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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梧 第八章 宫斗起(2)

无视李凤玄的死不认账,李景淮今天来是有话要说。

“老七,我警告过你,不要去动老五。”

“四哥,五哥是当今天子,我能做什么?”

“你心知肚明。”这些年老七在暗地里所做的一切目的为的是什么,李景淮再清楚不过,为何天朝有了一个方敬安还不够,老七还要参上一脚?

挺起腰坐正,李凤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四哥,五哥不是一个孩子,他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兄弟一场,他又怎会不了解四哥所有手段背后为的是什么,只怕搞不清缘由的只有五哥吧?

真不知是四哥掩饰得太好,还是五哥对四哥真的粗心太过,他们不是一个母妃生的吗?

“我要保护的是什么,老七你真的不知道吗?”李景淮眼中浮起抹痛心。

李凤玄一怔,对上李景淮的眼眸,一时室内静寂。

四哥所要保护的东西,难道不就是五哥吗?

凝视着李凤玄的眼眸,李景淮看清那眼神中出现的答案,眼中不禁浮起再清楚不过的失望,原来老七一直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大哥和三哥是为了什么而死?二哥又是为什么而离开天朝?老六为什么一直守在边疆?老七,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每一个问句敲在心上,李凤玄都是一怔,眼中看到的是李景淮失望难过的神情。

“不是只有五哥才可以做到。”怔了半晌,李凤玄咬牙道,执倔地撇开头,躲避李景淮的目光。

“你……”李景淮的厉眸扫向他,“你就那么想得到那个位置?不惜兄弟反目?”

“我不会伤害自己的兄弟。”他可以指使人去杀五哥身边的人,但绝不会派人去杀五哥。大哥曾说过,他希望他们七人手中的刀永远不要对上自己的兄弟,背叛他们的兄弟情。

大哥是他的理想,他也一直记得大哥说过的话。所以在争权夺势再激烈的时候,他也没有对四哥或五哥动过杀心。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李景淮怒吼,“你以为可以兵不刃血?你以为老五会坐以待毙?还是你以为在你威胁了老五后,老六会安分地守在漠北而放任你不会有任何行动?”

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可能做到不见血,也不可能不造成伤害。

“我可以。”在李景淮说了这么多后,李凤玄仅回了三个字。

“好,实在好得很。”李景淮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再放,深吸了几口气。

“今日受伤的人是方玉雁,是怀着天朝下一代皇子的女人,她还是方敬安的长女,未来几天会有什么事发生我想你已经想清楚了……”李景淮再度深吸一口气,“老七,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执意想夺位,别怪我不客气。”

“四哥……”李凤玄震惊地看着李景淮。

“既然你要争,那我只好先断去你的利爪,不过你最好先搞清楚,应该最先除掉的人是谁。”“砰”地一掌拍在几案上,上好的楠木出现几道裂痕,李景淮忿然离去。

风雪渐大,在曲折的长廊上铺下一层薄薄的白毯,李景淮踩在飘落的白雪上,一步一个印记,却凌乱得有些破碎,如这个天朝,如他们再难拾回的兄弟情。

也许老七可以做到成为一个好皇帝,但是他难道没有看到这些年老五所付出的代价吗?他没有看到老五看着他们时眼中闪现的矛盾与悲伤吗?

斑处不胜寒,老五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老五心中清楚地知道他自己要坚守的是什么,要守护的是什么,所以……也许没有人可以比他做得更好,更适合成为这天朝的主人。

而他,为了保护这天朝,为了保护那些已经再也经不起动荡的百姓,也为了老五心中的坚持,他必须阻止老七。

包何况,这天朝,那些百姓,是大哥、三哥以命在守护的,是二哥丢下荣华极力想去了解的,更是老六在漠北多年所支撑着他的力量,他不可以让老七破坏了这一切,也不允许有人来打破他们兄弟为之付出的珍宝。

风雪凄凄,呼啸着由敞开的房门吹入室内,吹散了一室的暖意,吹冷了室内人的心,难道他所做的一切都错了吗?

