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你知道吗,我从没见子威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张可绮一脸严肃地看着方宝儿,回忆起那天的情景,至今还心有余悸,“那天你走了之后,子威就进房间找江默雨,可是没多久,他就脸色铁青地出来,我知道他在生气,他是真的在生气,甚至生气到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都不知道。”
“哦,是吗?”方宝儿撇撇嘴,一副看起来对着话题毫无兴趣的样子。
“那你又知不知道江默雨那天是怎么离开的?”她自顾自地继续道,眼角上扬,斜斜地瞟着好友。
“他离开你家,需要用很特别的方式吗?”
“很特别,或许吧。”张可绮苦笑一笑,“至少在我看来,算是够特别,他是整个人被子威打横抱着离开的。”
方宝儿手一颤,手边的整杯水差点被打翻。
“在我看来,当时的江默雨非常虚弱,整张脸都惨白成一片,我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走路的力气,所以子威才会抱着他离开家直接去医院。”
“他……去医院?”胸口像被堵住什么似的,方宝儿闷闷地问道。
“可不是嘛。”张可绮盯着好友,“我真的在想,你到底对江默雨说了什么,可以在一个小时都不到的时间内,变化这么大?”
她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道:“我说——我不爱他。”
张可绮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大得像是吞了整个鸡蛋,“你真的这么说了?”
“嗯,说了。”
“老天,难怪江默雨那天会突然变成那样。”从自己最爱的女人口中听到这句话,是男人的都会受到打击,尤其江默雨这种人的感情细胞比别人又要丰富许多,“你和他真的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她问。
方宝儿不语。
“如果你错过了他,也许这辈子都找不到一个像他爱你这么多,这么深的男人了。”如果不是爱到了极点,江默雨那天绝对不会虚弱到那分上。
精神上的虚弱,很多时候比上的虚弱更加的可怕。
“他去医院……没事吧。”方宝儿呐呐地问道。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去问子威,或者去江默雨的公寓看看情况。起码这几天,子威没有对我说起任何和他有关的事情。”她所知道的是,这几天自己的准老公甚少回家,而且每次回来,都是一脸的疲惫不堪,并且绝口不提江默雨的事。
“我……”
“你在担心他!”张可绮肯定地道。
“……不。”她的否定,显得那么的虚弱无力。
“你真的不爱他的话,就没有担心的必要。”张可绮顿了一顿,又道,“如果你是因为他现在身边多了一个未婚妻的话,至少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男女之间的爱本身就是一种很自私的,顾虑得太多,反而会失去更多。”
她是因为顾虑得太多吗?方宝儿暗自想着。
“正如你所说的,十年了,人都会改变的。江默雨十年前会犯的错,如今未必会再犯。是你一直陷在过去的情绪中,把自己包围得太密不透风,所以才没发现对于江默雨来说,你根本就重要得不得了。”
“我……我只是……”
“你只是不断地在提醒自己,和江默雨是如何的不适合,却没有去想过,你们适合在一起的理由。”
方宝儿轻咬着下唇,从她和江默雨的再次重逢以来,她一直就拼命地把自己的心防备好。是害怕受伤吧,害怕再去体会以前分手时的那种心情,所以一味地把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外壳中,不容许别人敲开一分一毫。
“给江默雨一个机会吧,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张可绮语重心长道,“宝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得到真正的幸福。”
“呕……呕……”呕吐的声音,不断地从卫生间中传出。
杜子威在卫生间的门口来回的踱步,而宋思铭则捧着一杯水,沉默地望着杯中的清水。
“天,他今天吐了几次了?是七次还是八次?”杜子威不耐烦地道。
“是十次。”宋思铭纠正道。
脚步停住,他抬起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额头,“不行,我一定要带默雨去看医生,他这种情形,根本早几天前就该住院。”
“没有用的。”虚弱的声音打断了杜子威的话,江默雨步出卫生间,手中握着毛巾,擦拭着嘴角的残垢,“我自己也是医生,所以我知道是没有用的。”
“那你是想让我一直看着你吐到死为止吗?”杜子威气急败坏地道。
“死不了的,至少我当年也没有死,不是吗?”
“当年,你还好意思提当年,你知不知道你那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我根本就不想要见第二次!”他吼道。平时一向冷静的男人,这几天脾气却大得吓人。
江默雨淡淡地垂下眼眸。
“为了一个方宝儿,值得吗?有必要弄成这副样子吗?”
“子威,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没有办法去控制,我的身体,它的本能在做出这样的反应。”
“你身体的本能就是把所有吃下去的食物都吐出来?你真应该马上照一下镜子,才五天的工夫,你瘦了多少!”杜子威气不打一处来。
一直沉默在旁的宋思铭递上了水,“默雨,如果你真的吃不下东西,至少该喝点水。”
江默雨摇摇头,并没有去接过这杯水。
“吃东西!”杜子威猛地揪住江默雨的衣领,“你无论如何都给我吃下一点食物,然后死也不准吐出来。”
“你明知道我办不到。”他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空洞。
“难不成你想就这样不吃不喝,化羽成仙?”
