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打定主意的丁月华,端着水盆立在那名冒牌女子的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回应的声音,门打开了。
抬头轻笑着,那女子娟丽的脸庞,便再次投进丁月华的眼里。真是个漂亮的女人,真是个会让所有男人倾倒的女子呵,一向自信的丁月华,竟然深刻的感觉到了自惭形秽四个字。
垂首掩下心头的思绪,丁月华进了房,将水盆放在一旁。“丁小姐,我送来温水,您先洗洗。”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了声谢,开始清洗。
“丁小姐没人服侍吗?”丁月华一边打量着这间香闺,状作无意的问。
“本来是有下人陪伴前来,见到展昭后,就让她回去报信了。”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滴。“其实我也可以照顾自己,身边不是很需要人。”
丁月华挑眉,心里念着,这女子似乎对她的性格也有些了解,否则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一定要有丫环随侍。
正想着,女子已经清洗完毕,坐到了梳妆镜前,打开一头秀发,准备梳头,还不忘叮咛道:“姑娘如果没事,可以下去了,我自会打理。”
“我还是陪着小姐吧!”丁月华凑上前。“这府里上下,只有我一名丫环,有事你尽避招呼我。”
“那先谢过了。”女子也不强求,语气里颇有大家闺秀的礼仪,却没有富贵家庭养成的刁蛮。用丁月华的眼界来判断,这样的性格,实在称得上八面玲珑,就算再不喜欢的人,也会慢慢接受。而展昭,也一定喜欢这样的女子吧!既美丽、又独立,还知礼,若她是男人,也一定会倾心的。
丁月华轻咬下唇,试探着:“不知丁小姐这次来找展大人,有什么打算?”接过女子手里的梳子,为她梳头。“是为了成亲的事吗?”
听丁月华如此说,女子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家父却有此意。”
丁月华眼珠一转。“我听说,丁小姐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拒绝过这门亲事。”
女子愣了一下,这才叹息了一声。“那时候年幼,不懂事,难免会说些浑话。好在展昭并未放在心上,他已经提出要在近期去拜见我的父亲了。”
提亲?丁月华一惊,手下用力,扯痛了女子的头发。
女子吃痛的轻呼一声,丁月华这才发现,忙道歉。
女子狐疑的望了丁月华一眼,才道:“算了,你还是下去忙,我自己就可以。”从丁月华手里拿过梳子。“府里事多,不必总围着我转。”
丁月华深望着这女子一张美颜,她不能窥见这女子有着怎样的心肠,但单听这女子这几句话,她已经能肯定展昭泥足深陷,怪不得昨夜展昭的态度会变得那么强硬。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拆穿她,看她会做何反应。
想到这里,丁月华轻轻一笑。“我是要照顾好小姐的。而且,我还想请教小姐一件事情。”丁月华顿了顿才道:“小姐到底是谁?”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月华冷冷哼了一声。“丁月华我见过,你现在却和我说,你才是丁月华?”
女子面色如水,言词冷厉的道:“展昭都认下了我,你何出此言!”
“那是他被你骗了。”丁月华将女子拉扯起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见丁月华脸色愤慨,本来还尤有怒意的女子,此时倒笑起来。“你果然知道我是假的?”
“什么意思?”
“昨天我见你神色就不对,原来是因为这个。”
丁月华被女子的话吓到了,原来昨天这女子就观察到她了。“你倒真是厉害。”
“这倒没什么。”女子上下打量着丁月华。“喜欢展昭对不对?”
女子的话让丁月华愣住了。
“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实话。”女子步履生姿,摇曳着腰肢绕过丁月华,在屋里踱步,边道:“我确实不是丁月华,你可以叫我乐荷。不过你可以放心,就算是你叫了,我也不会应声。而且这开封府上下,也没人会相信你说的话。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大家认定,是想诬蔑我。因为你妒忌我,妒忌我可以得到展昭的爱。”
事实已然如此,展昭昨天的表现就说明,他已经这样想了。丁月华定住心神,冷冷问道:“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阴谋?当然有阴谋,但你还不配知道。”
“既然你不肯说,我就打到你肯说。”既然已经确定乐荷假扮她,确实有着不可告人有阴谋,丁月华不想再和乐荷废话,不如以武力让乐荷就范,抬手就向乐荷招呼过去。怎知,乐荷本看似是个纤弱的大家小姐,其实功力不俗,竟和丁月华对打起来。
屋子不大,两个人你来我往,直将屋里一些器具打烂,发出震天的声音。
忽然,正和丁月华打得火热的乐荷,却停住了攻势。丁月华见状有异,手上功夫却不及停。砰的一声,丁月华的手打在乐荷身上,乐荷向后猛退了几步,跌倒在上,口中吐出鲜血。
“月华!”不等丁月华反应,展昭却已然赶来,看到倒在地上的乐荷,焦急的跑到她的身边。“月华,你怎么样?”