李凤玄茫然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和夜色中分不清虚实的风雪。

但是,他已经做了便绝不会回头,落在身侧的双拳握紧,李凤玄紧咬牙关,再抬起头,眼中只余坚毅和执着。

“吴桐,我让你搜集的方敬安那边的把柄都弄好了吗?”他动了方老头的女儿,方老头必会有所行动,而且必定会趁着他想夺位的空隙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方老头已经使天朝乱了太久,已经到了非除不可的地步。

“都已经准备好了。”

“连夜送去御史台交给楚沂,让他派人去彻查,我要在两天内先拔掉方老头倚重的人,至于那些方老头布在我们这边的暗桩,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两天后我不想再看到他们。”漆黑的凤眸中一片阴冷。

“是。”应了声,吴桐却没有动,“王爷,皇上那边下一步要如何?”不管如何惠贵妃都是皇上的人,皇上不可能全无反应。

“五哥那里……先派人盯紧,有消息立刻回报。”迟疑了下,李凤玄道。

“是。”既然已经决定要做下去,为什么眼中却是那么的迷离?

王爷,最后只希望你不要后悔曾做过的一切。

“也盯紧……四哥。”唤住吴桐踏出门的脚步,李凤玄烦躁地道,随即挥了挥手。

吴桐颔首,默然踏出李凤玄的书房,轻轻地关上房门,掩去屋外的风雪,留下一方静寂的天地给室内的人。

整整两日,李聿宸没有踏入永安宫一步。

两日内,一直因各派势力而制衡的天朝,变得不再平静。

楚沂收到三封匿名送至御史台的信,每封信中都写着朝中重臣这些年私下干过的见不得光的事,尤以方敬安一派势力的人马最多。

因罪证确凿,再不必多加搜查便可请旨降罪,一时牵涉众多,处斩、下狱、流放者多至百人,整座御史台忙做一团。顾知轩也忙得两日不及未合眼,忙着将他们的人安排到缺漏的官位之上,以免因各省镑部缺少人手而影响运作。

其他三派的人也没得空闲,律王动作不断扩大,手脚不仅动到方敬安一派,更趁机除掉了皇党一派几位不轻不重的官员;怀王看似平静,效忠他一方京畿附近的兵力却有所动作;方敬安暴跳如雷,没想到怀王和律王会抓到这么多的把柄,自然他也没有便宜了他们两人。

李聿宸看着御案上堆积的如山请辞、谢罪的折子,这些都是罪责稍轻的大臣递上来的,想在朝局发生更大变动前,为自己求得一条生路。

头痛地揉了揉额角,烦躁地叹了口气,李聿宸决定无视那些折子,让自己先喘口气。

一直以来他都非常清楚这天朝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是真实地知悉清楚,现实不堪得令他绝望,这座天朝犹如一个病入膏荒的人,药石无救。

踏进永安宫内殿,迎面对上那双让他的眷恋的清澈的水眸,方玉雁在第二日便醒了过来,身子虽虚,但无性命之忧,不过他命人将消息封锁,对外传言惠贵妃尚在昏迷之中。

“比我预想的要来得早了不少,臣妾给皇上请安。”

声音有些虚浮,却不影响她说话的语气,脸色苍白,精神看来却是不错,李聿宸放心地一笑,而且还有力气揶揄他,看来心情应该也不差。

挥手让碧儿等人退下,李聿宸和衣靠上床头。

“怪朕吗?”李聿宸轻声问。

知晓他话中何意,方玉雁轻摇了下头,牵动了伤口,立时倒抽了口气,却咬唇不肯叫痛。

她过了片刻才道:“臣妾说过,臣妾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不用过多猜想,方玉雁也知这两日会发生什么事,也大致可猜到他定是被国事绊住了,但是……他来如何?不来又如何?与她来讲有什么意义呢?

英眉皱起,在经历许多事后,李聿宸觉得这句话此时听来格外刺耳,却无言以对,因为她并不是在抱怨或是嗔怪什么,而是在诉说事实。

就因是事实,听来才更加不堪。

“皇上是专程来皱眉给臣妾看的吗?”方玉雁打趣地道,同时不着痕迹地转开目光。

伸手转回她的小脸,强迫她的眼对了他的,李聿宸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在逃避什么?”

