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义气的家伙!
竟然自己躲起来!
可恶!
“混蛋!”二十分钟还没有甩掉追兵的晓安仰天长啸,“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明明体力不济的女生们却在这个时候显示出强劲的耐力,有人甚至还掏出电话,“……喂,加强供电加强供电!这边太黑了我们都找不到!”
“没关系他们的头发是白的!”
一语提醒了晓安,连忙把假发套摘下来挂到一棵树上,然后三下两下沿着柱子爬上某幢建筑的二楼,再从楼梯上天台。
在她爬到六楼楼梯的时候,楼下传来女生们兴奋的尖叫,以及五秒钟后更大声的“上当啦”,整个大军在楼下停顿了片刻,然后往某个方向追去。
呼。
晓安抹了一把汗。
整幢建筑很安静。这个晚上一半的人追出来了,一半的人还留在戏剧社,剩下几个不爱热闹的人,晓安也凭着身手很好地躲过了。在确保没有任何人看见的情况下爬上了最高一层楼,“到天台躲避”计划被更改为“到天台观察敌情”,可是模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上天台的路,手机微弱的光芒下,她看到了一间房间。
很眼熟。
然后就听到电梯“叮”的一下响,有人上来了。
不过好在老天垂怜,听脚步不过一个人而已。而且来人没有开灯,跟她一样只有手机照明。
扁线微弱,看不清脸,不过,黑暗中他经过的时候,晓安闻到一丝只属于某人的味道。太熟悉了,鼻子比脑筋反应更快,躲得牢牢的她忍不住出声:“周子殷?!”
对方插钥匙的动作停住,也只有一到两秒的时间,他拧开了门,然后,像进戏剧社控制室一样在里面把门带上。
但这一次晓安没让他再得逞,门快合上的时候她迅速蹿了进去。周子殷的眼角眉梢一片冷漠,脸上的妖痕与额头的环月都没有洗去,被手机屏幕的光线里照得非常妖异。他反手就去拉门,迅速转身出去,肩膀却被人拖住。
“你干什么?”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开口,挟着同样程度的怨气与不耐烦,像两枚加农炮相向发射,在空气中相撞,爆炸开来。
同样如出一辙的,还有两个人都绷得死紧的脸。
“我靠!”晓安压低了声音骂了一句,身后的怨灵已经张牙舞爪,如果不是怕惊动人,她早已经抓住他的领子咆哮,“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这个演出又不是我的主意?!你要发脾气去找慕容清霜,去找那些女生们!靠!”
非常非常的生气,难以形容的火焰在胸膛里燃烧,到底在为什么生气,又实在说不上来。总之,就是非常非常的气闷,面前的人,就是非常非常的讨厌。原本想问个究竟的心情,在他这副冷脸面前被冻成冰石,硌在胸口,呼吸都难以顺畅。她恨恨地瞪着他,却再也说不出什么,眼眶反而发起涩来。
她立刻扭头就走。
“这是我的主意。”背后传来冷冷的声音,“然后慕容才去准备,然后才有今晚。”
晓安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你跟慕容清霜合起伙来耍我?”
不,是你们所有人都在耍我。
什么预备祭,什么海报,什么周晓安参加周子殷才会参加,原来都是你在耍我?!
“是啊。”周子殷脸上的冷漠慢慢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温柔笑容。他又回到了平常的周子殷,哪怕面前是脸色惨白的周晓安,他微笑着,慢慢把自己的头上的假发摘下来,于是一头黑发水也似的披散下来,他把玩着假发,“你不觉得好玩吗——”
“啪——”非常响亮的一下,一个巴掌落在了他脸上。
几乎没有一秒钟的停顿,在他自己的脸偏过去的瞬间,他的手也同样给了个漂亮的耳光出去。
路灯的光只有些微渗进玻璃窗,手机的屏幕早已经熄了,如同深海一般的黑暗里,两个人喘息着,如困兽一般对峙。
“我果然还是看错了你……”气息冲到喉咙,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晓安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这样嘶哑。明明有个念头,要把这个人好好揍一顿,可是心里,竟然这样无力。非常的疲惫。
温柔地微笑着的周子殷,会帮女孩子拭泪的周子殷,生病时的周子殷,说着“再也离不开你”的周子殷,喝酒的周子殷……原来她所认识到的,并不是完整的“周子殷”。
“……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有朋友。”
她决然转身离开。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很快,腿却像是灌了铅。然后自己发现自己的语病,不对,不能这样说,你的朋友,就是像慕容清霜那种人,你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们高高在上,都以耍别人为快乐之本。
你们才是朋友。
见鬼的朋友……
她喃喃地在心里诅咒那两个字,眼眶里的涩意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划过面颊,从没化过眼影的眼睛一阵刺痛。狠狠地用手背抹了一把,更痛了。
到底是为什么化成这种奇怪的样子,为什么要参加这样奇怪的演出,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那一千个筹码?
一颗心竟然会这样酸涩,像一粒青葡萄,酸到发苦。混蛋周子殷,笨蛋周子殷,王八蛋周子殷……
混蛋啊!
晓安用力一脚,把身边的大盆栽踢了个翻个。比起这一声毫不逊色的,是来自身后的一声轰隆巨响,被天文社社员们视若珍宝的XX镜(orXXX仪)倒在地上,散碎的零部件溅开来,玻璃碴子碎了一地。
“撒谎!”站在破坏物中央的周子殷声音非常非常冷,像一块脆薄的已经见了裂痕的瓷器,再稍稍用点力,世界就要全面崩坏在面前,“你撒谎!”
周晓安直接吼回来:“我撒你妈的谎!”
“说什么我是最重要的朋友,你今天一天想的都是和陆上夫踢球吧?”
