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寻不禁皱眉头看着他,“爷爷,你也从小陪我长大,难道你想娶我吗?”
叶宗楠眉毛一扬,重重吼道:“成何体统!”
“我爱他。”她没有解释太多,仅说了这三个字。
有时候说太多都只是陪衬,倒不如单单纯纯地表达出感情就好,简单利落。
叶宗楠自知无法挽回什么,虽然他有点介意叶江潮的背景,但前车之鉴让他愿意试着退让。
“好吧。”他叹了口气,“既然这是你选择的人,我会尊重你。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睡。”这两人眼底只有彼此,他这颗大电灯泡也该退场。唉,世事果然无绝对,看来他还是别介入比较好,儿孙自有儿孙福。
见祖父离开房间,叶千寻连忙想把叶江潮扶起来,怎知他竟动也不动,牢牢握住她的手。
“千寻,你真的确定吗?我只是不想再否认我的感情,但你还有退路,不必为了回应我的感情而勉强。”勉强来的不是他想要的爱情。
她笑得很甜,“再确定不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就好兴奋,我就想抱住你!”她也立刻付诸行动的抱着他。“以前我只觉得你很温暖,现在觉得抱起来很舒服。”
以往她把自己对潮的感情,统统归类成亲情、友情,总之就是不曾划分到爱情那个区块,因为她无法接受分开的结果,那时还不开窍,她还能像鸵鸟一样自欺欺人,如今开了窍,一旦拥有了又岂能放开,潮的吻很热,手臂很有力,身体更是温暖,她再也不放手了!
叶江潮捧着她的脸,想吻她,又怕她想起那天他唐突的举动而排斥,最后停在暧昧的距离;叶千寻似是知道他的犹豫,主动亲吻他。
潮为她如此努力,剩下的就由她来补足。
“千寻、千寻……”本以为那天的莽撞已经失去了她,怎知竟失而复得,叶江潮仍觉得象是在做梦,太不真实了。“我真的得到你了吗?”低沉的嗓音带了些困惑,即便人就在他怀里,他依然不敢置信。
“要不……我们现在上床试试好了?”看过、模过他的身体,现在她更想用用看。
她调皮的话令他皱眉。“没正经!”
一个爱说“成何体统”,一个老说“没正经”,她突然觉得这两个男人会和睦相处不是没有原因。
“我想跟你上床叫没正经?难道以后我们在床上要聊四书五经或国事政论?”如果那样还不如早早睡觉算了,隔天起床至少还神清气爽。
叶江潮偶尔还是无法习惯她的直来直往,这是在国外待久了的后遗症吗?
“千寻,你还太小了,不必想那种事情……我会等你。”毕竟能得到她已经是最美的梦。
问题是她不想等了啊,她都满十八了。
“没关系,每天晚上还是能抱着你就好了。”没鱼虾也好,她懂得知足。
“……不行。”
“不能再一起睡了?”
“嗯,要避嫌,乖,听话。”往后他们在一起了,他得以身作则。
叶千寻不禁垮下一张脸,呜呜,那是她最后的福利啊……
当晚,她犹如经历了天堂与地狱的三温暖。
潮又开始拉大提琴了。
她最喜欢潮拉琴时的那股自信,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美丽,但她要是说出来肯定会被骂,毕竟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听见美丽,可是她就是觉得那时候的潮最美了。
江伯伯上个月出殡,潮没有哭,但她知道他的心在流泪,最爱的人离开身边,谁会不难过。但潮的表现一直很好,所有人都相当称赞他,只是……难道没有人看见潮转过身的落寞吗?
连琴声都那样悲戚,让人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音乐老师说旋律有跃动的美,可是那些音符落在潮的手上却显得黯淡,也是,这么伤心的事怎能说忘就忘,她好希望能一直陪伴潮直到他走出阴霾为止,但是……不可能了,刚才爸爸说……
“千寻,在想什么呢?”他放下琴弓,笑睇着她。明知自己的伪装无法逃过她的眼睛,他仍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没有……”她说,注意到桌上有张没有任何音符的琴谱,上头只写着“4'33''”,其余一片空白。“这是什么?”印坏的琴谱吗?
“这是JohnCage的作品『四分三十三秒』。”
“怎么一个音符都没有?”第一次看到这种乐谱,她觉得奇怪。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无声胜有声』?有时无声也是一种旋律,所以三个乐章都没有任何一个音符,或许他就是要让我们仔细聆听平常根本不会注意的声音,要我们去注意周遭的变化。”
“好奇怪。”她虽然知道“无声胜有声”这句话,但还是有点深奥。
“不只你觉得奇怪,这首作品第一次在纽约公演,钢琴师放下琴盖,坐在钢琴前静止不动,直到三个乐章结束,底下的听众忍不住蹦噪起来,最后更觉得失望,他们认为JohnCage是在愚弄他们。但他不是,他只是希望听众能试着去聆听平常不会注意到的声音,有时候只是一个浅浅的呼吸也有不同意思,这首『四分三十三秒』或许很前卫,可我觉得真正美的是意境,JohnCage让人有个呼吸喘息的寂静片刻,让人能有时间去思考。”
她似懂非懂的点头,觉得潮也需要“四分三十三秒”的时间去思考他自己。
“不懂也没关系,等你长大或许就会明白这首曲子的意义。”他模模她的头,把琴谱以及大提琴收妥。
“我比较喜欢听潮的大提琴。”她诚实地说。
“千寻,那个……待会儿应该会宣布,但我想早点跟你说。”
“什么事?”