“没有。”眼波流转,第一次方玉雁不想与他对视,不想让眼神泄露自己的心事。

“真的没有吗?朕是担心你的,玉雁。”李聿宸淡淡平和的口吻,却带着深沉的叹息,立时在方玉雁心中掀起万丈波滔。

“皇上想臣妾如何回答呢?”方玉雁语音轻颤地反问。

躺靠在她身旁,将她揽入怀中,温热的体温透过层层布料传递过来,在她躲避他的同时,他却执意与她纠缠。

“你只要坦诚你这里有朕便可。”灼热的大掌贴至她心口,方玉雁禁不住全身一颤。

“我是方敬安的女儿。”方玉雁略显狼狈地撇开头道,他们之间怎么可以有真情?从一开始他们便明白彼此的目的是什么,她心中更加明白,在达到她的目的后,她会剩下什么——罪臣之女,打入冷宫,在那个无人过问的地方自生自灭,度过余生。

动了情又如何?只要最终的目的达到,那么所有都会成空,不过繁华一梦罢了。

因为清楚结局是什么,所以在知道自己爱上李聿宸的那一刻起,方玉雁便要求自己更加的冷静,相爱不相守,至少她要留下一点什么,这也是她拼尽全力要自己不死,一定要保住肮中胎儿的原因之一。

“你为什么想扳倒他?”见她执意不肯转过头,李聿宸也不再勉强,轻声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因为我娘……”

“嗯?”李聿宸挑眉。

“我与倦宴并非方夫人所生,我娘乃是江南商贾之女,外公只娘亲一个女儿,自小便极是宠爱。娘亲天生聪慧,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外公还是请了最好的师傅来教导娘亲。十五岁,娘亲便随着外公在外接触生意买卖,手腕灵巧,处事圆滑,无人敢小觑。也便是在那时,南下公务的爹亲见到了我娘,在他回京后娘亲也在江南失去了踪迹,一年后方府长女与三少诞生。”

“方大人将你娘掳回了京城。”李聿宸肯定地道。

“娘亲不见,外公心急如焚,派人四下找寻,直到我们出生,也是娘亲死后,爹爹派人送信给外公,告知他娘亲已亡。但娘亲入了方府的大门便是方府的人,爹爹只是想娘地下安眠,才派人通知外公,外公想带娘亲回江南下葬,爹爹烧了娘的尸体,将骨灰收起,不让外公如愿。”方玉雁语音平淡地道。

“你娘是难产而死?”由方玉雁话中听来,李聿宸猜测道。

方玉雁摇了摇头,“不完全是,娘亲被爹爹掳回京城,一直关在方府,娘亲性子倔强,才艺样貌皆佳,怎会甘心屈服于爹爹。怀上我与倦宴后染了一场风寒,身子便不再康健,能坚持生下我与倦宴已经算是奇迹。倦宴方落地,娘亲便走了,所以从小爹爹便不喜欢倦宴。”而她因相貌较像娘亲,方敬安对她百般疼宠。

“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对外爹爹说我与倦宴是方夫人所生,但是我和倦宴与方夫人并无相像之处,更何况方夫人一次也没有抱过我们,大哥、二哥的眼神中也有着疏离。所以我便去问了女乃女乃,她茹素多年,生前对娘前也有过照顾,便将事情告诉了我与倦宴,还帮我送信给外公。”

“你外公要你为你娘报仇吗?”李聿宸不知她知道这些事情时是何年纪,又是何种心情,于他而言却是叹息多过愤恨。

玉雁再度摇首,“外公不想我们被仇恨纠缠,心中虽然悲愤,却不愿我们报复。”外公是理智的人,明了仇恨只会让他们痛苦,更何况那个仇人还是他们的爹。

“我想扳倒爹爹,只不过是为了自己与倦宴,我们自己的人生,不想被人掌控于股掌之间。”轻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李聿宸二度转过她的脸,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性子很像你娘?”李聿宸抚着她的头,微微笑道。

