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朝宴过后,因着她是第一位以平妃身份出席朝宴的宫妃,也因着那只“九凤戏珠”,方玉雁身份今非昔比,飞上枝头成凤凰。
面上虽仍是平妃一辈,但宫中上下谁人不道帝后之位必是燕妃娘娘的囊中之物,只待燕妃早日怀上龙种,便可举行封后之仪。
平阶的宫妃见方玉雁得势,怎会不来巴结一番。日日都寻个机会来找她闲话家常,品茶寒暄;品阶低的嫔妃等等也都递帖求见,称姐道妹拉近关系,希冀着方玉雁在皇上面前提点一句,自己可以飞上枝头,得沐龙恩。
至于两位贵妃娘娘,冷眼旁观,姿态高傲,努力将工夫下在皇上身上。
早已料到事情会发展至此,方玉雁心中虽不耐,面上仍努力维持着完美的贵族礼仪、矜持的宫妃身段、奕奕的神采、亲和的浅笑应对来人。
另一方面吩咐碧儿带出书信,命在宫外之人将现今朝中身居要位的老臣在过去十几、二十年做过的事通通查个仔细,最好连上代祖宗怎么死的都查清楚。
爆外的人看到方玉雁捎来的书信,高高地挑起眉,那个小女人真是将他当成下人在用了是吧?口中喃喃嘀咕着,仍照着信上所讲的去搜集资料,再想办法命人将那些厚厚的资料交给方玉雁。
日里忙着应付一波又一波来访的宫妃,夜里还要一边应付难缠的皇上,一边将那些搜集来的东西仔细看上一遍,不到深夜时分绝不就寝。
这正应了她曾对皇上说的那句话,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
连续忙了段日子,方玉雁精力依然好得很,没累病,没气虚,不过,耐性也被那些日日都来的宫妃磨得精光。
今晨起来,让碧儿吩咐出去,谁若来访就说她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外客。
然后便将自己关在寝殿旁的书房内,直到整理出最后她要用的东西后,才放下笔,缓慢地伸了个懒腰,这要是被外人看到,不知会传出什么话来。
将那薄薄的几张纸装入信封,收在怀中。
推开窗,永安宫中那几株原本苍翠的树木,不知何时已散落了一地的枯叶,只余光秃秃的树干,在渐冷的秋风中漠然无语。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中秋,因皇上忙于国事,所以中秋之夜,皇上只招怀王、律王以及众宫妃简单地小聚片刻,算是草草打发了这个团圆之日。
她也不在意这些小节,要想将那些老臣弄下台,让他们心甘情愿回乡养老,自然要掌握足以可威胁他们的把柄才行。
那群老家伙在朝为官多年,怎会没有把柄,虽然自以为处理得干干净净,但船过犹留痕,更何况是人,她怀中那几张纸上所写的内容,足以让他们掉脑袋或被诛九族。
只要将怀中的东西交给皇上,他所交办之事便算告一段落,她也可以喘一口气,好好地享受一下这冬日来临前最后的秋色。
想到皇上,好像……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来找她“麻烦”了。
倚在窗前,模了模自己的脸,心底渐渐冒出一股陌生的感觉,慢慢占据她的心,她……这是在想他吗?
那个每日再忙都会来打扰她一下、拖慢她办事脚步的男人,总是带着一身的夜色悄然踏入永安宫,静静站在她身后,将她收入到他带着夜晚凉意、却仍温暖的怀抱之中。
用他独有的有些魔魅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或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与她状似随意地聊着,然后一步步将话题引到国事之上,让她说出心中的意见,让她为他费尽脑汁。
那双深沉的黑眸中常常会在她说话时映出她的影子,深深地凝视着她,让她心跳加速,心神恍惚,忍不住想逃开他的视线,他却不肯轻易放过她,执意纠缠着她。
他们之间,他对她不仅仅有了信任,还有了宠溺、怜爱,或是……其他一些她不曾想到的东西。
轻轻叹了口气,那个在人前笑得温雅亲切、平易近人的君王,在她面前时会变得不同,唇边总是会噙着邪魅的坏坏的算计笑容。
她……是不是也遭他算计地落入他的掌中呢?
算了,感情这种事想来时死不承认不是她的作风,不过她还需要时间进一步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他。
由窗外吹来习习带着凉意的西风,吹起她垂在肩头的发。
今日天气甚好,秋意浓浓,也难得没有其他宫妃来她耳边说那些皇亲国戚的八卦,转身欲唤来碧儿,却不禁吓了一跳。
她手抚胸口,黛眉微蹙。
“朕吓到爱妃了。”
手中拿着方玉雁丢在书案上的东西正在详读的李聿宸笑笑地抬首问道,漫不经心的语气怎么听也没有半分歉意。
“臣妾给皇上请安。”方玉雁淡淡地拂了下,便不再做声。
放下手中的纸张,李聿宸对她招了招手,“朕是看你想事情想得入迷,便没出声打扰你。”
温柔而霸道的手臂将人揽到胸前,锁在自己与书案之间,身畔传来的热源让方玉雁略怔了怔,那份温暖缓慢地熨帖在她身侧,令她再度分了神。
坏坏地咧唇笑了下,李聿宸趁机将唇落在她的项侧,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百合香。
“那臣妾多谢皇上体贴。”只恍了一下神,方玉雁不由自主地道。
“听碧儿说你身子不适,可是最近太累了?”沉缓的声音笑笑地转了话题。
这段时日她忙着应付宫妃与搜集摆平那些老臣的证据,还要应付他着实有些辛苦,虽也担心她的身体,可他就是喜欢看她转动脑筋,双眸露出光彩的模样,那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吸引人。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吧!