“你爷爷他……收养我成为他的儿子。”老板供他继续念书,让他生活无虑,据律师说父亲生前也同意,他也就没有反对的理由。
“所以……”她眨着大眼,表情满是困惑。“你要变成我……等等……”她想了一下,立刻迸出答案:“你要变成我叔叔?!”
“是的。”他担心她会反弹,正准备开导她之时,却见她扑进自己怀里。
“太好了!”她开心地叫嚷着,“那以后我们就更亲近了对不对?”他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你不会讨厌吗?”
“为什么?我很喜欢我们是一家人的关系,那代表我们不会分开了啊,不过……”她噘噘嘴,“我还是要叫你潮喔,叫习惯了很难改,好不好?”
“你说什么都好。”
“那你也要姓叶吗?”
“嗯,叶江潮。”老板……父亲同意让他保留原本的姓氏。
“叶江潮……好听,我喜欢。不过不管你姓什么,都是我最最最喜欢的潮了。”
蓦地,她想起刚才爸爸对她说的事情,心情顿时万分沉重,该怎么说才好?
唉唉唉……
“怎么脸色那么凝重,发生什么事情?是不是又在学校闹事了?”
她忍不住皱眉头,“我都答应你不会乱来,你要相信我。”
“那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他被她的模样弄得也紧张起来。
“那个、就是……嗯……”她实在难以开口。
“千寻,说!”
“喔,好……”犹豫再犹豫。
“千寻──”他佯装动怒。
她只得一口气说出来:“爸爸说,下个月要带我去法国。”
他一听,眉间忧虑的皱摺松了,问:“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喔……”她抬头看看他,不安地绞着手指。“爸爸没说,不过他已经帮我找好学校,可能、可能短期内不会回来,因为他和爷爷处得不好,每天都在吵架,所以他想先离开一阵子……”
“你不回来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异是青天霹雳。
“呃,好像是,爸爸说暂时不回来,潮,我……”潮的表情好难看,是不是生气了?
“别走好吗?”他脑袋一片空白,心中唯一浮现的强烈感觉就是不希望她走。
她也不想走啊!可是爸爸的话她不能不听,她也担心爸爸一个人在国外。
“潮,对不起,我得陪着爸爸,他一个人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那我呢?”他月兑口而出,“你就不担心我吗?”他箝住她的双臂,彷佛想将她牢牢钉在原地,不让她离开。
“我很放心潮一个人,你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再说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只是短期间而已,所以、所以……”潮的眼神好冰冷,真的生气了吗?“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好不好?”
他放开她,自抽屉里拿出一张纸。
“这是你给我的第三张许愿卡。”他将许愿卡放在她手中,“千寻,别走……好吗?”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连她都失去。
他握住她的手,把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声音没了平日的从容,满是深切的焦虑。
“潮……”这样她是要怎么办才好?潮对她很重要,可是她也不能不管爸爸。“你别这样,我好为难。”
向来理智的潮怎会突然这样恳求她?她还以为他会开心的祝福自己。
“别走,千寻,不要离开我,你答应过我要永远陪着我……”他顾不得其他人,此刻他只想留住自己最爱的人,千寻如果也重视他就不该走,他现在最需要她的陪伴,若失去了她,他恐怕会撑不下去,所以绝不让她走!
“潮……让我想一下,我明天再告诉你。”她好为难好为难,怎么办?
他含笑点头,紧紧抱住她,即使明白自己给千寻出难题,他也不后悔,毕竟他也有资格挽留他,这个家没有人真正在乎她,是他对她呵护备至,是他将她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他怎么没有这个资格?
他绝对有。
他比其他人还要爱她,但……真不后悔吗?
藉由窗外的月光,他望着似乎睡不安稳的她,不禁揪疼了心,如果不是他,她也毋须那么伤脑筋,甚至连晚饭也吃不下。
他确实比任何人都爱她,也明白这做法太卑劣,他是在利用千寻的善良。
我们本来就会永远在一起!
耳边响起她当年的承诺,没想到她早已忘了,又或者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事,是他太一相情愿,以为她的承诺不会变;再说,她只是个孩子,他怎能残酷的要求她和自己的父亲分离来陪伴一个外人。
他下床走到桌子旁,拿起许愿卡撕成碎片。
“千寻,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他也太傻了。
翌日,他佯装没有昨晚那件事,她提起的时候,他说只是一个玩笑,要她别挂心。
“许愿卡呢?”
“不见了。”他不想让她为难,更不想听伤感的答案。
“可是……”她认真想了一晚,准备要给答案,许愿卡却不翼而飞。
“千寻,到了法国……记着想我。”
这样就好,他不敢再奢求了。
为了她,他的私心必须深深埋入最底层。
分开前的那一晚,他们听了一遍又一遍的“四分三十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