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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心 第1章(1)

秋雨连绵不绝,已经从清晨下到了傍晚,眼看天色已暗,竟没有丝毫停歇的预兆。傅秋辰看了眼怀中所抱的东西,然后又拥紧了些,将雨伞尽量靠前,不让雨水溅湿怀中的东西半分,随即加快了脚步。

不消片刻,雨水便打湿了他的后背。那粘稠潮湿的感觉让他极为不舒适。

“真是糟糕,这雨怎么老是下不停呢?”

暗秋辰低低地嘀咕了一声,当他的目光再度落到怀中所抱的东西时,薄唇却是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幸好没淋湿。”再度加快了脚步,心急万分的他不自觉地就用上了轻功,引起路人纷纷侧目。

“惨了!”

暗秋辰顿时有所惊觉,连忙放缓了脚步。想起娘子的“忠告”,明亮的黑眸连忙往四周瞧了眼,见已经没什么人注意到,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锋芒不外露啊!”傅秋辰略显苦恼地拢起了一双挺拔的剑眉,“我要是能快点回家,东西也不会打湿了啊!”而且,他现在巴不得换下这一身湿衣,总觉得身子有点冷啊。

“但这样娘子会生气吧?”

左思右想,他最终还是败在了娘子的“忠告”之下,只好抱紧了怀中那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以平常人的脚步朝傅府的方向奔去。

可惜天公似乎有意与人作对,中途雨竟越下越大了,当傅秋辰好不容易赶回傅府时,几乎成了一只落汤鸡,连那一头黑发都湿嗒嗒地糊成了一片。

“啊,少爷,你怎么淋成这副样子?”

在门外守候了一天的容江看见傅秋辰那副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

“少爷,你不是有带伞吗?怎么——”

“没事没事,只是淋湿了一点点。”傅秋辰也不顾一身湿透,目光急切地打量着怀中的那包东西。

“还好,没淋湿。”如负释重地吐出一口气,他扬起了笑容,“容江,少夫人呢?”

“少夫人在装裱间。”

“她怎么还在那里?”傅秋辰闻言瞪圆了一双眼眸,“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好像就在里面了吧?”

容江模模头,“据说今天少夫人收了一张很难修补的古画。”

“那她用过膳了吗?”傅秋辰的脸色已微沉了下来。

“没。”容江老实地摇头。

暗秋辰脸色更沉,“修什么古画啊,饭总是要吃的吧!这样下去,不是把身子都搞坏了吗?”傅秋辰一边低声埋怨着,一边抱着东西就往装裱间走去。

“少爷,你身上还湿着呢。”容江在身后连连叹气。

少爷自己还不是一样啊,每回碰到少夫人的事,他哪顾得上自己啊?

不过,少夫人却……容江的眼底掠过了一丝叹息。

时间过得可真快呢,转眼,少爷和少夫人成亲已经一年了。

只是这一年来,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

暗秋辰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装裱间,连身上的湿衣也没来得及换下。

“娘子——”

“砰”的一声,连门也不敲,他直接闯了进去。

房内案台边,苏映伶正微俯着身,手上拿着一方薄娟,细心地托着台面上的一幅绢本古画。

“相公,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我在做事时,进来要敲门。”

苏映伶头也未抬,还在托着薄娟,就怕自己手一抖,前功尽弃。

暗秋辰“哦”了一声,竟抱着手中的东西退出了门外,然后掩上房门,又伸出一只手轻敲了敲。

“娘子,我可以进来了吗?”

苏映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进来吧!”嘴里虽这么说着,手中的工作却未停下。

房门“吱呀”一声,再度被推了开来。傅秋辰兴冲冲地冲到苏映伶面前,献宝似的递出了怀中的包裹。

“娘子,你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苏映伶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买了什么?”忽然她微微蹙起了眉心,看着手中的绢本古画,低声自语:“竟连正面也有破损?!”

修复画心是一件很费时又很耗神的工作,也是裱画里最为重要的一项。她花了一天的时间去污、揭旧,现在正用薄娟托补,要补残缺的部分,但刚才这一托,却发现在画心正面的右上角部分,竟还有一点小残缺。

“看来要拿些素纸了。”

一般绢本画的正面出现残缺时,就需要用到素纸补在托绢的背面,这样画心的薄厚才会统一。

暗秋辰见苏映伶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一抹落寞闪过眼角,收回了递出的包裹,但随即眼神又是一亮,“娘子,不如我来帮你吧!”

苏映伶这回终于抬起了头,“相公,别闹了。你先出去等我,好吗?”她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像是哄一名孩子,但确实是这样。成亲这一年来,她对他说话都像是在哄孩子。

不仅因为她的丈夫年纪比她小了整整三岁,而且因为丈夫的个性真的跟孩子一般。

“你饭不是还没吃吗?”傅秋辰有点不高兴了,“你一裱起画来,就都是一整天不吃饭。”

“嗯,我下次一定改。”苏映伶的注意力已经又回到案台上的那幅绢本古画上了。

暗秋辰又锁起了眉间,“你哪次不是这样说,但每次都没有改。”

苏映伶没有应声,她正想思索着怎么用素纸补上才是最完美的。

“这是什么画这么重要啊?”傅秋辰有些吃醋了,他可是她的丈夫,可是从刚才进门到现在,她却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一眼,一心只关心着那幅破古画。

“《韩熙载夜宴图》。”苏映伶淡淡地解释,“这是五代著名画家顾闳中的作品。此图绘写的,是一次韩府夜宴的全过程。它以连环长卷的方式,描摹了南唐巨宦韩熙载家开宴行乐的场景。”

暗秋辰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这画很名贵吗?”说着,探头瞄了一眼。案台上的那幅绢本古画虽有些残旧,但画面上的人物却依旧栩栩如生,或正或侧,或动或静。

“这幅长卷线条准确流畅,工细灵动,充满了表现力。设色更是工丽雅致,富于层次感,神韵独出。是难得的旷世佳作,当然是珍贵之物。此画已失传许久,没想到,今日竟又重现人间——”一说起画,苏映伶的眉宇间燃上了一丝明亮的光彩,甚至连唇角都染上了不可多见的轻柔笑容。她原本就是个雅致的女子,现在这一笑,更是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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