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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捕手 第1章(2)

青莲挣月兑了君尚的铁臂,好整以暇地拂开唇边沾染着血丝的头发:“王觉得痛快吗?”

君尚握紧了拳头,痛快?他简直不爽到极点了。他旋风般卷出了大厅,一声轰然巨响,门口的石狮子碎成了齑粉。

青莲笑了,却没有如愿以偿的惬意,眼眶中,竟有热流缓缓逼上来,逼得她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匕首,也会自戕的啊!

阳光下,萨曼王国的宫殿犹如天宫,金碧辉煌,气派不凡。大殿内,八根高大的柱子上,雕刻着萨曼王国的圣物——麒麟,酝酿出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气氛。王国的君主——伊丝纳罕此刻正威严地坐在宝座上,俯视群臣。

“勒莱耶王殿下到!”

伊丝纳罕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对这个儿子,他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如果他足够心狠,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但是,偏偏,那是她的儿子——君无瑕,那个来自中原的女子,带着水一般的柔情和曼妙,为了他抛弃了一切,他却始终没有办法给她一个名分,只因为萨曼王国不可偏废的制度!不纳外族,而君无瑕,恰好来自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外族!他的目光落在大步进来的君尚酷似其母的面容上,愧疚和恐惧同时浮上心头,这母子二人,甚至连银色的长发都一模一样。萨曼王国,真的会如法师所预言的那样,毁在发丝异色的不祥之人手上吗?而那个不祥之人,真的会应在他眼前这个离他越来越近的儿子身上吗?

他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向后缩了一下,那么微小的动作,偏偏君尚看见了,不仅看见了,他还非常及时地送出了轻蔑的一笑。

伊丝纳罕愤怒了,愤怒令他恢复了镇静。

“皇上!”君尚跪了下去,然而举止之间,却充满了傲慢。

伊丝纳罕的脸笼罩在阴霾中:“君尚,我国与中原终于成为友好邻邦。中原皇帝承诺割地赔款纳绢,而且择日还会送来和亲公主。”他看着君尚的银发,转了转念,终于还是将嘴边的话压了回去,和亲的事,就让君无瑕和他去说吧!若然君尚脾气发作,他没有把握在这个大殿之上能够镇住君尚。毕竟,萨曼王国第一勇士,可不是白叫的。何况,他不想让君尚在他的臣民之前留下太多的把柄。

“皇上决定了,总是不会错的。”

很正常的一句话,从君尚口中出来,就会带着浓浓的嘲讽。

伊丝纳罕皱了皱眉,为了她和她的儿子,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他们,然而君尚却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对抗他。君尚,二十六岁了,反而更加不能体会他的苦心了。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君尚,想说什么,终于还是疲倦地挥了挥手:“去见你的母亲吧,她很想你!”

母亲?君尚的表情骤然柔和,他一声不吭地行了个礼,就相母亲居住的地方——西花园的佛堂走去。

尽避同样是在这皇城之内,西花园的布局却仿佛是江南人家的住宅,亲切、温和。

小桥,流水!

翠竹,紫苑!

越是靠近这里,君尚的心情越是接近平和愉悦。只有在这里,他的母亲这里,他的心,才会有短暂的平安和祥和。

西花园北面是巨石叠成的假山,山有双峰,峰间一谷,谷中架桥,下临清潭,悬流一线,注入潭中。山间蹊径纵横,杂树丛生,正是新叶怒生、满目苍翠的时候。佛堂就掩映在树木之中,紫色的屋檐若隐若现。

这里静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君尚不禁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慢慢地推开两扇木门,一个身穿缁衣却依然掩饰不住其婀娜体态的女子影映入眼帘。

女子停下了木鱼声:“君尚,你来了。”

热气骤然逼入眼眶,君尚强行压了下去,双膝一屈,跪倒在母亲身后:“不孝儿来了。”

女子转身,盈盈一笑,扶起了君尚,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你又长大了。”

两人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君无瑕还是不住地望着儿子,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娘亲,跟儿子走吧!”君尚握紧了母亲柔若无骨的小手。

君无瑕一笑,却微微摇头:“你知道我离不开他!”