看到展昭,丁月华这才知道乐荷为什么停住手。
望着地上看似虚弱的乐荷,望着展昭那张焦急而愤怒的脸,丁月华微微叹气。“就算我说她一肚子坏水,刚刚我们两个过招胜负难分,她是因为你的出现才故意受我一掌,你也不会相信对不对?”
展昭怒目望着丁月华。“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怎么能以武犯境,对她动手?”
虽然明知多说无益,但丁月华仍然忍不住提醒道:“你应该记得,当初你和丁月华有过约定,只要她能打过你,婚约就自动结除。之后的日子,丁月华一直都在习武,想要打败你,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昨天月华已经和我提过,她当时就后悔了,所以根本没去练功夫。丁泵娘,请你今天就离开开封府,若再让展某碰见,休怪剑下无情。”
“展昭你……”
“月华!”展昭已经顾及不到丁月华,反而一把将乐荷打横抱到了床上。“我这就去请公孙先生为你诊治。”
乐荷虚弱的点点头。
展昭就要走出去,却又停步在丁月华面前。“离月华远点,展某不想和姑娘动武。请!”展昭强硬的说道,抬手做了一个逐客的姿势。
见展昭的脸已经变得铁青颜色,丁月华知道他是气极了,语气里的冷硬、绝情刺痛了她。再瞧一眼乐荷,虽然受了伤,但她的眼神,分明是得意的神色。
丁月华不知要如何坚持,心头的怒火与伤痛折磨着她的心,她忍不住叫道:“我走,等我走了,就别想我再回来。你就算让那个害人精杀了、吃了,我也再不回来!”
死展昭、臭展昭,你现在是唐僧,那个乐荷就是白骨精。等你被她吃净了肉、吸干了血,再后悔,我丁月华也再不理你……
出了开封府,丁月华的眼泪才流出来。
已经全然没了主意的她,独自回到了悦来客栈。呆在客房里,她一边抹着眼睛,一边痛斥展昭的愚蠢。
丁月华打定了主意明天就回家,既然展昭不相信她,就让他跟着那个乐荷下地狱去,她再也不要理他了。至于两位哥哥,她则写了信,想等到第二天早上,让小二转交她便上路。
夜深,因为心里难过,丁月华连饭也没吃,便早早躺下,可是却怎样也睡不着。
展昭的音容笑貌时时出现在她的脑袋里,让她烦恼。
“不要再想啦!”一把将被子捂到头上,下一刻却又扯了下来。丁月华不明白,为什么像她这样举世无双的女子,也要受这样的苦嘛!有二十一世纪女子的头脑、见识又如何?在古代还不是一样吃不开?她可没感觉自己哪里会从容,哪里能淡定!只因她深处其中,没办法把自己当过客,也没办法将展昭从心爱的人变成前世那个,曾经仅仅是崇拜的人。
“展昭,难道那个婚约就如此重要吗?如果没有婚约,你又会对丁月华痴情吗?而对我……你到底没有一丝感觉?”丁月华默默的念着,其实她知道展昭的不信任还在其次,展昭的心才是她最最在意的。
凄然一笑。若是让她顶着丁月华的头衔才能和展昭在一起,她宁可不要!
用力的闭上眼睛,想要努力的入睡,忽然,丁月华闻到一些奇怪的香气,随之而来的眩晕让她知道,这是迷香。
竟然又被算计!丁月华心里想着,下一秒便晕了过去。再次虚弱的张开眼,她是被呛醒的,但是全身无力的她,却只能看着眼前熊熊大火,外面还有呼喊求救的声音。
丁月华第一个就想到乐荷,没想到乐荷是这样狠毒的人,她都已经离开了开封府,乐荷依旧穷追不舍,要致她于死地。可惜,她已经连呼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死孟婆、死鬼差,都是在骗我!
丁月华仿佛又回到当日,她依旧站在奈河桥边徘徊。孟婆的话、鬼差的话,似就在耳边。心有不甘的丁月华,想着若是在劫难逃,一定要下去找他们算账。此刻那浓烟已让她的意识不断的涣散,直至完全昏迷。以至于,她并未听到那声焦急的呼唤。
丁月华在一片树林里醒来,那场火灾的后遗症就是不断的咳嗽,直到将肺里的气都换过一次,丁月华才觉得舒服点。
总算缓过气来,丁月华这才发现自己正是半卧在一棵古树之下,再一抬头,丁月华的眼睛红了。
“展昭!”不远处,背对着她的人,不正是展昭嘛。
听到丁月华的声音,展昭才转过身来。“喵喵姑娘还好吗?”