“没有。”在那个家中,谁也不会真正去了解谁,谁也不会将真性情表现出来。

以指轻抚她细致的面颊,眼中有着心疼,对于她没有说出口的话,他明白,因为他生在一个更加深沉、复杂的家中。

“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朕不会笑话你。”

倔强地咬着下唇,她不需要如此短暂的温情,那只会成为回忆中最痛的一部分。

这个小女人……李聿宸哭笑不得,说她聪明,有些事却看不透。

修长的食指挑起她的下颌,既然她不明白,那他就说到她明白,拐弯抹角不是他的作风。

“我不需要甜密的回忆来填补在冷宫的寂寞。”被迫对上他的黑眸,方玉雁抢先一步说道,既然他非要将事情说开,她也不好再逃避。

“你如此肯定朕会将你打入冷宫吗?”

“即使你不想,文武百官也会联名上奏,罪臣之女怎可容于天朝,楚大人第一个便会反对。”方玉雁声音沉闷地道,树倒众人推的道理她清楚得很。

李聿宸凝视着她,半晌,突然轻轻地吻了她一下,退开时,大掌握住她放在胸前的素手。

“玉雁,朕不想骗你,方敬安在朝专权多年,结党营私,贪腐舞弊,近年坐拥兵权,欲意叛乱,若非朝中非是他一党专权,只怕他早已逼宫,改朝换代,此等大罪,朕绝不可能姑息。”李聿宸素来温和的眼眸此时褪去那一层伪饰,充满着肃杀沉郁。

早看出他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听到这样的答案方玉雁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是更加肯定自己的的想法,心中却意外地感到阵刺痛。

“不要胡思乱想,听朕说完……”见她眼神一动,但知她在想什么,此刻的她一切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映在眼中。

“要对付方敬安的不止朕一人,老七布局多年,只为争得大位,他指使淑妃杀你,你若死,天朝还可再安静一段时日;你若不死,老七必反,他不会等到天朝下一代皇子出世,不会等朕大权在握时再动手,而方敬安等的便是老七逼宫这个时机。”李聿宸尽力便自己的声音听来很镇定,眼中绝望的神色一闪而过。

“介时,非是老七派人先下手为强,除掉方敬安;便是方敬安带兵‘救’朕,乱阵中杀了老七,再除掉朕,以得天下。何况四哥也不会坐视一切发生,不管朕与四哥、老七谁得天下,方敬安都必须死,天朝不可再任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方玉雁没有忽略他话语中的冷意,她爹做了什么她同样一清二楚,可是……

“皇上想说什么?”他为何要告诉她未来局势的变化?

“只要方敬安不先动手,朕便可保住你。”方敬安如在叛乱前先一步被杀,罪不及亲族。

玉雁挑高了秀眉,“我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深沉如她爹者怎么会在这时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所以,我要逼四哥和老七提前动手。”

“借刀杀人。”同时也是一网打尽,方玉雁立时猜出他想做些什么,“你何必费此心思?”她不明白他这个举动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或者……她只是不能确定。

“为了天朝,这是最好的办法,而为了朕自己,朕不想失去让朕动心的女子,朕已经失去太多了。”低沉的语调中有着最深沉的无力,这就是身为天家人的悲哀。

“在意吗?”

“你可以令这安然地跳动。”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李聿宸道。

直视着他的黑眸,方玉雁松口气地叹息道:“足够了。”明了他的心意,虽不言爱,但她对他的情不变。

“会满足吗?”女人一生最爱听到的话,他不会说,那个字对一位君主来讲重如泰山。

“贪心不是我的作风,以后我可以让他说给我听。”手抚上平坦的月复部,那是她和他的孩子。

微微勾起唇角,为她的善解人意与平和。

“答应朕照顾好自己,不要去问未来会发生的事。”她只是想扳倒方敬安,而他是要杀他,说过的话与将发生的现实是不同的,现实更为残酷。

“我现在是病人不是嘛!”她知道有些事势在必行,无可改变,她不想在彼此坦白后,而拖住了他行动的脚步。

抵住她的额,李聿宸露出安心的笑容,眼神里有着没有说出口的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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