“所以宁可舍弃孩儿!”君尚眼神一暗,松开了手。

君无瑕重新拢住了君尚的双手,让他十指相对,将他双手的中指弯曲,背跟背靠在一起,其余四指各以指尖相触:“君尚,保持中指不动,试着松开你的小指、无名指、食指和大拇指。”

君尚照做,但是,无名指却无论怎样也无法松开。他不解地望着母亲。

君无瑕又笑了:“君尚,这些手指,都代表着我们的亲人,大拇指是你的父母,食指是朋友,小指是孩子,有一天,他们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你而去。但只有这个,”她点了点君尚的无名指,“只有这个代表了夫妻的手指,是永远不能分开的。真正的爱,粘在一起后,是一生一世都分不开的。”

君尚迷惑地望着自己的无名指,爱?夫妻?真的像母亲说的那么神奇吗?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充满了怒气:“他,不配!”

君无瑕责怪地盯了君尚一眼:“君尚,你到今天为止,还不能理解你的父王吗?他一直都在努力保护着我们的安全。”

“可是,他却吝啬到不能给你一个名分!”

“那很重要吗?”君无瑕摇头,“如果可以,我情愿什么都没有,只和你,和你父王过着最平淡的生活!君尚,我爱你父王,不是因为他是君王,而是因为,他是伊丝纳罕。”君无瑕的眼眸中迸发出亮丽的光芒,那使得她的面容变得如此娇艳,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她第一次看见伊丝纳罕的时候。那时候,她的任务,是刺杀他呵!

君尚怔怔地望着母亲:“如果他爱你,为什么不能让你更庄严地活在王国之内?”

君无瑕叹息:“君尚,一个人,即使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也是无法与强大的法制进行抗衡的,那太渺茫。你的父王,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我不要他做出那么巨大的牺牲,我不要他为了我,与整个王国为敌。”

“娘亲。”这一刹那,君尚似乎懂了,又似乎更迷惘了,“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做得更好,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一定会让你更加尊贵更加荣耀地活着。他可以争取,他为什么不做?”他愤恨地喊了起来。

君无瑕看了他一眼:“君尚,不要去强求并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因为到头来,你会发现,你千辛万苦争取到了,最珍贵的年华却已经消逝。与其穷其一生去争取得不到的事物,为什么不能珍惜我们已经得到的东西呢?君尚,我很幸福!”

“幸福?”君尚跳动了一下,“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忍受着臣民们对你的诬蔑,忍受着他的妻子对你的仇视,忍受着他的子女对你的不敬,你还感到幸福?”

“那些都不重要,君尚,重要的是你的父王始终疼惜我,重要的是,你的平安。”她抚模着君尚的银发,这发丝的颜色是她遗传给他的,或者说是残留在她体内的毒素侵害到了她月复中的婴儿。如今,她已经剃去三千烦恼丝,却把无穷的烦恼都集中在她唯一的孩子身上了。她的胸口忽然一阵剧痛,她努力地用拳头捣住胸口,不动声色地垂下头去,避免让君尚看见她苍白的脸色。这些日子来,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大限已到,如果她去了,君尚能够继续平安地生活在这个王国吗?她并不担心伊丝纳罕,她担心的是,有一天伊丝纳罕也撒手人寰,还有谁能够保护她的儿子?她忽然想起伊丝纳罕的嘱托。那,会是一道护身符吗?

“君尚,你已经二十六啦!”她抚模着君尚的脸庞,眼中的柔情仿佛君尚依然是个六岁的孩子,“别人到了这个年龄,孩子都很大了。可是你,却还没有成亲呢!”

“娘亲,你希望我成亲吗?”君尚讥讽地用两指夹住银发,“然后继续生下这样的怪物?”

“君尚,你恨我吗?恨我把你生下来?”