方玉雁睨了他一眼,近来颇觉倦怠地靠入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才舒懒地回道:“臣妾无事。”
“没耐性了?”这小女人的耐性不是挺好?
“嗯。”她闭眼点了点头,“她们谈论的话题实在无趣得很。”也可看出身为宫妃虽一身荣华,但生活也实在无聊得很。
“呵呵,可是接下来爱妃可能还要继续忍耐下去。”轻笑了阵,李聿宸道。
方玉雁立刻警觉地睁开眼,想要月兑离他的怀抱,李聿宸却先一步收紧了双臂,如铁钳一般让她逃月兑不成。
“皇上,您又做了什么?”他这句话是说又给她带了什么麻烦吗?
有些心虚地模了模鼻子,他也想让她休息一阵的,可是时间不等人啊!
盯着他的举动,等着他回话的方玉雁看到他的动作,心再度凉了一半。
“选妃之期将至,朕想让你同德贵妃、淑贵妃一起操办此事。”李聿宸解释道。
方玉雁想也不想便拒绝道:“臣妾乃是平妃,不敢与两位贵妃娘娘平起平坐,皇上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开玩笑,他这么做是要那两位贵妃将矛头对准她吗?没来找她麻烦,将心思动在李聿宸身上是她们聪明,她为什么要去惹麻烦上身?
“今早朕已颁了圣旨……”
看他话说一半,方玉雁疑心很重,预感很不好地问道:“可否问皇上那道圣旨与臣妾有关吗?”最好是与她无关!
可惜上苍没有听到她的祈求,只听李聿宸以一种折磨人的语速说道:“朕下旨封你为贵妃,与德妃、淑妃同等地位。”
逃避现实地捂住自己的双眼,方玉雁生平第一次想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然后转身离开书房,当今天没见过这个男人。
看着她可爱的举动,李聿宸忍不住以唇轻啜她覆在眼上的纤白小手,眼中都是笑意。
不甚其扰,抽开自己的手,方玉雁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绪,无比严肃看着李聿宸,“皇上,臣妾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吗?”好吧,就让她当一次缩头乌龟吧!
李聿宸同样非常正经地回道:“爱妃,你想抗旨吗?”
小小的粉拳握起,怨怒地瞪着面前这张潇洒俊逸的脸孔,他分明就在耍无赖。
“臣妾不敢。”咬着牙,四个字一字字从齿间磨出。
极力忍住胸臆间的笑意,终于没忍住,李聿宸破声笑出,“朕知此事为难了爱妃,但……却是不得不为之。”
已经无力再转动心思去想他这句话背后是何种意思,方玉雁靠回他怀中,仰首等着他的解释。
“相信不必朕说你也应知晓现今宫中各妃,有手腕背景的几人都暗中各拥一派,并非真正地忠心于朕,此次选妃若任由德贵妃、淑贵妃操办,只怕进入后宫的女子多是四哥或老七安排进来的人,那实在危险得很,不利于日后行事。”说到最后李聿宸不免苦涩一笑。
“你是要我去制衡德妃与淑妃?此次方大人安排了什么人入宫?”方玉雁问道,转念想到赵德妃乃是她爹的人马,怎会帮助怀王或是律王的人进宫,除非……
李聿宸正色道:“方大人在日前收了一名养女,身世可怜,孤身一人流落他乡,我朝有规矩,从二品以上大臣家中之女,只要到适婚年龄者皆须入宫选妃。”
“只有一人?”疑心地挑起眉,她不信她爹亲只安排了一人。
李聿宸摇了摇首,“由各地选出的女子中也有他安插的人。”
深思地以指抵唇,她若出面,必然招她爹亲所安插的女子入宫,此举虽可减弱怀王、律王安排的人入宫,但仍非是可信任的人,日后行事必然要更加束手束脚,小心谨慎。
李聿宸以额抵上她雪白的额头,眉眼相对,打断她的沉思,“朕需要你。”太后已故,后宫无主,无人可帮他看好一个偌大的后宫,现在他能信任的只有她而已。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鼻尖处,暖融融的胸怀将她圈在其中,现在又用这种有些悲凉、有些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他现在改用哀兵政策吗?
方玉雁分辨不出他的神情是真是假,却否认不了自己胸中那个因他这副神情而跳动不已的心。
是啊,身在皇家,身处高位,他什么都拥有,却也什么都没有,至少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少之又少。
“能不能入宫,就要看她们的本事了。”方玉雁微微一笑道。
看着她绝美的脸上现了甜美而慧黠的笑容,李聿宸失神地抚上她的脸,他越来越沉迷这张笑靥。
看着它出现各种各样生动的神情,他心中就会涨起深深的满足感;看着她依着他,闻着她身上淡雅的香气,他竟有种沉静的平和感。
她宛如一颗明珠,展现着独属于她个人的独特光芒,让他将目光越来越多地投注在她身上,直到……再也舍不得移开。
眼底涌出一丝笑意,然后那笑意慢慢扩大,笑得那么真,那么切。
“那就有劳爱妃了。”
“皇上这是在感谢臣妾吗?”她高高地扬起眉,大胆地问。
“爱妃觉得呢?”眼中笑意更盛,李聿宸不答反问。
“那皇上不如将此信看完,一并说谢吧。”方玉雁由怀中拿出早先整理好的那些老臣的罪证。
他好奇地将信展开,看到上面清晰地一条条例出的罪名,虽只有简单的一两项罪名,却是随便提出一项罪名皆足以取人命性命的。
李聿宸震惊之余,对方玉雁的办事能力与处事的条理性也深深感叹,如果她是名男子,必将成他之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