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醒来睁开眼睛的瞬间,都会数一下日子,今天是离开他的第几天。
这已经桑晨的习惯。
其实并没有特别刻意,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明明已经在心里做过无数次的警告,但是脑袋却完全不受控制,一个不留神,就会想到他。
晨光微曦的早晨,想起他的时候,她有种自虐的快感。
都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回想,但是她明明在心里想着要忘记他,自己的行动却完全不受控制,总是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场合地让思念来得那么汹涌澎湃。
卫辞言,他知道她是这样在想他吗?
一定不会知道的。
买了碟片回到家,每次想到他的时候,就会打开影碟机去看,或者是一个挑眉的动作,或者是一个淡淡的微笑,那个和他有六成相似活跃在屏幕上的男人,是她此刻最大的慰藉。
买回来的笔记本,高级铜版纸里,记载的却只是几个“正”字符号。
原本她是想写日记的,结果最后提起笔来却什么也写不出来,最后只好一笔一画写下了这些“正”字。
每离开多一天,就多画一道。
看到那符号的时候才会想起,原来自己离开得也不是很久,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曾在他的臂弯中,沉默着微笑,触得到他的温度。
“桑晨?”心不在焉的时刻,被人唤醒。
桑晨回头,对上慕樨的眼神,“什么事?”
“你真的要走?”慕樨颇不认同地看着她,“你以为只要离开了这里,你妈妈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如果你坚持生下这个孩子,难道你还准备将他藏起来,一辈子对你妈妈隐藏这个事实?”
“所以我才犹豫,”桑晨故作轻松,“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
“你……”慕樨觉得自己脑门上有根筋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桑晨拍了拍他,“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再继续愧疚下去。”
“我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构造的。”慕樨无奈。
“我想,十有八九不会要这个孩子吧。”桑晨叹息,“现实不会允许我这样任性的。”
“去找那个男人!”慕樨忍不住捏了一下拳头。
“不想去。”桑晨闷闷地垂下了头。
“那你又非要我看着你那脸色?”慕樨叹了口气。
“谁让你知道了这事?”桑晨苦笑,“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想找个人说一说而已,但是找到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要是嫌我烦的话,就不要理我了。”
“算了,”慕樨伸手过去在她发顶上揉了一下,“我也只是说说,并没有嫌你烦。对了,你不是说要我陪你找房子,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地方。”
“是哪里?”桑晨抬起头看他。
“是我一个朋友的旧房子,可能有点简陋,但是好在没有离开这城市,你如果想念妈妈的话,还可以偷偷跑回来看看她。”慕樨笑了一笑。
“我呸,你才‘偷偷’呢。”桑晨对他翻白眼,站起身来,“既然这样,反正现在有空,不如去看看那房子如何?”
“也好。”慕樨点了点头,前头带路,出门拦车直奔他口中所说的那座“旧房子”。
桑晨看了一下时间,从自己家到他朋友的房子,车子一共行驶了四十三分钟,到路口后下车,慕樨带着她七绕八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地方看起来很偏,其实是很便利的,早点店和菜市场都在不远的地方,邻居也很和善,你自己注意一下就行了。”慕樨回头嘱咐她。
“这地方……”桑晨迟疑地左看右看,“离我家也太近了吧,万一哪天和我妈妈狭路相逢,我就是想跑都跑不掉。”
“你不是说你十有八九不会要那孩子?”慕樨帅哥这次很没风度地斜睨她,“既然如此,你怎么会跑不动?”
桑晨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恨恨地掐了他一把。
进了小巷子之后,又拐了个弯,终于看到他口中所说的那座“旧房子”。
开了门进去,桑晨已经先欢喜了一半。
里头虽然简陋,可是正好合她心意,“我就最不爱房间里面东放一件西放一件,如今这样简单,正合我意。”她在房子里左右察看,末了翻出纸笔一边碎碎念一边记录,“要去买方窗帘,还有水壶、水瓶,凳子……”
慕樨帮她左右检查房间里的电器设备,末了拍了拍手,“似乎没有问题,都可以用。”
“慕樨,我能住到什么时候?”桑晨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一时半会都可以,”慕樨站在房中抱着手,“就看你准备龟缩在这里当鸵鸟躲到什么时候了。”
“你不损我会死吗?”桑晨横他一眼,放下笔将手中笔记收起来。
慕樨没说话。
桑晨继续在房间里东察西看。
又过了片刻,慕樨终于开口:“是什么样的男人,让你这样付出而没有怨言?”
心里那根隐约的刺,仿佛被他轻轻拉了一下,桑晨顿时感受到那种痛,之前还在东翻西看,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慕樨怜惜地看着她,“桑晨,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喜欢在爱情中付出得比较多的那个人,但是有很多事情,让男人去扛比较好一点。”
不知道为了什么,明明他的语气里还带着些许责怪,但是桑晨却突然红了眼圈。
用转身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态,待她回转身来,却已经恢复一贯的神色,“慕樨,回头陪我去买这些东西吧。”
她对他扬了扬之前收起来的那张购物清单。
慕樨点了点头,“好。”
完全是有求必应。
桑晨觉得自己又要失态了。
慕樨却微笑,“你说,要是我的粉丝看到你这样使唤我,会不会跳出来暴打你一顿?”
