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半醒的困惑与日俱增。
那人是谁啊!她肚里的蛔虫?在他面前,她总有被看穿的感觉。这种感觉有时候很窝心,有时候很闹心。
尤其是最近几天,她一看到他,就觉得自己似月兑光了般站在他面前,而他动不动就脸红,红得万分可疑。
她不止一次暗骂自己“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可每每还是在早上对他的鲜榨豆浆没有抵抗力,在晚上还是要枕着《雪绒花》当安眠曲。
吃得越多,听得越多,她在他面前就越无法理直气壮。有时候,她甚至恨恨地想他是不是蓄谋已久,他是存心故意拿饵钓她上钩。
她又不是什么美人鱼,讨厌!
唐半醒眯着眼恶狠狠地吸着豆浆,含着吸管的样子似含着女乃嘴的婴儿,这个时候的她是一天中最可爱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样子和梦里那只温顺小绵羊一般惹人怜爱,引得尉迟延不停从后视镜里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唐半梦过了几天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后,培训一结束,她就大喊着受不了,将作息调整为晨昏颠倒昼伏夜出,搭车三人行遂变成拼车二人组。
唐半醒原不想承他的情,每天早上试图避开他,可是无论她起得再早还是起得再晚,他都能堵住她。她曾怀疑他是否在她家装了监控器,为此她还神经兮兮地把家里各个角落排查一番,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怎么能把时间拿捏得那么那么好?
呜,他是卦士?是头一天夜里观了星象?还是出门前卜了塔罗牌?看他的样儿,不像是会懂周易八卦之人哪。难不成,他是外星人?有特异功能的变种人?
尉迟延见唐半醒半眯着眼偷偷打量他,他暗咳一声咽下笑意,没话找话:“唐半醒,中午吃什么?”
可恶!
自闻道受了唐半梦的点拨后,就立下了半年内攻下小乐城堡的宏伟目标,不但在公司里实行紧迫盯人战术,就连中午短短一小时的午休时间,他也不放过,硬是傍上尉迟延,制造午餐偶遇事件,偶遇的最后结果就是四人拼桌合餐。
她和小乐为了打退他们,故意挑一些躲在暗巷的拥挤逼仄的小饭馆,即使是这样,也能被他们找到,他们好像乐此不疲,和她们玩“躲猫猫”玩上了瘾!
每每看到两个西装革履的大男人挤坐在又矮又窄的板凳上,趴在泛着油腻的矮桌上吃酸辣粉或牛肉面,唐半醒就有种报复的快感。嘿,喝人家的豆浆,听人家的音乐,蹭人家的香车,还故意整人家。她也觉得她有点过分,可是谁让他老阴魂不散讨人厌。
暂撇下她的过分问题不谈,且说以前制胜的法宝为何用在他身上就不灵了?是她段位降级,还是他天生迟钝赛金龟?照她的估计,不出三天,他就该打退堂鼓该干吗干吗去,可偏偏他出乎她的意料,生命力顽强似小强,不但丝毫瞧不出恼意,反而动不动就面红耳赤似情窦初开的小子。
他喜欢她?肯定。否则,他岂会如此忍气吞声不离不弃。
她唐半醒对男人伸出的情感触角是非常敏感的。难怪打从第一眼看到他始,她就心生防备,原来这是刺猬自动启动了防御机制。
“嗯?吃什么?”
嗯?嗯你个头!嗯得这么亲昵,搞得她好像和他很熟似的。
唐半醒白他一眼,“要你管!”
尉迟延暗忖,拔下刺猬的刺,她疼,他也不可能毫发无损,不是好办法。
她口味偏淡,不爱煎炸油腻,拒吃粘乎甜腻,最近为了躲他,专挑一些“只管饱不管好”的小饭馆,每每动不了几筷子就有了饱意。早上只喝豆浆,晚上乱叫外卖,长此以往,营养哪里跟得上?民以食为天,如果连吃都马虎对付,生活还有何意义?
“唐半醒,以后我们不当闻道的灯泡了,让他们自己约会去。”
“好。”
炳,这下我也可以解月兑了,不过有一点要纠正下,明明是你和闻道先当灯泡的说。
“以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又不是小孩儿,干吗要你带,别学韩剧里的大叔,动不动就说什么“带你去吃好吃的”,结果呢,不是冷面拉面就是炸酱面,无聊。
“不用,你去的地儿,我拼不起。”
“你以为我吃的是黄金白银?”
含着金汤匙出生,自然是锦衣玉食,她唐半醒过惯了粗茶淡饭,可不想为了他而娇惯了自己然后回不了头。
“总之,我们档次不一样。”
“没想到唐半醒的门第之见这么深。”
“不敢当。敢问尉迟大特助月薪几何?”
