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有没有条件?当然有,也许没有绝对条件,无法一条条详列对方必须具备哪些条件,但是却有相对的条件,譬如她是一个充满明亮光彩的人,恋爱对象就不能太阴沉孤傲。
说起来,她的爱情很简单,年纪相近,最多不要超过四岁,想法接近,总是比较好沟通;家庭背景不要太复杂,尤其是大门大户,与她这种来自单纯家庭的人根本格格不入;不要太聪明能干,她只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糕点师傅,应付不来那种男人……
总之,她喜欢简单的爱情,恋爱嘛,应该谈得开开心心啊,可是她周遭的人谈起恋爱时,开心是有,但更多的时候是痛苦争吵。
她最不喜欢的一句话——爱情是甜蜜的负担。既然是负担,干么裹上一层迷人的糖衣?这根本是将爱情的痛苦争吵合理化嘛。
因为有一对物以类聚的父母当模范——两人都是糕点师傅,一个任职于连锁糕饼店,一个自己开了一家名叫“蛋糕森林”的咖啡馆,兴趣相同,生活简单,当然也没什么争吵的机会。
于是她很聪明的设定自己的爱情条件,不曾被爱情折磨得死去活来,不过,至今却也找不到符合她条件的恋爱对象……世事难两全,顾此总会失彼。
没关系,她这个人一向很乐观,相信缘分到了,符合她爱情条件的对象一定会出现,而他们会像她的父母一样,过着平凡却开心的生活。
“阎秋天!”阎母手握长尺往女儿的脑袋瓜敲下去,完全不在意店里还有其他的客人。“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可怜兮兮的抱着头,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啦,不就是要我开出条件,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吗?”
“很好,条件开出来。”
略微一顿,她还是直接一点好了。“妈,不要忙了,我绝对不会相亲。”
闻言,阎母瞪了女儿一眼,“春天和夏天都结婚了,‘四季花香’的所有邻居见了我就会问上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喝秋天的喜酒?’你说,这要我怎么回答?”
“街坊会不会关心得太过头了?”在母亲的怒目下,她声音越来越小。其实,这也难怪,谁教她在四季花香是个宝。
“四季花香”是她出生成长的社区,从这个社区出现在地图上的那一刻开始,住户生出的孩子清一色是男性,直到二十六年前,四户人家相继在不同的季节生下女娃儿,从此,四季花香摆月兑只生男孩不生女孩的命运,不过在这里,男孩的机率还是远远超过女孩。
不管如何,她们的诞生为四季花香带来全新的风貌,而她们的父母不约而同地根据四个季节为她们取名字——尹春天、齐夏天、阎秋天、云冬天,从此也让她们成为四季花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宝。
“这一次你别想再逃了。”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像是警察对犯人的警告?阎秋天笑得很温和,一副很有良心的提出建议,“妈,阎家就我这么一个孩子,你索性将我留在身边一辈子好了。”
的一声,阎母手上的长尺又敲过去。“‘你家秋天什么时候要结婚?’这句话你要我听一辈子吗?”
“不用一辈子,等我过了三十,这个问题就会让人提不起劲,过了三十五,这个问题就会销声匿迹。”她抱着头悄悄靠向窗边,严防母亲手上的长尺又杀过来。
“你不要转移话题,条件开出来,我保证找到一个让你满意的对象。”
嘿嘿一笑,阎秋天耍赖的说:“这个问题让我再琢磨、琢磨。”
“阎秋天,逃——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无论如何,年底之前我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将你出清!”阎母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藉此展现她的决心。
哇!气势真是惊人,不过,她是否应该提醒一下老妈,今年已过三分之一了,即使找得到对象,年底之前结婚的机率还是微乎其微。
“你很不以为然?”
“我什么话都没说喔。”她不是不以为然,只是很实际。
阎母抚着下巴,目光上下打量女儿,决定先帮她改头换面。“明天下午打烊之后,我们母女去逛街,我帮你买几件像样的洋装。”
成天在厨房做事的人若是穿得像个公主似的,那才真是不像样。但这种话只能月复诽,要不然她又要被那把长尺袭击了。
“妈,真是抱歉,明天我要去兼差。”
怔了半晌,阎母才反应过来。“小薇不是结束钟点清洁工的工作了吗?”
