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呢?他上班了吗?
叶千寻一手揉着睡眼坐起来,环顾四周一圈后下床,打着呵欠直直走向衣橱,拉开衣橱一看,里头满是深色西装,她才想起这里不是她的房间。不过衣橱里有两件她小时候特别喜欢的粉红色外套仍安静挂在角落,心底顿时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揪疼起来,整个人清醒过来。
其实不只桌子,潮根本将她所有放在这里的东西都完整保留了,象是保留记忆般的,舍不得有任何变动,似是期望时间就此停住……
她非常清楚潮一直将她放在最重要的地方,小时候他们是最亲近的人,或许是因为这原因,她对潮也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情。
潮对她来说是无可取代的。
一想到未来他会结婚属于另一个人,心就不禁难受起来,不过她不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霸占潮一辈子。
受到父母婚姻的影响,她不曾想过要和潮如同夫妻那样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毕竟万一哪天他们变得像爸妈那样形同陌路,她宁可这样就好,他们永远是“叔侄”关系,这点至少不会改变。
她抓着西装袖子,深深叹了口气。
潮获得幸福,她才能放心回法国。
记得小时候他们玩捉迷藏,她躲在他的衣橱里,不记得躲了多久,她始终没有出来,等到潮找到她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流泪,原来大家以为她不见了,差点要报警,爷爷气得还重重赏了她两棍,但她自认没做错,倔强地死也不哭。
那晚,潮搂着她入睡,明明做错的是她──大家都认为是她错了──潮却难过得好像他才是那个凶手,反而还要她不断安抚他。
必上衣橱,叶千寻转身不小心踢倒垃圾桶,王子面掉了出来,压在底下的东西也散在地上,她蹲下去收拾,赫然发现是第七十三封信的一角。
她眨了眨眼,双手翻着垃圾桶,果不其然,其他部分躺在最底下。他是连信封一起撕破,反而有利拼凑,没一会儿工夫,她就完整拼出第七十三封信,心脏怦怦跳着,有点紧张。
她答应潮不会偷看,不过信被他撕毁就表示他不要了,也就是说这些已经是“垃圾”,偷翻自家人的垃圾桶应该不犯法吧?
嗯……管他的,谁先看到就是谁的。
“千寻小姐……你怎么在三少爷房里?”走进来打扫的下人看见她好奇地问。
“潮昨天把我的王子面扔了。”她解释,然后将王子面连那封信一块儿带走。“不要跟他说喔,他最不喜欢我偷吃这些零食。”
下人微笑点头,同意保密。
叶千寻走出来,正要回房看信,却在楼梯间遇到爷爷。
“终于睡醒了吗?”叶宗楠以为她是从三楼下来。
“呃……是啊。”她将王子面塞入裤子后面的口袋。
“快点下楼吃早餐,全家人就剩你还没吃,这样让陈妈很难做事。”叶宗楠一面说一面下楼,回到客厅继续和许伯厮杀。
闲着没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下棋。
“千寻小姐,快点来吃早餐。”
“什么早餐?都快十一点了。”叶宗楠忍不住又说,“真不知道你爸怎么教你的,怎么可以睡到这么晚,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通常这话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听见,爷爷却成天挂在嘴边,俨然成为他的口头禅。
“爷爷,我在调整时差。陈妈,谢谢你,你真好,还记得我爱吃法国面包。”每次爷爷都要吃稀饭,她最不喜欢了。
陈妈笑呵呵地回答:“我年纪大了哪记得那么多事,是三少爷昨天买回来,有心的人是他不是我,我可不敢居功。”
又是潮……她这一生如果没有潮是不是就完蛋了啊?唉……
虽然总是在潮面前耍任性,她心底还是很认真长大,想要让潮刮目相看,不要再那么挂心她而忘记自己。
坦白说,她才没那么幼稚,潮不写信,难道她就不会主动写信或打电话吗?她当然会,只是一想到六年前潮要求她别走,她受到不小的震撼,爸爸就说,不只她依赖潮,潮也依赖她,她还真怕潮忘了照顾他自己,只好狠心暂时不联络。
这六年来,潮始终在她心底,夜深人静时,她就会望着单人床的另一边,假装他在身边陪着自己,才能放心入睡。
“千寻小姐,电话,是三少爷。”陈妈拿着电话走过来。
叶千寻立刻把嘴里的法国面包吞下去,喝了口牛女乃,然后朝着电话喂了一声。
“刚睡醒吗?”