“那个,呃,也不是很多。”
相较于大哥来讲,真的不是很多。但是,如果让她知道她可能要工作十年才能挣到他一个月的薪水,她肯定会气得上蹿下跳语无伦次。
尉迟延瞟她一眼,她正用手指在车窗上画猪头,画完左边,又画右边,愤愤的样子就似鼻孔朝天的傲气猪。
进了停车场,她熟门熟路地模到专用电梯前,将他的“偶尔破例”变成了“日常必备”。
乘电梯的过程中,电梯里总是一片静默,唯有在尉迟延的耳边有她的歌声环绕。
想知道她的心情好坏,听听她的歌就能猜出来。
若是唱得一本正经,说明多云有雾,请君勿扰。
若是唱得阴阳怪气,说明天高云淡,允许闲聊。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我对你的心你永远不明了,我给你的爱却总是在煎熬,我并不在乎你知道不知道,痛爱你的心却永远不会老。嘿嘿,嘿嘿,嘿嘿……”
看她像往常一样甩个酷酷的背影挥手道“再见”,他不禁深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去。
她对他像雾像雨又像风,来来去去会否留下一场空,唉唉,唉唉,唉唉……
尉迟延接听到她强烈的拒绝午餐的信号后,只得掩下心中失望,拨了个号码。
十二点,他听到她的嘀咕:“外送?有没有搞错!要是被我逮到是谁陷害我,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两分钟后,惊喜的声音似一阵清风卷走了先前勃发的怒气:“豆腐,豆皮,豆瓣酱,黄豆炖猪脚。呜,看着就好有食欲,连食盒也这么漂亮。哼,闲人延方片,挺会泡妞嘛!”
尉迟延模了模耳根的滚烫,夹了块豆腐入口,外焦里女敕,齿颊留香。
有谁像她是豆痴?如果他改名叫尉迟豆,不知她是否会爱豆及豆顺便分点爱给他。
“哼,羡慕死你们!罢才还背后嘲笑我圣诞节连朵狗尾巴花也收不到,现在,哼哼,让你们瞧得见吃不着,馋,馋,馋死你。”
声音里分明带点得意、炫耀和解气。
他还以为她当真无动于衷凡事不在乎,原来,只是在乎的分量比常人小点而已。
她会喜欢什么花?
在商场上,他可以准确抓住对手的点,然后放饵,钓鱼上钩。但是她,实在很小很少,又从小练了金钟罩,防御系统固若金汤,他想突破,不能用大炮强攻,只得精雕细琢寻找裂纹作突击手。
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若自诩为点穴高手,那她就是能将穴位在全身游走的世外高人。她一会儿想到西,一会儿想到东,有时候要从她的胡思乱想里抽丝剥茧找出她真正想要,还挺考验他的分析能力。
马蹄莲?唔,清清淡淡的,倒是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靶受到她的快乐,尉迟延食指大动,学着她把豆腐包进小白菜里卷着吃,把黄豆包进猪脚皮里裹着吃,把米饭卷进豆皮蘸酱吃,似乎吃法一变,味道也与众不同起来。
“叩——叩——”
“请进。”
“特助,来杯咖啡吗?”
“不用,谢谢。”
尉迟延端起保温杯抿一口豆浆,寻思着他该换个超大容量的豆浆机,把那个豆浆狂人浸在豆浆里。
“呃,特助,兰花小陛新增了外送服务?据说它家只限堂食。”
尉迟延擦擦嘴敷衍道:“珍妮,有事要谈吗?请给我十五分钟。”
这十五分钟,他想和唐半醒共享午餐时光。
“没事,午休时间不谈公事。特助,二十五层的唐小姐是你女朋友?”
尉迟延停下筷子板着脸,“珍妮小姐,午休时间我不谈私事。”
靶觉到他的不悦,珍妮以笑声掩饰尴尬,“呵呵,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寻思着维可一人身兼两人的秘书,怕她一时照顾不周,或许特助需要一名专属秘书。如果您同意,我可以和唐小姐约个时间面谈,邀她来总公司工作。”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必麻烦。”
她最烦老板和秘书不清不楚,若是她来给他当秘书,她岂不更将他三振出局?照她那潜藏的火爆脾气,六振出局都有可能。
尉迟延盯着珍妮看了一会儿,实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若是唐半醒在,她能猜到吗?她明明长了双柔软的桃花眼,偏偏让他想到了锐气,她听不见他的心声,他却时常觉得她掌握了他的心之动向,只要她盯着他看上两秒,他就有无所遁形之感。
“唔,土豆怎么越写越像延方片了?他还算身高腿长,还算耐看有型,还算干净清爽,还算通情达意,还算温柔体贴,还算沉稳寡言,最重要的是完全不抽烟,勉勉强强可以打个六十分啦。”
六十分?刚挂在及格线上?
她对男人当真心存偏见。
那,他可不可以妄想一下,六十分是她给男人打的最高分?
“嗯,小乐是地瓜,延方片是土豆,嘿嘿,要是让道长知道了,他会不会胖揍延方片一顿?”
她真会给人取外号。据他所知,她公司是菜园子,同事是蔬菜,什么洋葱(以“冲”鼻子的浓烈香味盖过体味的“洋”人),什么青椒(动不动就“绿”着脸找人训话的“教”导主任),什么小葱(鼻孔里插葱装象永远长不大的小人),什么白菜(什么也不懂但爱不懂装懂的白痴菜鸟),什么粉条(拿老板当粉丝的无间道条子)……
“特助?”
尉迟延淡应一声:“还有事?”
“特助,今天是平安夜,晚上有安排吗?”
“有,谢谢,圣诞快乐。”
珍妮悻悻走出去时,尉迟延想到了“菜头”,把蔬菜栽进菜园子的珍菜头?他暗咳着压下笑意,继续“陪”她吃饭。
下午三点。
“花?马蹄莲?我的?”
“延方片,你在我心里装了窃听器?!”
“我自己送自己?我有病啊!这么大一捧,我又不是钱多得抽疯。今年的花比你大比你多,抢了你的风头,就背地里抵毁我?恶!”
“延方片!都怪你!讨厌讨厌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