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夏站在天台边缘,出神地望着茫茫天际。
斑处的风,永远那么的冷冽。经大楼阻挡,吹上天台的风更加狂烈。很奇怪,自从上次从这里跳下去,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
为什么,人不能长出一对翅膀,飞上天空呢?
颜夏闭上眼睛,双臂展开。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仿佛只要踏出那一步,就能够在空中自由徜徉……
“颜夏!”
那是震人心魄的一声呼喊。
一下子把颜夏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你站住别动,千万别想不开……”
什么意思?颜夏缓缓回身。靳狂的样子好像很紧张,真奇怪,刚才喊打喊杀的男人上哪去了?
靳狂慢慢地靠近她,“颜夏,你别站在那儿,那地方很危险。”
颜夏疑惑地上下打量他。
“你听我说,那个……我刚刚在气头上,生气的人说的话不算数……你,你就忘了吧。”靳狂发誓,他这辈子从没对人说过一句软话,这会儿绞尽脑汁,怎么也挤不出一句好听的。
颜夏突然冷冷地说:“你别过来。”
靳狂立刻站住不动,生怕她情绪激动,就那么跳下去,“好,我不过去,那你过来好不好?”
他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颜夏怀疑地盯着他,“为什么?”
这可把靳狂难住了。他一向说一不二,谁有胆子反问一句为什么?真是该死……谈判专家这会儿都是怎么说的?
忽然,靳狂灵光一闪,从上衣口袋模出一样东西,“你过来,这个给你。”
颜夏眨了眨眼,她看到靳狂的掌心托着一件东西,它有一根细细的白色尾巴,圆圆滚滚的脑袋,脑袋上包着一层漂亮的塑料纸。
棒棒糖!
颜夏脸色一沉。她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呢!当她三岁小孩吗?
看到颜夏不高兴,靳狂慌了神,“那个、这个……很好吃。”白痴啊,说这个干吗?
“你吃过?”被耍的念头一过,颜夏忽然觉得他很好笑。
“呃,没吃过……”靳狂急得快要抓头了。颜夏离边缘只有一步的距离,不管他身法再怎么敏捷,也没法保证在她跳下去之前扑倒她。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她自己走回来?
“你没吃过,还说好吃。”这个男人的思维是不是……很幼稚?颜夏思忖半晌,给予肯定答案。就拿他们吵架来说吧,一点营养也没有,纯粹两个幼童抬杠,只要在嘴上占了对方便宜,就洋洋得意。
咦?不对,这样一来,跟他吵架的自己,岂不是也很幼稚?
靳狂那边已经支支吾吾,语无伦次了。
颜夏忍住笑,故作冷漠地说:“我尝一尝好了。”
“哎?”事情意外顺利,倒让靳狂愣了。
颜夏向前走,快碰到棒棒糖的时候,靳狂却往后退了一步。颜夏再向前走一步,靳狂紧接着再退一步。
这会儿,颜夏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他以为她要跳楼,这才想方设法把她诱到安全的地方。
颜夏轻叹:“我没想自杀。”
靳狂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如果被人讽刺几句就跳楼,那我活到现在不知要死多少回。”颜夏没好气地说。
靳狂皱起眉,“你不想跳楼,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干吗?”
“那边风景好。”颜夏笑,“你说的。”
看到她的笑容,靳狂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被你吓死了。”
“其实,你没说错。”颜夏轻巧地捏起他手心的糖果,走到台阶那边坐下,“我的精神的确有问题,不过,只在特定的条件下发作。”
“开什么玩笑,你要是精神有问题,那我也不正常。”靳狂双手插进裤袋,慢步走过来。
颜夏打了个停止的手势,“你站在那里,不要再靠近了。”
“哈?”
“我有男性恐惧症,见到男人就会发病。”
“哈?”
“轻微的症状是头晕,四肢无力,严重的时候就会歇斯底里地尖叫,有暴力倾向,甚至呕吐……你已经见识过了。”颜夏像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曾经在精神病院住饼两年……我也不确定我现在是不是正常。”
靳狂本能地排斥她此刻的态度。他有点意外,有点惊讶,有点同情,还有一点……难过。
颜夏剥开糖纸,轻轻地笑着说:“我很多年没有吃过糖了,感觉……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颜夏轻轻舌忝了一下,开心地看着他说:“橙子口味,我最喜欢的。”
靳狂眉毛扬了扬,原地蹲下,“你不生气了?”
颜夏扬扬手里的棒棒糖,“收了你的糖,没有理由生气了。”
靳狂撇撇唇,浅浅地笑着。
“你呢?自尊心受损,是不是怀恨在心啊?”
靳狂摇头。
“骗人,男人的心眼都很小的。”颜夏把糖含在嘴里,左腮鼓起一个大包,“我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做一些自己不记得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跟你的男性恐惧症有关?”
“嗯。”颜夏含含糊糊地应了声,便不在继续那个话题。
“这是天生吗?”靳狂忽然想到,她如果对男人有恐惧,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谈恋爱?没来由地,靳狂泛起心疼的滋味。
颜夏沉默。
“医学这么发达,难道治不好吗?”