叶江潮温柔磁性的嗓音隔着话筒传来,特别催人醉。“嗯,谢谢你的法国面包。”
“客气什么。如果在家里闷了可以请许伯载你出门,这六年台北改变不少,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万一真的发生事情,说不定我还要照顾许伯。”她转头,看了一眼白发苍苍的许伯,忍不住一笑。
“有许伯陪你,你才不会冲动胡来。”
“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随即听见他满是嘲弄的笑声,肯定是为了昨晚她不想一个人睡。唉,人都有弱点啊,她又不是神。“潮,我可以去公司找你吗?”她还没看过潮上班的样子,有点好奇。
叶江潮的声音立刻流露出欢喜,“好,如果你不嫌烦闷枯燥的话。”
“那待会儿我们一起吃中饭?”
“嗯,我等你。好了,我有电话,记得请许伯载你过来,待会见。”
短短三个字,却如同一颗大石重重压在叶千寻胸口──这六年来,潮是不是仍在等她回信?思及此,她忍不住觉得愧疚,或许应该做点什么事补偿他。
“将军!”
叶宗楠得意的声音打破了叶千寻的沉思,她拿着法国面包走近他们,站在一旁观战。许伯情势不好,但也不是不能扭转乾坤,只要最重要的一步走对便立刻翻盘。
“许伯,待会儿我去公司,如果潮问你,你就说是你载我过去好不好?”许伯是老人家,她要保护老人家,免他舟车劳顿之苦。
许伯一面认真观看局势,一面回答:“千寻小姐,这可不行,三少爷已经交代我要接送你,他怕你不小心迷路,我们又会人仰马翻。”
“许伯,我已经十八岁了。”她忍不住扞卫自己的尊严。
许伯看也不看她继续说:“即使你一百岁还是小孩子,小孩子乖乖听大人的话,不要吵许伯。”他正在思索该怎么突破僵局反败为胜,这不只攸关面子还有老板提供的冠军茶叶,是他最爱喝的乌龙茶。
叶千寻翻了翻白眼,“许伯,从这里开车到台北少说要半小时,来回很累呢,我是体贴你。”
“千寻小姐,三少爷现在上班都自己开车,老板也不常出门,其他人也都有自己的交通工具,你说那台车子现在不开几时开?偶尔开出来晒晒太阳才是真正保养车子的方法,我也是要出去晒晒太阳。”许伯也有他的歪理。
“别那么多废话,你就乖乖让许伯载你,他那把老骨头也只剩下这点功用!”叶宗楠说完呵呵地笑,大有胜券在握的欣喜。“这盘你输定了。”嘿嘿,他可是下遍天下无敌手,区区许伯他才没看在眼底。
叶千寻挑了一下眉,“好吧,那我先去换衣服,十分钟可以吗?”
许伯挥挥手,认真分析下一步要怎么走。
等她下楼,这盘棋还维持她上楼前的样子,他们该不会就这么僵持了十分钟吧?
看起来,这两位老人家比她还倔强。
“许伯,我赶着去陪潮吃午餐,可以等你回来再继续下吗?”她提议道。
“不行,做人要有始有终,我一定要下完这盘棋。”许伯双手抱胸,意志坚定。
叶宗楠喝口茶,揶揄道:“不要说我小气,只要你认输,那罐茶叶我可以分你一半。”
许伯有志气,坚决不向敌人投降。“男人要就赢全部,要就输全部。”
“许伯,那你是想赢还是输?”叶千寻问。
“当然是赢!”废话。
“这样走不就将军了!”她直接动手帮他走了最重要的一步棋。
叶宗楠看见形势居然逆转,不禁怒火中烧。
“没人告诉你观棋不语真君子吗?”他布局那么久,没想到轻易被扭转,他心疼的是面子问题。每次下棋,陈妈总是站在许伯那一边,他已经不开心很久了,本要挽回面子,没想到孙女的胳臂竟往外弯。
“爷爷,这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许伯,我们走了。”
许伯眉开眼笑,叶宗楠却横眉竖眼却又莫可奈何。
他们两人离开,剩下他孤单地收着棋子,这时陈妈泡了一杯普洱茶走过来坐下。
莫怪有人说老人其实也是小孩子,现在老板就象是孩子,似是等人发现他的寂寞。
“老板,我棋艺没有许伯好,你就勉为其难陪我下一盘好了。”
叶宗楠一下子又眉开眼笑,“许伯根本没有实力,任何一个人都比他强!”