“见鬼!那又是谁一边说我是唯一的朋友,一边又和慕容清霜混在一起?还合起伙来耍我?”
“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也一样把我晾在一边?”
“那是你不会踢球!”晓安的嗓门大得很,满肚子的怨和怒都有了痛快的出口,她掳袖子,“你干吗不能自己去学踢球?干吗老拦着不让我踢?想跟我一起球你也来啊混蛋!老跟女生腻在一起算什么意思?没种!我呸!”
大概从出生到现在,周子殷少爷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骂过,他的脸色几乎可以用惊奇来形容,方寸已经被打乱,十七岁的少年再也没有了平时锐利悠长又缜密的口齿,他瞪着面前这个人,有几十秒的工夫,大脑里的语言系统死机。
“我怎么了?”一向以“骂得赢靠骂,骂不赢靠打”为生活原则在老家闯天下的周晓安一扬眉,“不错!我就是想和陆上夫去踢球!你个混蛋,嘴里说什么‘可以理解’,背后却给我搞这些名堂!”
是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两个人“联手”的事实,才是最刺痛她的原因。
而周子殷听到的重点显然是她前面那一句,“是吗?”他说的喑哑又低促,“那么,你去找他好了!踢你的球!”
“这么晚了怎么踢?!”
“你不知道有室内球场么白痴?”
“那是要花钱的!”
“你的一千个筹码准备用来买棺材吗?”
好毒!而且,“竟然还敢提一千个筹码!”晓安头顶的火焰直接冲上三尺高,“混蛋!你以为我真是为了筹码才参加这个鬼演出的?你以为我是为了谁?”
周子殷的表情有片刻的停顿,像是一瞬间无法反应,嘴却像是已经和大脑分家,自顾自地顺着刚才一样嘲讽冷漠的语气犟下去,“我说过要去吗?”
短暂地寂静插进两个人中间,尴尬得空气好像都停止了流动,还有一种胸膛里的氧气都被抽空的感觉,“好,好好。”周晓安咬牙扔下这几个字,“很好。”她转身就走。
手臂却被拖住。
要挣月兑一个半点不懂擒拿的人,真是太容易了,可是甩开了左手,右手又被拖,再挣开的时候,周子殷干脆抱住了她。
那种像是难以呼吸的感觉又来了,靠得这样近,空气都被他抢光了,明明是可以挣月兑的禁锢,却不知怎么搞的使不出力气,晓安恨恨地瞪着他,“你有完没完?这么讨厌我,我明天就辞职,我不干了,行不行?”
“别吵了……我们别吵了。”周子殷的声音在她的耳后,低低的,仿佛很疲倦,“就这样别说话。”
晓安真想踹他一脚,谁跟你“就这样”?但是他的声音啊,听在耳朵里,仿佛可以产生影响大脑运转的某种信息素,整个人都跟着他酸软下来,只想靠在他肩上,哭一场,或者,只是这样,靠下去。
熟悉的气息这样近,眼眶不由自主开始发涩。
好像又要掉眼泪了,耳朵在这个时候忽然变得灵敏,电梯方向传来“叮”的一声响,天哪有人上来了,晓安火速推开周子殷——要是被人看到两个男生这样抱着,一定笑死或吓死吧!
周子殷脸上有一种迷茫神情,难以形容,让晓安心头无由地发软,一直软下去。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两名保安走过来。
非常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没有被两个人的奇妆异服吓到,一个询问两人的班级姓名,一个去察看倒地的花盆和室内的仪器,问:“发生了什么事?楼下有学生打电话通知我们来。”
这个……只是在吵架而已。
晓安在心里回答。
这个时候当然是由周子殷给出官方答案比较好,而周子殷果然也没有令她失望,“我们是戏剧社的,正在为预备祭排节目,对不起,我们都太投入了,损失一定会照赔。”
在普通学校损坏学校设备可能是大过,可是由于明道学生的赔偿能力,这样的事情只是扣掉一些学分而已。保安上来查看的职责,除了避免有打架斗殴的事件外,还有就是开罚单。
晓安看到上面的数字,吓一跳,“花瓶这么贵?”再看到周子殷那张,于是安静了,“……幸亏我踢的是花瓶……”
“账单明天会送到你们班主任办公室,先在这上面签个字吧。”
那是一份简单的调查笔录,周子殷先签,随后把笔递给晓安。
晓安写得比较慢,因为感觉很……很什么呢?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在他的名字后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两个人的名字,这样排在一起,好像具有了某有神秘而有力的含义,令大脑微微昏眩。
像某种,盟誓。
两个保安又说了一句“请不要再破坏公物”,就下去了,偌大的空间重新剩两个人,周晓安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话还是该走开,而周子殷竟然也没有开口,这么站下去,空气变得有点诡异。
这个时候,该说一句“等下环卫室的就要上来打扫,下去吧”,但是喉咙里痒了半天,冒出来的却只有一声咳嗽。
算啦。
她转身就走,走进电梯的时候,周子殷走了过来。狭小的空间灯光明亮,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四壁都是镜子,照出两个人、四个人、八个人、十六个人……空间被无限延伸。晓安背靠在上面,没去看周子殷,但是视线无论停在哪里,都可以看到镜子里的人影以及周子殷微微低垂的头。
他的视角很奇怪,低低地,眨也不眨,她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脚上。
为什么同是妖怪,犬夜叉没有鞋穿杀生丸却有呢?
当初看这部动画的时候,晓安就有这样的疑惑,但是很快就自己找到了答案:这就是半妖和妖的区别啊!
可是这一刻,晓安真想抓住那只狗狗的耳朵,吼一声:“你好歹是个妖怪弄双鞋穿有这么困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