“成仙的话,宝儿会爱我吗?”
“……”杜子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子威,我好像……有些困了。”身体的虚弱,让江默雨忍不住地开始合上眼,“你说,如果可以在梦中死去那该有多好,我希望可以死之前最后的一个梦,可以梦见宝儿……”那样的话,即使是死,也是幸福的。
呢喃的语音,等不及把话说完整便没了声。
杜子威眉头紧缩,望着已经沉沉睡去的人。该死的,什么梦中死去,他绝对会让他活得好好的!
而关键,就是方宝儿那个女人!
她,很爱很爱江默雨。
或者说这份爱从她和他在青涩的校园中开始交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因为爱得深了,所以会害怕再次受伤。
她可以坚强地站起一次,却未必可以坚强到站起第二次。
编织着所谓普通朋友的谎言,用来骗别人和骗自己。
或者说她该如可绮所说的,给江默雨一次机会,同时也是给自己一次机会。
“难得我回来一次,你也不打算好好地和我吃一顿晚饭?”坐在娘家的客厅,方晴儿对着正起身的方宝儿道,而她的老公伊利斯,则只顾着埋头吃菜。
“我好像中午吃得太饱了,现在没什么胃口。”方宝儿找着借口。
“真的?”
“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她转身,沉吟了片刻后又回头,“姐,怎么样的爱,才可以做到像你和姐夫这样以一生作为承诺?”她想要知道这份答案,想要知道她是不是能够抛开害怕,和江默雨去共度一生。
方晴儿愣了愣,随即道:“很简单,你只要问自己,如果你的人生中没有了他,是不是还会快乐。”
不!她不会快乐了!
十年的时间,已经给了她这份答案,她不需要再用十年的时间去证明什么了。
“宝儿,你还在烦恼江默雨的事情吗?”方晴儿问道。
她的表情是默认的。
“不过说也真奇怪,听法政部的人说江默雨已经连续请了五天的假,而且似乎还要继续请假。”方晴儿继续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也许是他身体不舒服吧。”究竟不舒服到了什么程度,竟然要一直地请假?
“你不去看他吗?”
“我……”方宝儿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疾步离开了餐桌。
“晴儿,宝儿这是怎么了?”一直沉默着的方父方母问道。
“也许在进行着思想斗争吧。”方晴儿一笑,望着身旁坐着的伊利斯,在爱情的世界中,她比宝儿要幸福得多,没有经历那么漫长等待的岁月。
“伊利斯。”她轻唤道,“谢谢你,当年有追着我来中国。”如果他不曾追来的话,也许她和他之间的红线会就此切断。
绝色的容颜缓缓抬起,伊利斯开口:“你是我的,只属于我,所以我不放手。”
“嗯,我也……不放手。希望宝儿也像我一样,有一个可以和她相伴一生的人。”又或者这个人早已出现,只是宝儿一直都在逃避着。
电话的铃声突如其来地响起。打断了方晴儿和伊利斯之间的“情意绵绵”。
方晴儿小声地咕哝着,站起身接电话。
“喂,找谁?”
“让方宝儿来接电话。”对方的口气像是吞了十斤炸药。
“你又是谁?”方晴儿懒洋洋地问道。
“杜子威。”
“咳……”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是杜子威?”
“对!”
“那个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科学鉴证主任?”
“……是!”杜子威咬咬牙。
“你不是一向和宝儿不对盘的吗?怎么要找她?”
“她在不在家里?”他不答反问。
看来杜子威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找宝儿,否则他不会是现在这种焦急的状态,方晴儿暗自想着。
“在。”方晴儿拿着无绳电话,走到了妹妹的房间里。
“宝儿,你的电话,是‘杜子威’的。”方晴儿还特意强调着,能够让杜子威这个和宝儿向来不对盘的人来电话,十之八九是和江默雨有关。
方宝儿怔了怔,接过了电话,“我是方宝儿。”
“如果你不想默雨死的话,最好把你那天对他说的话统统收回。”话筒中,杜子威冷冷地道。
死?“他怎么了?”方宝儿急急地问道。张可绮之前对她说的话,又响起在她的脑海中——
——他是整个人被子威打横抱着离开的。
——在我看来,当时的江默雨非常虚弱,整张脸都惨白成一片,我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走路的力气,所以子威才会抱着他离开家直接去医院。
“拜你所赐,还没断气就是了。”杜子威道。
方宝儿死命地咬着唇瓣。
“我真不明白,默雨对你的好,已经不是常人所能办到的了,你竟然还可以这么狠心地把他往绝望里推?!”
不是的!不是的!她在心里呐喊着。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简单地说一句想吃电视节目上做的点心,他就可以彻夜不眠地去研究这种点心的做法,失败无数次都不在乎,只想着你喜欢就好;因为你的一个简单请求,他可以完全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来做那些化验报告。更甚至,你随随便便的一个动作,都可以让他欢欣雀跃上半天!”
她不知道,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