小薇——林晴薇来自育幼院,是云冬天从高中一路到大学的好友,大学还未毕业就结婚了,可是新婚三个月,丈夫就因意外过世,而当时她已怀有一个三个月大的小生命。
孩子出生之后,小薇为了多赚点钱,除了一份朝九晚六的正职工作,还兼差当钟点清洁工。这事原本跟她毫不相干,可是单亲妈妈难免遇到突发状况,同是朋友的她便帮忙“兼差”。
她从小就有做家事的天分,当清洁工难不倒她,藉此活动筋骨也不错。
起初她只是偶尔兼差,直到两年前的某一天,小薇的儿子发烧,而另外一位帮手冬天又正好去了美国游学,情非得已,只好由她顶替小薇上工。
那是一件新Case,第一次上工,屋主必须交代注意事项,两人免不了要面对面说上几句话,人家当然便记住她了。
不过记住了就记住了,除了屋主一开始请钟点清洁工时提出的要求,她不得不被人家当成“单亲妈妈”外,她可是光明磊落的报上真实姓名,应该不会惹上什么官司才对。
只是这位屋主非常机车,因为不喜欢屋子里面老是有陌生人走过来走过去,所以完全不接受她之外的清洁工……难道她就不是陌生人吗?这不是重点,总之,从此她成为机车屋主的专属钟点清洁工。
但没关系,反正一个月也才打扫两次,倒也不是多大的负担,直到半年前,这位机车屋主突然销声匿迹,她心想,可能是跟清洁公司的合约到期了吧。再加上小薇经常生病,在冬天的劝说下结束了清洁工的工作,这份兼差也就彻底跟她说掰掰了。
可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位机车屋主竟然又找来了。
“小薇是没兼差了,可是有一位机车屋主指名要我,清洁公司只好拜托我。”老妈只知道她偶尔会帮小薇的忙,并不清楚这其中细节,她也懒得解释,若是教老妈得知她被人家当成单亲妈妈,肯定气炸了。
“机车屋主?”
“这个不重要,总之我明天要去打工,妈的钱就省下来吧。”
阎母皮笑肉不笑的挑起眉,“明天不行,那就后天。”
“妈真的要浪费钱买一些没有用的衣服?”
“你就是不懂打扮,看起来像个未成年少女,所以才乏人问津。”
成天待在厨房当然乏人问津,才不是因为她外表像个未成年少女。不过……她真的像吗?她转头看着玻璃窗的倒影——巴掌大的瓜子脸配上学生头,看起来确实会让人产生年纪上的错觉。
“如果妈喜欢刺激消费,活络经济,我没有意见。”她双手一摊。何必在这种小事上跟老妈过不去呢?
这位机车屋主的生活习惯实在是太差了,东西总随手乱丢,难怪不愿意换钟点清洁工,这么丢脸的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戴上口罩,阎秋天开始动手整理,应该清洗的脏衣服丢进洗月兑烘滚筒洗衣机,每个房间的被单、床罩换下来,在一旁候着,等候下一批清洗。接着打包垃圾摆在玄关,待离开时带到楼下,然后刷刷洗洗,从厕所开始,到房间,再到厨房。
此时衣服不但洗好了,也烘干了,先收进篮子,接下来清洗被单、床罩,她随即转移阵地到客厅,用吸尘器清理角落的缝隙,最后是擦地板。
做家事的时候,她一定要听音乐,可是戴耳机听音乐很容易出问题,譬如此刻忽然有人站在她面前,若不是正面撞见,她根本不知道屋内有人。
阎秋天惊恐的拍了拍胸口,瞪着这张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却一刻也不曾忘记的冰块脸。“你……你干么站在那里吓人?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不是我站在这里吓人,是你……”
他双手分别指着左右耳,示意她还戴着耳机,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取下耳机塞进牛仔裤的口袋,对他尴尬的一笑。
“机车……夏先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家?”好险,她差一点糗大了,如果叫他“机车先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那张酷脸应该会扭曲变形吧……可惜她不敢挑战,无缘瞧上一眼。
“我不能回来吗?”夏祈风随手将西装外套和公事包扔在沙发上,走向开放式厨房。
“不不不,这是你家,当然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她忍不住对着他随手乱丢的东西皱眉。真想叫他出去,等她完成工作再回来。
“你要不要来一杯咖啡?”
回过神来,阎秋天受宠若惊的摇头回绝。
“嗯,那你忙吧。”
她点头,很乐意将他当成隐形人,注意力回到手上的工作。从早上九点开始工作到现在将近四个小时,她累坏了,擦完地之后还要折衣服,再把清洗烘好的床罩被单套回去,当然没有间工夫理会他。
终于忙完了,她伸个懒腰舒展筋骨,取下口罩,闻到了咖啡的香气,猛然想起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赶紧将口罩戴回去,回到客厅。
看到他优雅的端着咖啡,半倚着通往露台的拉门,目光眺望着远方,全身散发一股孤冷忧伤的味道,阎秋天微微一怔。这画面宛如一幅画,苍凉得教人心疼……
打了一个寒颤,她连忙甩去莫名涌上心头的感觉,清了清嗓子道:“对不起,我的工作完成了,钥匙直接给你吗?”