“我有心理障碍,大夫说,除了自己突破,谁都帮不了我。”颜夏长吁一口气,“很抱歉对你隐瞒了我的病,如果你觉得不妥,可是马上解雇我,我帮你介绍一位信得过的人来接替我的工作。”
“那倒不用。”靳狂想得更多的是她的恐男症。心理障碍,是什么样的心理障碍呢?好好一个女孩,怎么就得了这种怪病?
颜夏不知道他的想法,还以为他为工作的事犯愁,“能告诉我,你调换人员的理由吗?”
“嗯?啊,那个啊……”靳狂低着头,神情颇有些尴尬,“我调去那些人都是立过大功的兄弟,你知道,佣兵军队讲究论功行赏,你能打,杀的人多,底下的人就服你。可是,进了公司,原来在他们手下的人职位、待遇比他们高,难免……”
“这样啊。”颜夏想了一下,说道,“我不了解你们原来的状况,不如,你让小万哥俩整理一份材料给我,以后我会注意。”
“嗯。”
“唉,就为这么一点小事……”颜夏无奈地摇头,“可以平心静气谈的事,非要吵得脸红脖子粗……有点幼稚哦。”
“不打不相识嘛。”靳狂笑得很江湖。
“我可不敢再打了,你那刀子再偏一点,我的小命就没了。‘佣军统领’果然凶悍,小老百姓招惹不起啊。”
“哈哈……”
五光十色的霓虹长街,是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江暮打开车门,坐进去,“靳首领有何贵干?”
靳狂夹着烟,侧脸看看他,“老狐狸,岁数大了,节制一点吧。”
“少废话,我的宝贝还在里面等我。”白发苍苍的老人神采奕奕,不见一丝老态。
“为什么把颜夏送到我那儿?”
江暮徐徐的转头,露出一丝狡猾的笑,“你很清楚原因是什么啊。”
靳狂不想跟他废话,“她有男性恐惧症,你不可能不知道。”
江暮不置可否地点着头。
“我那地方到处都是男人,你不怕她出事?”
“有你在我放心。”这句话,江暮接得极快。
靳狂仔细瞅了他一会儿,嗤笑道:“不安好心。”
哪知,江暮神色一整,目光格外认真,“她给你的印象是什么?”
“古板,老土,冷淡……嗯,胆子大,脾气倔……”想起两人吵架的情景,靳狂不禁笑出声。她那见了黄河心都不死的性子,令人啼笑皆非。
“是啊,你看她的样子……”江暮叹气,“哪像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唉,颜夏可以说是我从地狱里拉回来的,我就这么一外孙女……”
靳狂微微一怔。江暮的语气尽是浓浓的无奈与遗憾,这只政坛老狐狸几时说过这么软弱的话?
“靳狂啊,你的性子直,爱憎分明,颜夏呢,倔得像驴,跟你共事一定少不了吵吵闹闹,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可以慢慢逼她露出本性,所以……”
“呵,拜你所赐,我今天差点杀了她。”
“你们吵架了?”江暮一脸诧异。
“行星撞地球,盛况空前。”还没有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呢,他虽然生气,却也佩服她的勇气。
江暮屏息,半天才缓过气来,“不容易啊,不容易啊……我十几年没看到她发脾气了……”
靳狂想嘲笑几句,却见江暮老泪纵横,激动得手微微发抖。
“靳狂,我就把颜夏交给你了!”
老狐狸最后那句话像交待遗言。
也因为老狐狸的这句话,靳狂与天花板对视了一夜。
颜夏的病真的这么严重?唔,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他得了恐女症……享受不到美人在怀,软玉温香的美妙,一见女人还会惊恐紧张,落荒而逃……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他蛮理解颜夏的心境。
人呐,百分之八十都希望找到一位理想的异姓作终身伴侣。这是人生的意义之一,也是衡量幸福的标准之一。颜夏患上这种病,等于同失去了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实在是太可怜了!
靳狂心里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像颜夏那样没姿色、没魅力、脾气爆、嘴巴毒的女人,本来就很难找到伴侣,再加上恐男症,往那一站,整个一出人间悲剧,他何必与她斤斤计较?
唉,还是不整她了。就算她是江暮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子,也是值得同情的。只要她帮他搞好公司,他以后会对她友好一点。
打定主意,靳狂起床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地来到公司。
一楼大厅没了杀气腾腾的“仪仗”,多了几位窈窕可人的青春女孩。她们见到靳狂走进来,立刻站成一排,恭敬地鞠躬行礼,喊了一声“总裁”。酥酥软软的娇声跟爷们声嘶力竭喊“靳哥”的味道截然不同。
靳狂噙着招牌邪笑,冲她们微微点头。
迎面走来的职员见到他,也是侧立一旁,态度恭敬。这些人大多是生面孔,个个目光坚毅,沉稳干练。
有这样的员工,还怕公司不兴旺吗?靳狂忽然起意,没搭电梯,从安全通道上去,一层一层视察。
十几层看下来,靳狂脑子里只迸出四个字——井然有序。
回想前些日子,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的大楼,再看看现在接待室里络绎不绝的客户,靳狂不得不佩服颜夏的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内,组成这么大一个团队,确实不容易。
有必要好好犒劳他的大功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