桑晨顿时笑了,“你就会乱扯!”
虽然心里还是抑郁,但是,到底她笑了一笑。
是应该老老实实上班认认真真工作忘记旧爱才叫正常,还是应该正视自己的反常面对自己的感情找到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才叫正常?
卫辞言突然不清楚怎样的自己才叫做正常。
但是不论怎么说,他已经很反常地突然决定杀到一个陌生的小城里,仿佛大海捞针一般去寻找某个人——更正,不是大海捞针,起码他有正确的地址。
结果就是这样,在他不信邪地以为坐飞机会快一点到达目的地的情况下,他在飞机落地之后,辗转反复,连倒了四次车才模到地方。
不要问他为什么是四次——
难道不许他模错方向吗?
总之,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就是她的家。
桑晨的家。
正门上贴了一张过年时的福字彩画,微微有些发白褪色。
房檐下搭着衣服,微潮,带着水意。
门关着,他左右看看,上去又敲了一次门,却发现并没有人来给他开门。
坐在斜对着那房门的花坛边上,卫辞言突然有些莫名的沮丧,随手点了根烟,却没有抽,只是拿在手中,看着那烟雾出神。
她不在家?
还是……
又去了别的地方?
一念及此,他突然有些紧张。
为什么?
他也不清楚。
要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他更不清楚。
但是除了这样等待,他还能做什么?
他只知道她的家庭地址,除了这里,他不知道还要到什么地方去找她。
这只是一座小城,但是于他来说,却仿佛大得漫无边际,让他怎么也遇不到她。
桑晨并没有立即去买采购清单上的那些东西。
反正这两天就会把事情给慢慢办妥,也不急于这一时,所以看完房子之后,她就和慕樨一起坐车回家。
经过路口的时候,碰到在超市上班时轮休的熟人,寒暄了两句后才各自散开。
只是要走的时候,她却笑着说:“桑晨,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记得喊我一声啊。”
她误会了……
苦笑着对视一眼,桑晨和慕樨都有点汗。
不过看她走远,两个人却又笑了起来,笑完了,桑晨一伸手,勾住他的臂弯,“在问我们什么时候办喜事呢。”
慕樨微笑,“随便你说时间好了。”
“我说啊……”桑晨佯作深思状,“就现在好不好?”
“好啊,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慕樨倒真的拽着她朝民政局方向走。
桑晨吃了一惊,随即失笑,对他又捶又打,“慕樨,我现在才发现,你真的是欠抽型的。”
慕樨微微一笑。
桑晨还要说话,眼神一瞥,却在无意之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没有在意,移开了目光。
正想继续跟慕樨为他们刚才幼稚的举动而自我嘲弄,心底却猛地一个激灵,她顿时如被雷击,身体发僵,只能一寸一寸移过目光。
那熟悉的、微蹙着眉的表情,从袅袅烟雾中辨认出来,清晰可见。
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眸,正看着她。
微微挑高了眉。
几乎是完全下意识地走过去,她伸手掐灭了他的烟,“都说了不许强迫别人抽二手烟……”
“他是谁?”卫辞言却蓦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眼神凌厉地看向慕樨。
面前的男人与她究竟熟悉到什么程度,可以和她这样肩并肩勾着手臂一起回到她家?
桑晨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事实上,她整个人自从看到他之后,思维就有点停摆的趋势。
慕樨缓步走近,神色淡然,看了一眼桑晨,再看一眼他,对着他伸出手去,“我是慕樨。”
“卫辞言。”他下意识站起来,将桑晨推到自己身后。
伸出去的手,与慕樨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带着些许的火药味,味道浓得让慕樨想错认他的身份都没有办法。
慕樨微笑起来,重新介绍自己:“我是桑晨的初中同学。”
初中同学?
卫辞言看着他的笑容,脑海里瞬间掠过苏婉婉说过的话。
“虽然她介绍说是她以前的同学,但是有点脑子的人想一想也就知道了,老同学嘛,只要稍微一捅那关系纸,老同学也就可以变成阿娜答了……”
“啪”的一声,他的脑海里仿佛有根极细的弦突然被断掉了。
此刻眼前是什么状况?
桑晨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还是没有搞清楚,为什么卫辞言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此刻的他不是应该在上班吗?
“那个……我去倒茶。”桑晨站起身,想就此遁走。
“我不渴。”卫辞言伸手拉住了她,眼神终于从慕樨的身上移开,转而细细打量她。
桑晨被他看得浑身紧张,但是却没有力气拨开他的手。
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她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卫先生,”慕樨挑了下眉,“你用的力气太大了一些。
卫辞言恍然回神,微微松了下手,“桑晨……”
“你怎么会在这里?”桑晨顿了一下,低声开口。
月兑口而出的回答就在唇边,但是卫辞言的心思却在瞬间转了几圈,最终回答她:“公事,顺便路过。”
他不太想让她看清楚他在那一瞬间的狼狈。
要怎么和她说?
版诉她,其实从她离开之后,他就有点想念她?
不,不,他不想这样,尤其是在看到她身边现在有个“他”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