夏祈风不疾不徐的转身面对她,“钥匙交给我就可以了,今天的工资我还是放在管理员那边,你再找他签收。”
她从口袋取出钥匙放在茶几上,有礼的欠身道:“我告辞了。”
“等一下,可以请你坐下来说几句话吗?”他率先走到沙发坐下,将手上的咖啡放在茶几上。
“嗄?”
“请坐,我有一件事想请阎小姐帮忙。”
她走过去坐下来。“什么事?”
“我想请你固定来这里打扫,一个礼拜一次。”
“一个礼拜一次?”她从来没想过兼差会变成正职。
“过去我老家都会不定期派固定帮佣过来打扫,这半年我经常往来世界各地,也都是由她负责打扫这里,可是最近她摔伤了脚,回乡下休养,连老家的打扫都交给钟点清洁工,所以……我想这里还是麻烦你。”
原来如此,这半年他消失是因为他人根本不在台湾。略一思忖,阎秋天婉转的表示,“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只是兼差,而我现在不需要了。”
“我愿意提供更高的工资,你不是很需要钱吗?”
前半句她还明白,后半句她可就不懂了,只能困惑的眨着眼睛。
“现在生活支出越来越重,你的负担又比别人多一倍,应该很需要钱。”
比别人多一倍?半晌,她总算明白此话含意。在他眼中,她没有老公,又得养个孩子,负担确实比别人多一倍,可是事实上,她是单身贵族,因为父母都还在工作,用不着她奉养,她的荷包可以说是满满满。
“一个礼拜一次,花不了你多少时间,你在这里也做得挺得心应手的,就请你帮个忙吧。”他很诚心拜托她。
阎秋天腼觍一笑,虽然不能大大方方摆月兑单亲妈妈的身分,但她至少可以澄清一件事。
“我想你恐怕误会了,我并不缺钱。虽然我不懂得投资,倒还懂得理财,赚十块钱,最多花五块钱,从来都不会入不敷出,身上还小有积蓄,用不着辛苦兼差赚钱。”
“钱永远不嫌多,只要一个礼拜一次,你可以自由选择工作时间。”
这话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当然没有人会嫌钱多。
“你的正职是什么?”
“我是糕点师傅。”
在外人看来,她好像在母亲经营的咖啡馆当个打杂的,事实上,她是在网上卖客制化生日蛋糕,一天限量七个,一个礼拜工作五天,心血来潮或特殊日子就做巧克力和手工饼干在店里贩售。
至于蛋糕森林贩卖的蛋糕,全部出自于母亲之手,因为她无法容忍人家说——“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工作时间不长吧。”
“是啊。”一天做七个蛋糕确实不需要花太多时间,至于咖啡馆的工作想要偷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母亲太精明了,不打杂,就别想领到薪水,她在母亲那里赚到的零用钱跟店里的工读生差不了多少。
“既然工时不长,挪出半天时间来这里打扫应该不困难。”
确实不困难,可是,她怎么有一种被一步一步带进陷阱的感觉?
“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以后这里就麻烦阎小姐了。”
丙然!咚的一声,她已经掉到人家挖好的坑里。“那个……我……”
“阎小姐在工资方面有要求吗?”
“没有,现在的工资就够了,可我——”
“谢谢你。”他轻巧的打断她,伸手拿起茶几上的钥匙,同时站起身,走过去拿起西装外套和公事包,接着对她行个礼。“不好意思,晚上有个餐会,有一些事情必须处理,不耽误你的时间,我先进去了。”
若非口罩遮住还张开的嘴巴,她现在看起来一定呆头呆脑,笨得让人想摇头叹气……这是演哪一出戏?她明明恨不得跟这份兼差划清界线,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事隔三天,阎秋天还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不知不觉就“答应”他了?如他所言,一个礼拜挪出半天时间去那里工作不困难,再说两人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不需要担心一时失言抖出真相,可是,做错事的人总是摆月兑不了心虚,她心里真的很不安。
若哪天他发现她不是单亲妈妈,他会不会叫她把先前的工资吐出来?
不对,她又不是没做事,况且她一直用真实姓名,若是有错,也只能说她巧妙的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单亲妈妈,不过这会不会变成诈欺行为啊?
她苦恼的敲了敲脑袋瓜。真是糟糕,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点法律常识都没有。
叮叮当当……风铃声响起,店里来了客人,可是阎秋天连抬头看上一眼的动力都没有。通常过了下午两点,店里就少有客人上门,蛋糕森林美其名是卖蛋糕和咖啡,事实上主攻早餐和午餐,客源大多是附近的住户及不远处国小的师生家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