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有情人,
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唐一一从梦中惊醒时,这句话就像剧终时打出的“End”字幕,在脑海中久久定格,恋恋不去。
棒壁卧室,隐隐传来几声响动。
从医院回来后,他就让她搬入了与他相邻的卧房,这间卧房与他的卧房之间只隔了一道薄薄的墙,轻轻敲上去,可以听到空空的回音。
此时,几声似呜咽似低嚎似申吟的声音从隔音效果不佳的墙后飘来,她心里一悸,连鞋也没顾上穿,光着脚就冲了过去。
当她站到他的床边,她才发现,他在做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陷入梦魇的尉迟来紧揪着被角,眼泪在眼角蜿蜒成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迭声说着“对不起”,越说越大声,越说越痛苦,越说越高昂,悔恨、愧疚和悲伤积累成海,全化成了眼角的汪洋。
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的唐一一呆站在床边,不知所措。
“来少爷,来少爷,你醒醒,快醒醒。”
她努力想唤醒他,可他却似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对她的声音丧失了接听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蜷成一团,好似受伤的兽,痛得近乎痉挛。
到底梦到了什么,可以让一个人如此哀伤?
这种浓重的哀伤似一种强效病毒,迅速感染了唐一一。
她不由自主地坐到床边,不由自主地拭去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给他一个拥抱,不由自主地在他耳边低吟。
IfIcanstoponeheartfrombreaking
Ishallnotliveinvain
IfIcaneaseonelifetheaching
Orcoolonepain
OrhelponefaintingRobin
Untohisnestagain
Ishallnotliveinvain.
如果我能弥合一颗破碎的心灵,我就没有虚度此生。如果我能使一个饱受折磨的人的痛苦得到减轻,我就没有虚度此生。如果,如果我能让你拥有光明,我就没有虚度此生。如果,如果我能给你一夜的慰藉,我就没有虚度此生。如果,如果能这样遇见你,拥有你给予的一段温情,我就没有虚度此生。如果,如果能这样爱上你,获得与你共有的一段回忆,我就没有虚度此生。
唐一一喃喃念着,不知是念给他听,还是念给自己听。
看他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平息,唐一一突然生出了贪念,如果天永远不亮,如果就这样一直黑到世界尽头,那该有多好。
可是,贪心只会让人失去,而她宁愿得到一时,也不愿失去永远。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趁着这个时间,将他精描细绘,将这一晚珍藏在眉头烙印上心头。
“来,一,米。一米,来,来,一米。”
唐一一将下巴倚在他肩头,贪婪地呼吸,想要把他的味道也一并纳入记忆库。
“是因为我,所以你才看不见吗?米字上方的两斜线是你的眼睛,因为我盖住了你,所以挡住了你的光明?原来,我和你,必须要保持一米的距离才行呢。”唐一一搂紧他的腰身,闭上眼,叹了口气,“对不起,一米来,请让我放纵一小下,请赐我三分钟的亲密无间。”
似听到了她的祈祷,他开始回应她的拥抱。
他的胳膊缠上她的后背,两手扣住了她的后肩。
靶觉到他意识的复苏,唐一一立刻挣扎而起,只是尚未等她抽离他的怀抱,他的手臂又再次将她扯回他的身躯。
他睁开了眼,眼中似起了雾的湖面,朦胧又迷离。
“对不起。”
他捧着她的脸,声音沙哑,小心翼翼。
“对不起。”
他又说一次,然后,拉近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当四唇贴合的刹那,他似才确定她是真的,一声接一声的“对不起”倾巢而出,每说一次,他就吻她一口,吻得细密而缠绵,温柔又忧伤。
当他终于松开她的唇,她听到他说:“大唐,谢谢你终于回到我身边。”
大唐?
他一直叫她“一一”的啊,原来,他还未醒透,他把她错认成了梦中人。
呵呵,唐一一,当替身情人的滋味,原来如此,有点酸,有点涩,还有一点疼。
她咬了咬唇,以手背盖住他的眼睛,颤声道:“你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他又仰首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这才“嗯”了一声,困倦地躺回枕头合上了眼,只是他的手臂仍勾着她的腰,丝毫不愿松开。
唐一一试着轻轻掰了掰他的手指,他立刻似受惊了般猛一激灵,人就睁开了眼,待看到她仍在身边,他才又安心地合眼。
反复几次之后,唐一一不敢轻举妄动,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躺在他身体的上方。
如此亲密,却又如此遥远。
大唐?大糖?大棠?
原来,他心里早有了别人,而她却犯了该死的自作多情病。
唐一一,唐一一,你早知道的啊,你和他的距离和山一般高和海一般深,你怎么配得上他,你怎么配得上他,你明知道的啊,为什么还要纵容自己在心底燃起细小的希望?
唐一一伏在他身上,用力咬着手背,可是无论怎么咬,手上的痛都盖不过撕心裂肺的疼。
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情根深种,到了此时,已是退不可守,进不能攻。
“大唐,”他又在呢喃,声音带着无边的酸楚以及无尽的深情,“大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爱你。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因为太爱你,所以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还是因为爱上了别人,所以才对不起?
真希望是后者啊,真希望那个“别人”的名字叫“唐一一”。
“我们之间没有延伸的关系,
没有相互占有的权利,
只在黎明混着夜色时,
才有浅浅重叠的片刻……
尉迟来睁开眼时,耳边萦绕着低低小小的吟唱,循环往复,低徊不已。
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发现,他看到了光,昏暗不明的光。
此光,和以前大有不同。
一一身上的光,一直是白色的清透的,而此时的光,却是昏黄的混沌的,好像是兰花小陛檐下挂着的灯笼,让人觉得落寞而寂寥。
他坐起身,她并不在这里,可是,他还是看见了光。
床、衣柜、茶几、沙发、书桌,虽然只是一些昏黄的轮廓,可是,他看见了,在没有她的情况下,他还是看见了。
“一一?”
不祥的预感突然从心头蹿起,尉迟来立刻掀被而起,拉开了相邻的房门。
房门打开的刹那,他下意识地掩了掩眼。
扁,白光,从她身上发出的强烈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尽避眼睛胀痛着,他还是移开了手,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背对着他的单薄身子,那个身子上似长了两只与光同色的翅膀,而她,好像只要动一子,翅膀就会带着她消失在极亮的白光里。
“一一?”
他极低极低地唤了一声,生怕声音若是再大那么一点点,她就会受惊飞走。
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双肩一陡,而后,她关掉了地上的音响,缓缓站起身,转过头,微笑。
“来少爷。”
她不知道她脸上的微笑有多假,她也不知道她似水洗过的眼睛有多可疑。
“一一,你怎么了?”
他刚抬脚朝她走了一步,她立刻跳起来,“那个,来少爷,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马上就好。你想吃什么?皮蛋瘦肉粥还是西红柿荷包面?或者,做米饭好了,冰箱里还有排骨,你想吃红烧的还是清炖的?哦,对了,我昨天买了块腊肉,要不,我们做腊肉炒饭好了。”
他停下靠近的脚步,盯着她的脸,眼神专注而饱含深情,唐一一眼中一热,垂下了头。
他,又把她当成大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