那个“恨”字几乎就要月兑口而出,但是,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青莲清冷的面容,尽避青莲从来都只会激怒他,挑拨他,甚至暗算他,但是,想起她,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异样的滋味,就像此刻清风徐送的不知名的芬芳,沁人心脾,心旷神怡。他摇了摇头。

君无瑕惊讶地望着君尚脸上那温柔的表情,那样的表情,自从他十岁之后,就不曾出现过了啊!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儿子的手:“你……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君尚皱眉,“什么意中人?”如果有,也只是仇人,国恨家仇都要清算的仇人!他苦笑。

君无瑕松开了手:“那就好。你父王为你安排了亲事。”

“亲事?”君尚戒备地盯着母亲,“是那位来自中原的公主?”

君无瑕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说道:“你只有与公主成婚,才能绝了你兄弟对你的嫉恨。”

“是,那样的话,我就永远没有机会继承大位。因为,我和外族通婚了。娘,这也是你的愿望吗?”

“我只愿你平安。”

“甚至不惜建立在对一个女子的伤害上?”

君无瑕赧然,很快又振作起来:“对于她,命运已经锁定,只要你能对她好,就是她的幸福!”

“对她好?”君尚嗤之以鼻,“你认为我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好?”

“为什么不可以?”君无瑕喃喃地说道,时光仿佛又倒回到初遇伊丝纳罕的那一刻,“感情就是那么奇妙的东西,不管你们之间相隔了多么遥远的距离,冥冥之中,总会有那么一种力量,让你们相识、相知、相恋!”

“那也是他的要求吗?”君尚苦涩地问道。无论母亲多么爱他,在母亲的心底深处,始终有一个位置,只为他的父王而留。那个位置,没有他的份!

“那是他——保护你的方法!”

“是吗?”君尚不屑地一哂,眼中戾气渐渐凝聚,与外族通婚就不能成为至高无上的君王吗?他那个“爹”做不到的事,并不代表他也不能做到啊!他就要让所有人,所有反对他、鄙视他、排斥他的人睁大眼睛看一看,看萨曼王国有史以来最具讽刺意味的笑话!

“君尚!”只是一个眼神,君无瑕就了解了儿子在想什么,她握住了君尚的手,“与心爱的人,平安地活着,不好吗?”

“对不起!”君尚低头,掩饰着怒火燃烧的双眸,“我做不到母亲的心如止水,我早就说过,苟且偷生,不如一死!我只能答应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君尚说得心平气和,君无瑕却听得心惊动魄!她了解儿子,所以,才更担心儿子。十岁那年,被胎毒折磨得羸弱不堪的儿子出走,立誓他会活着归来要回属于他的一切。她震惊,却无奈!一别八年,当她再次看到儿子,儿子已经功成名就,成为萨曼王国的第一勇士。她望着高头大马上的儿子,心里知道,她和儿子再也走不回曾经的亲密无间了。君尚依然爱她,却更爱自己的戎马生涯。转眼又是八年,儿子战功赫赫,功高盖主,为萨曼王国增加了至少一半的领土。儿子越成功,她就越害怕。她本来希望,她能够和儿子在王的庇护下平安地度过,但是,君尚摧毁了这份宁静,君尚硬是要掀起滔天巨浪,将自己逼到众人眼中钉的地步。君尚的血统使他不能为王,可是,君尚手握兵权,一呼百应,不能不令其他王储嫉恨和戒备。

她本来以为君尚无心卷入皇位之争的,但是现在,连她也看不懂她的儿子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君尚已经跪倒在地:“娘亲保重,不孝儿——告退了!”

“君尚!”她凝视着儿子挺拔的背影,动情地呼喊。

君尚顿了一下:“娘亲放心,孩儿会遵照娘亲的吩咐,迎娶和亲公主!”

“可是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些呀!”君无瑕在心里默默地说着,“君尚,也许,只有当你遇上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你才能懂得,生命的珍贵绝不在于名利之争!”她怅惘地目送君尚离开了小院,两行清泪,潸潸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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