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雅安终于回过神来,尽避心中酸楚,看向哥战的眼神却坚定之极。
她不走。缓缓地挪到他身边,雅安不顾身上的疼痛,展臂紧紧地拥住他。
她不走!她摇头,缓慢,认真而坚定。她知道自己没用,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可是她有双手,等她伤好了,就可以做很多事,跟辛美一样。这些话她说不出来,但是以后她会做给他看,告诉她自己不会白吃饭拖累他们。
扮战垂下眼睑,脸上神色淡漠依旧,却并没有推开她。
“你说你不走,是吗?”他平声问,听不出语气中的情绪。
雅安用力地点头,若不是仰脸快,眼泪恐怕已经落了下去。
“我那样对你,你仍要一直跟着我?”哥战继续问。
雅安点头,抱着他的手更紧。她不知道跟着他会不会再受伤,但是却可以肯定,离开他,她永远也不会快乐。她什么也不要,只是想能常常看到他就好。
扮战沉默下去,结实的手臂却轻轻地揽住了她,将她搂进怀中。
“那么就跟着吧。”他说,将她的脸按进自己怀中,没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只因,那张脸上有着他不想让人看到的激动以及内疚,还有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
那么就跟着吧。
每每想到那天哥战说的这句话,雅安都控制不住嘴角往上扬。那日之后,哥战便让她搬回了他的帐中住。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柔罗已经不在了。
“送她回她娘家了,至于她要不要回勃连原那里,随她高兴。”哥战回答得漫不经心,似乎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事实上,对于哥战来说,在先得到雅安之后,柔罗也确实已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没碰过她,不过是花了几天时间和她相处,想知道她有没有能力挑起自己的兴趣而已。谁想越和她相处,越觉得雅安可爱。既然这样,那么她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雅安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愿意留下自己这个假的,却把真的给送走了?但是不可否认,她有为此感到开心的。
扮战仍然是那样一张冷冰冰的脸,可是似乎又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至少有的时候,他的目光也会落在雅安身上,就算是被她发觉,他也毫不避讳。倒是雅安常常被他无所顾忌的目光看得脸红,这对一向大胆的她来说也算诡异了。
“我想去远埠一趟。”哥战突然对雅安说。雅安的伤势已经大愈,已能料理日常生活。
雅安瞪大眼,本来还在煮茶,突然就这样从毡毯上跳起来,冲过去抱住扮战。
扮战被吓了一跳,月兑外袍的手就这样僵在领口上,看着雅安在他胸口急切地又蹭又跳,一向精明的脑子竟有些许糊涂起来。
手放下,搂上她的腰,“你想要了?”他问,语气温和。自从雅安受伤以后,两人就没再做过,此时她的举动实在很难让他不往那方面去想。
雅安脸红,松开抱着他的手,摇了摇头,又指了下仍在煮的茶。原意是在煮茶,没那个意思。谁想哥战竟然走过去将茶壶端下火,然后再倒回将她一把抱起,往榻走去。
啊、啊——她煮到一半的茶……雅安没想到自己激动的反应会导致这样的误会,有些欲哭无泪。
“别急,咱们有的是时间。”继续误解她的反应,哥战表情平静,实在很难让人将之与他正要做的事产生任何联想。
我没急。当哥战的唇印上来的时候,雅安有些哭笑不得地想。
让人惊讶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顾虑着雅安身上的伤,哥战这一次竟然温柔无比,再没了丝毫往昔的粗暴。甚至,在欢爱结束之后,他仍让气息未平的她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
“为什么不怨我?”粗糙的大手抚过女人身上未消褪的鞭痕,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自知对她并不好,甚至于还很残忍,但是她为什么仍然愿意留在他身边?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谓的情吗?像子查赫德与他的女人那样?明知前方是崖,却仍然义无反顾地跳下去?这不合他一贯的生存法则,所以分外无法理解。
雅安好半天才有所反应,慵懒地抬起头,她眨了眨眼,然后微笑。不能说话,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呢。
偏头,她想了想,最后只能用一个轻轻印在他唇上的吻来解释一切。他能明白,自然会明白,若不能明白,那么即使她能说话,解释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会明白。
扮战果然是不明白的。他除了将她再次按回自己胸口,望着天窗透射下来的光柱沉思外,没再有其他反应。