正在热车的许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叶千寻到公司的时候,叶江潮正在开会,于是陈秘书带她去会议室,透明的玻璃门让她将里头的开会情况一览无遗,纵使听不见声音,她也清楚看见叶江潮完全不同于在家里的温柔,他很有气势,神情淡漠的不时点头,即使是坐着也散发一股魄力,连站在外头的她也能感受到。
原来这就是在公司的潮,同样吸引人。
她安静的待在外头,自以为躲得很好,结果还是被叶江潮察觉,只见他冷硬的表情变得柔和地朝她点头浅笑。
陈秘书见状,连忙把叶千寻带走。
“总经理不喜欢开会的时候有人吵他,请跟我到办公室等。”
“谢谢。”
“不客气。”
陈秘书把她带回办公室后正好有电话响起便去忙了,叶千寻就在外头等,刚巧有位职员拿文件上楼来,他看见叶千寻好奇地问。
“请问你是?”
“我是总经理的侄女。”
男职员显然很吃惊,似是从未听过总经理有侄女。“怎么都没见过你来找总经理?”
“我这几年都待在国外。对了,你觉得总经理好不好相处?”
他迟疑了几秒,回答:“总经理公私分明,赏罚分明,虽然有点严肃,不过不难相处。”
“别因为我是他侄女就说他好话,我可没办法帮你加薪喔!”叶千寻笑笑地说。刚刚她发现会议室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惨白,潮肯定不是好相处的上司。
男职员红着脸说:“我是实话实说,总经理确实不难相处,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也是。”潮好不好相处,她最知道。
“你看起来好小,高中生?”陈秘书还在忙,他索性和叶千寻聊起来。
“猜对了,我十八岁。”
“真小!”十八岁太小了,他不敢胡思乱想。“我表妹也是高中生,如果找不到人陪你,我表妹会是不错的导游。”
“谢谢。”好个热情大方的人,说没几句话就和人家彷佛有好几年的交情,连她也甘拜下风。“潮!”越过他的肩膀,叶千寻看见叶江潮缓缓走过来,表情……不太好看。
男职员听见她喊“潮”,不明所以地回头,看见顶头上司走过来,马上闪开。
“等很久了?”叶江潮问。
“没有,他正好陪我聊天。”
叶江潮看了男职员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亲昵地将她垂在胸前的发丝往后一拨,跟着手臂搂住她的腰,把人带进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好,透过那道小小缝隙,男职员看见他们靠得很近,听不见说什么,却感觉他们似乎很亲密,那女孩踮起脚尖在总经理耳边说话,然后总经理露出微笑,下一秒,一道凌厉的视线冷冷射来,他大气也不敢喘地马上转头,不敢再偷看,心脏跳得很快,总觉得好像发现什么秘密。
饼了一会儿,总经理牵着他侄女走出办公室。
“陈秘书,我去吃中饭,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打电话给我。”
“是,总经理。”
“两位拜拜!”相较于叶江潮的冷淡,叶千寻则是很亲切的和他们道别。
直到两人走进电梯,男职员才终于松了口气,但是好奇的天性挡不住满腔的问号。
“陈秘书,那个女孩真的是总经理的侄女吗?”
陈秘书头也不抬地回应:“如假包换。”
男职员面露困惑。“可是他们的关系好像、好像有点那个……”
“哪个?”
“呃……就是有点太、太亲密了,好像不仅仅只是叔侄关系,他们该不会那个吧?”他大胆地问。
“哪个?”这家伙的问题还真多。
“。”为了保护当事者的名声,他还放低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