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你疯啦?”
初听到樊星的决定,林芳菲和任可伶的第一反应出奇的一致,直觉认为她的神经出了问题。
樊星在两个人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下,不怕死地摇头,“没有。我已经决定了。”
“不行!”林芳菲急了,完全不顾此时此刻正身处于公共场合,气质呀、淑女礼仪呀统统丢到脑后,大声喊道:“星星,你知不知道嘉英中学在哪个区?市东区。你知不知道市东区离名湖多远?将近一小时的车程。”
“如果你决定去嘉英实习,那就意味着从明天开始,你早上要在七点以前起床,晚上六点以后才能回来。”任可伶情绪稍显平静,直截了当地指出现实问题。
咳,真不知道樊星哪根筋不对了。早晨出去遛了一圈,回来之后就大声宣布:我决定要去嘉英中学实习。
包过分的是,她竟然不声不响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然后在全班大会上若无其事地宣布。
一点都没有征询她们意见的意思,或者是行动。
樊星点头,表示自己完全考虑到了这个决定所带来的一系列不便,“芳菲,可伶,我知道去嘉英并不是一个英明的选择。”但是,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她在心里加了一句。
为了怕她受伤,她们说不可以喜欢蓝天。平凡如她,与那个天子骄子相距遥远。想要缩短她与他之间的距离,难于上青天。
她明了她们的关心与担心。但是,能够再次见到蓝天,无异于是上天不经意间给她的一份厚礼。
她想接受这份礼物。即使后果不可预卜。
接收到周围同学连带班导师惊讶注意的目光,林芳菲赶紧低下头。任可伶翻翻白眼,与樊星交换一下眼神。天,各位千万不要以为她在忏悔哦,她只是在变换表情。
丙不其然,再次抬起头的林芳菲,巧笑如天女散花,散发至教室里各个角落。只见她顶着一张过分贤淑的笑脸,左左右右环顾一圈,直到众人脸上的表情由惊转安才算作罢。最后,她的脸停在任可伶和樊星面前,笑容立即消失不见,声音也有些恶狠狠的:“知道不英明还去做?你头壳坏掉啦!拜托,就算做出一个不英明的决定也要事先和我们说一声呀,净在公众场合破坏我们的形象!”
“拜托,”任可伶可不含糊,“林芳菲小姐,是破坏你的形象,不是我们的。”
“嘿!”林芳菲杏眼一瞪,矛头立即转向任可伶,“你怎么搞的,都这个时候了还和我争这些有的没的?现在的关键是劝星星改变主意。嘉英那个破烂中学,校长神神颠颠,老师你争我斗,学生疯狂叛逆,像星星这么善良单纯的人去了怎么生存?还有……”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绝对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停不了。好巧不巧的,林芳菲正是这样的人。
任可伶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打断林芳菲滔滔不绝如开闸洪水般的说辞:“我错了,我错了。林芳菲小姐,我正式向你承认错误。为了你的嘴巴,为了我的耳朵,我一定会力劝星星和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实习的。”
冲着林芳菲说完这段话,任可伶双手按住樊星的肩膀,四目直直相对,似乎想借由眼睛进入樊星的内心深处,
“星星,为什么非要去嘉英呢?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去那么远、那么差的学校呢?”
任可伶的眼神太直接,太尖利。樊星有些慌乱,第一个反应就是逃避。她的头刚刚偏了一点,任可伶的眼睛马上跟了过来,不容她逃避。
“到底是为什么呢?”
樊星吞吞口水,一边努力思索一边回答:“我们——我们一直——在一起,但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一个人。我想——”
“学着长大?”林芳菲插进一句。
樊星忙不迭地点头,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笑。也许是在欺骗你们,但追求爱情何尝不是一种成长的方式呢?