要一个以利为先,以掠夺为生,以征服为目标的男人明白他曾不屑一顾的情爱,并不是一件容易事。除非有一天,他真正地喜欢上一个人。
雅安并不失望,反而有些些高兴,至少这对于她来说,代表着他还没喜欢上其他女人。
“我要去远埠找一个人。”许久之后,哥战才又继续之前的话题。他以前去哪里从来不和女人说,但是这一次却觉得有必要告诉她一声,以免她又胡思乱想。
雅安疑问地看向他。远埠,那是他丢下她的地方,他去那里找谁?她想和他一起去,不知道他答不答应?说不定,说不定还能见到依娜她们。然后她就可以通过依娜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了。
想到此,她立时觉得自己非去不可。如果他不允,不知道拉着他的马不让他走,会不会有用?很自然地,雅安已开始盘算如何才能让哥战答应让她一起去。
结果,雅安并没有用上她想的那些死皮赖脸的办法,哥战已经将她拎上了马。也许是觉得她受过伤后变得异常瘦弱的身体没必要浪费一匹马,所以哥战让她和自己共乘一骑。
马儿驰过新草渐盛的广袤原野,夜雨过后,风带着春天的温暖和湿润的泥土香,不时能看到熬过了寒冬出来觅食的野羊野驼等野生动物悠闲地散布于野地里,河湖边。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身后男人的胸膛温暖而结实,他的手轻柔却坚定地环住她的腰,让雅安第一次产生能够让自己依靠的感觉。
夜晚,两人一马挤在临时撑起的小帐篷中,躲避夜雨的侵袭。为了帮雅安抵抗夜晚的寒气,哥战不得不将她抱在怀中。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互相取暖,但是却是首次在哥战有得选择的情况下。因此,那样的相偎相依便多了一种两人从未有过的亲昵。
不得不说,哥战真的是不太一样了,尽避那变化微小得让人不易察觉。
两日后的中午,他们抵达远埠。
灰色坚固的城墙,低矮的民居以及灰扑扑的黑土街道,一切似乎都没变,除了她和身后的男人。
两人一马缓缓走在大街上,雅安突然发觉自己还不知道他要找什么人,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这远埠城里有他的人吧,不然上次他眼睛还瞎着,怎么会就那样凭空消失?事实上,她更想问的是,他的眼睛是怎么好的?
转过身,她突然踮起脚尖伸手蒙住扮战的眼,哥战收脚站住时,她的手已经放开,然后做了个瞎模的姿势。周围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但是两人都似无所觉。
“看不见……瞎……”哥战先是疑惑地猜测她的意思,接着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脸阴沉了下去,“你怎么知道?”
我、我——雅安指了两下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自己是那个被他利用完就丢的女子,只能拉了他的手往那家他们曾住饼的旅舍走去。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只是想让他记起自己的名字,她不想在他心中一辈子都是一个无名的哑女。
那老人仍坐在屋内编织着。见到两人,他抬起头指了指后面,“房间都是空着的,客人们自己挑一间住吧。”说完,竟又埋头做自己的事去了。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态度,在他眼中竟找不到分毫熟悉的神色。雅安有瞬间的迷茫,仿似两人是初次来到这里一般。
扮战却眉梢微动,在老人面前蹲下,淡淡地问:“你见过我?”在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会异常灵敏,对于老人的声音以及话语,哥战印象再深刻不过。
老人闻言,方又抬起头,眯眼仔细打量他。半晌,又看向雅安,这一次没花多长时间。
“客人和这位姑娘去年来过。”确定一句之后,他继续做自己的事,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
但是只这句话就已经够了。哥战起身,看向雅安,她兴奋地冲他一个劲地点着头,还一把拉住他往后面走去。
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哥战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该说得来全不费工夫呢,还是该觉得羞恼愤怒?
然而这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进入中间那间客舍,雅安反身扑向他后,便尽化为乌有。
“你是怎么哑的?”抱住她,他问,感觉到一股想要杀人的。
雅安比划不清,索性不去比划,只是摇头,笑容灿烂地逮住扮战的衣领,一个劲指自己的嘴巴,想问他那血蛊之事,还想让他叫自己的名字。
扮战不明白她哑了,为什么还可以这样开心,冷静下来,他知道他早晚会查出是谁做的。当下也不再逼问,低头依她的指示吻上她的唇。
雅安瞪大眼睛,里面流露出懊恼的神色。那会儿她深刻体会到,不会说话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