,推开冷宫破败的门,她整个人呆住。
蔷薇,那么那么多的蔷薇,连绵开去,一眼望不到头,那一瞬,她以为自己推错了门误闯了仙境。
听到动静的他从蔷薇丛中立起身,见到她,他嘴角的笑容,如波纹一圈圈漾开。
“女王陛下。”他说,仍是那种略带取笑毫无敬意的腔调。
迎着他笑眼盈盈的注视,她的“放肆”卡在喉间硬是吐不出口。
绷着脸转过身,她下令:“收拾一下,搬回蔷薇宫。”
回答她的不是谢恩,而是——“这些蔷薇,喜欢吗?”
她最爱的花,就是蔷薇。他这样问,让她觉得,这些蔷薇是他专为她栽种。
所以,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因为喜欢,所以将冷宫改名为“蔷薇宫”。因为喜欢,所以容忍他的不敬。因为喜欢,所以纵容他的妄为。因为喜欢,所以欢喜。
可惜,他离开后,四季开不败的蔷薇,一夜凋零。曾经绮丽繁华的蔷薇宫,也成了无人肯居的不吉之所。
四下里的流言,她也有所耳闻。有人说,这里住饼一个曾被打入冷宫的男妃,晦气。还有人说,这里的男妃死了连尸体都找不着,霉气。甚至有人说,这个男妃被女王临幸了二百五十三次,竟然只中了一个小王子,真没运气。
呵,二百五十三次,她还以为,她控制得很好,没想到却被有心之人记得这么牢。对男妃来说,越是得宠,越易成为众矢之的,她深知这一点,所以隔三差五,她总会去点点别人的牌子转移开有心人的目光。没想到,她自以为的深藏不露,却早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马脚。
贤,是我的太喜欢,害了你,是我的太喜欢,让你成为争权夺势的牺牲品。如果知道我自以为的最好安排会将你提前送入阎王的殿堂,那我宁愿给你一个最差的安排以保住你的平安。
“陛下,夜深了。”
听到柔的声音,风冥帝后背一抽,良久后才声音微哑地问:“蔷薇岛,有消息了吗?”
“没有。”
这么久都查不出线索,当真是蹊跷得很。
“回宫。”
不再说什么,风冥帝转身,走了几步觉出柔丝的沉默,她回了下头。
月光下的柔丝,既熟悉又陌生。
在这样一个思念的夜里,竟连柔丝身上都有着两三分贤的影子。
当初,从女官群中把她挑出来,是不是也正因为她身上的那两三分影子?
愣神之际,柔丝已走近来,半垂着眼弯下了身,“陛下累了,让柔背陛下回宫吧。”
不听“累”还好,一听到这个字,风冥顿时觉得浑身酸痛。
唉,当男妃真好,不用费力就能享受,享受完了头一歪就可入睡,哪像她,不但在过程中要贡献体力,贡献完还要拖着疲累的身体挪回自己的床睡,不公平啊,到底是哪个祖先,制定出这么不体恤的规定?!
看着伏在面前的后背,女王一边感叹,一边软软趴上去,将脸搁上柔丝的肩,轻叹:“柔,有你真好。”
柔丝没有应声,轻缓地起身,用手臂护着她,往风冥宫行走。
能成为女王的贴身女官,无论是在德、智还是体、美方面,都是万里挑一的人中翘楚,所以,背轻盈的女王回宫,根本算不上什么体力活,而是一种荣誉,一种得到女王信任和依赖的至高荣誉。
可是,这种荣誉,并不是时时有。即使是再信任的人,女王也有不愿吐露的心事。
夜风,带着微凉,将女王的裙摆吹得浮啊荡荡。
看着地上映照的飞旋裙影,柔丝悠悠地开口:“陛下,柔近日翻阅了东来国的《孕育宝典》,看到了卵子说的理论。东来人说,一个胎儿的形成,是经男人体内的精子和女人体内的卵子结合后发育而成。一个女人一个月只排一粒卵,排卵日期在下一次癸水来之前的十四天左右。为了更有效地怀孕,东来女子通常会计算排卵期来安排房事,这样可以事半功倍节省体力。”
“柔懂东来文?”风冥懒懒地问,声音朦胧,睡意缱绻。
柔丝淡声应道:“略懂一二。”
“二十年前,东来国和我西图尔斯国是并驾齐驱的大国,二十年后,东来国跃居第一,西图尔斯国却退居第三,连北逐国都……”
一想到肩上的责任,女王好不容易才松弛下来的肌肉又迅速紧绷。
“陛下,《孕育宝典》中说,生小王子还是小王女,并不完全取决于男方的家庭是不是女多男少,而是可以人为操控。”似没听到女王的忧思,柔丝径自往下叙述:“如果想生小王女,陛下就不能挑食,要多吃一些酸性食物,学习计算排卵期,掌握好同房时间,选择好同房姿势……”
靶觉到背上的女王松弛下来,柔丝缓缓地,继续以低沉的声音讲述书中记载的枯燥理论。
到达风冥宫时,疲累的女王已睡着。
睡着的女王,一扫白日的威严,睡相中带着微微的孩子气,就像一个需要人关心疼爱的寂寞人。
坐在床沿凝视了好一会儿,柔丝取了毛巾,细细地帮女王擦了擦脸,擦了擦手。
然后,犹豫了一下,她又换了个毛巾,撩开女王的裙子,帮她擦了擦身体。
看到那个女性特征时,她的眸色暗了暗,手中的毛巾越发轻柔。
“贤。”
女王嘤咛了一声,柔丝一怔,握着毛巾的手一紧。
下一秒,她从袖中抽出块手帕朝女王脸上旋了一圈,蹙着眉的女王遂缓缓舒展开眉心,沉沉坠入梦乡。
收了手帕的柔丝,手指一一抚过女王的眉、眼、鼻、唇,眼神深邃而温柔。
“没想到,你连在梦里都念着他的名儿呢。”
传说中,夏贤人曾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传说中,女王对夏贤人最是与众不同。之前,对于此类传言,她不怎么相信。可这几月,她日夜守在女王身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后,她才明白,素来冷淡的女王竟对夏贤人如此情深意厚。自夏贤人出事至今已大半年有余,能得陛下这番念念不忘的痴情,那个夏贤人就算是死了也是幸福的吧。
柔丝微微一叹,从怀中掏出个瓷盒,撩了点绿草膏轻柔涂抹在女王的。
唉,当陛下有什么好,为了生个小王女,不管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要硬着头皮上。
唉,希望男贵人,从今而后,不要得什么房事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