“怎么突然之间会想这个问题呢?”任可伶追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樊星想了想,一边组织思绪一边回答:“其实,这个问题早就应该想了。我即将要过二十二岁的生日,明年就要大学毕业,要工作,要面对感情,要学着成熟冷静地面对这个世界。所以,这次实习可能是一个让我独立的机会,我应该抓住。”
对,即将二十二岁。只要一个不注意,只要一个转身,人生自此转入另一个跑道。
嗯,学着长大,学着成熟,这个理由令人无法说“不”。
任可伶放开樊星,双手仿佛不知道该怎么放似的摇了两下,面上的神情却舒和,“我支持你,星星。”
林芳菲一手揽过樊星,另一手揽着任可伶。三个人的目光交汇,相视而笑,一种相互扶持彼此相依的情愫淡淡萦绕。
早晨六点半,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安然静谧中,似乎仍然在沉睡。
身着淡蓝色裙装的樊星急匆匆走出宿舍,一路小跑。沿海城市昼夜温差比较大,虽说中午时分的炎热不亚于盛夏,但早晚仍然有些凉。迎面而来的风打在脸上,鼻子稍稍发酸,樊星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心底有一些叫作“委屈”的小泡泡在冒。但,想到嘉英距离美味世界仅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可以“吃中餐和晚餐”的名义见到蓝天,她觉得所有的这一切又都是值得的。
一轮红日破雾而出,闪闪的金黄色洒满东方那一片淡蓝天空。坐在公车上的樊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初升的太阳,内心涌起满满的勇气。
今天,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地处市东区的嘉英中学并没有教育部门所评价的那么差,只是领导随性了一点,老师随心了一些,学生自我了一些。三者组合在一起使得嘉英看起来活力四射,一点都不死板。
啊,这结论从何而来?毕竟来嘉英也不过两个小时呀。
如果有人当面质疑,樊星一定撇撇嘴,不屑地回答:哼,你不信吗?没关系,只要你以新老师的身份进入嘉英任何一个班级,感受感受他们为你举办的欢迎会便知道了。
呵呵,樊星愿意将它叫作“欢迎会”。其实,他们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在给她下马威而已。
当樊星在教务主管方主任的带领下进入初三(一)班,看到全班三十个人姿势、神态各异的时候,心下当即明了。
“各位同学,请各归各位。”年过五十的方主任长着一张过分慈祥的脸,因此,看着她刻意板起脸孔佯装严肃,别说十几岁的学生忍不住笑,就连樊星都克制不住想笑的冲动。
“不要笑。”方主任摆着两只手,口气依旧,“各位同学,请注意。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我身边的这位樊老师将担任你们的语文老师,同时是你们的班主任。樊老师是名湖大学中文系大四的学生,品学兼优,这次是来嘉英实习,你们一定要好好配合。”
听方主任称呼自己为樊老师,樊星赶紧忍住笑,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几句。樊星,你怎么可以乱笑呢?即使她的脸和表情真的很不搭,即使,即使你真的很想笑!
她本想将自己的忏悔进行得更深入一些,更具感情一些。但是,她没有这个机会。方主任的话音尚未落干净,教室里就响起乱七八糟的声音,此起彼伏。
“主任,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学生啊。”一男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斜眼看着樊星,除了轻视,就是不屑。
方主任立即解释:“但她是大学生,你们是初中生。”
“什么大学生、初中生,本质上还不都是学生嘛!马克思老爷爷教导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一个尖尖的声音接住方主任的话尾,反应时间不超过两秒,而且还搬出了“马克思”。
樊星循着声音找寻到她,一看,张开的嘴巴愣是没合上。十五岁的女孩子,火红的头发烫成雀巢,穿大绿色的吊带裙,炫目却愚蠢的配色,她却坦然自若。若非无知,便是故意。
樊星注意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全是挑衅。于是明了,她是故意的。嘴角不知不觉浮起一丝笑,几不可现。
可是,女孩子却注意到了。
因为,樊星看到,她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挑衅。
“真不好意思,樊老师。”方主任赔笑道,“知道他们调皮,却没想到这么放肆。”
“方主任,叫我樊星就好。”樊星笑着说,“他们只是以他们的方式欢迎我。这是我教师生涯中第一个欢迎会,如此与众不同,值得我永远记住。”
一帮学生被她的笑容和话语震住,不知做何反应。
樊星目送方主任离开教室,转身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对着一群木鸡(全呆了!)说:“各位同学,早上好。我的名字叫做樊星,名湖大学中文系大四的学生,希望在未来的两个月内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哗啦啦!
哗啦啦!
一阵声音传过来。不要误会啊,绝对不是掌声,只是风吹树叶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