不可置信的望着展昭。他依旧那么迷人、那么潇洒,也依旧那么让她一见倾心,无法舍弃。只是,此刻的他,平淡无波的脸上,不见一丝情意、一丝牵动。
丁月华苦苦一笑,凄凄然问道:“是你救了我?”
展昭走近两步。“悦来客栈起火,展某刚巧找姑娘还剑。”
丁月华冷冷一笑,用怪异的语气说:“你那位娇美多姿的未婚妻刚受伤,你却来找我?不怕她见不到你哭鼻子?”
“月华通情达理,识得大体,不会生展某的气。”
丁月华扶着树勉强站立起来。“在你心里她就那么好?”
“姑娘刚刚苏醒过来,不易多话,也不易走动,不如在此先行休息,展某已将姑娘寄存在开封府里的宝剑拿了来,足够姑娘防身之用。”展昭手里持了两把宝剑,一抬手丢出一把,丁月华正稳稳接住。
“你要走?”听说展昭语气里的意思,丁月华虽然气,但更多的是不舍得。
她不知道,难道和她多呆一会儿,也会让他不安?那个乐荷,倒真是钻进了展昭的心里。至于她丁月华,真的一切已经枉然?
“男女有别,礼法自需尊从。而且姑娘宝剑展某已经归还,亦无需在此处停留。”展昭说的一板一眼,似乎与丁月华之间,根本是路人甲乙,毫无瓜葛。
展昭的话,伤了丁月华的心。会痛、会想哭!但是丁月华生生的忍了下来,一双明眸盯着展昭的眼睛,想要看清那里的每一点情绪。“如果我说,是你那未婚妻放的火,你怎么想?”丁月华这样说,是为了留住展昭的脚步,也是为了看清他的真心。
“姑娘可有真凭实据?”展昭挑眉看她,语气里则满是对乐荷的信任。
真凭实据?丁月华想笑,却只能摇头。是啊!她又怎么会有什么真凭实据,只怕就算是她真被烧死在里面,也不过是得了个意外身亡的鉴定结果。而展昭,只是将她视同陌生人一般,连一丝的伤感也不会有吧!
丙然,展昭见丁月华摇头,淡然的脸上更加疏离,但还是为乐荷辩解道:“乐荷受伤,又无功夫,姑娘最清楚,根本不可能分身来此纵火。”展昭宝剑左手归右手。“姑娘心事,展某多能体会,但诬蔑之罪,展某劝姑娘还是不要尝试。展某就此告辞,姑娘多多保重。”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他就要走了吗?那又何苦救她?不!她怎么会忘了,南侠展昭自有侠名,又怎会见死不救?可是,她还是要将话说清楚,还要解开心中的疑团。
丁月华踉跄着向前冲出一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我,一定会觉得我会因妒生恨。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是坏,但我不卑鄙。我可以努力争取,但我不会恶意中伤。无论你现在是否信我,我只想你再满足我一个要求,回答我一些问题。”
展昭微怔,他大体明白丁月华有什么样的问题。或者,此刻就该离去的,但,他还是停下来。良久才道:“姑娘请说。”
“你爱丁月华是因为你们是未婚夫妻?”
这问题,让展昭遥想起十几年前,那个特别的日子,他拥有了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知己。唇边,忍不住轻轻牵起一个温润的笑意。“她是我十几年前就钟情的人。十几年前,是她教会了展某如何为人,如何处事,如何让生活更有价值。”
丁月华蓦然想到,十几年前的那天,她眼前的展颜倔强、肃杀、不屑,而如何,他已是侠义的代表,正义的化身。
难道是那一日的相交,是因为那些话?丁月华恍然明白,展昭何以对丁月华这个名字如此信任。
“展某名颜,字熊飞,之所以改名叫展昭,只是因为月华喜欢这个名字。她曾说过,昭,代表了光明,代表了正义,天理昭昭,正是如此。”
丁月华本来渐坠幽寒的心,顿时被触动了。温暖的感觉,几乎是瞬间便延伸她的全身。真的,展昭一席话,胜过无数的柔情蜜语。
从未想过,展昭执着于她,竟不仅仅是父母之命,而是他对她真有心、真用情。也因为展昭的这些话,就算曾经有过怨恨,丁月华此刻也被深深的感动了。
是啊!十几年前他仅有五岁,这些话他竟然还都记得……
“是否丁月华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如同曾经那样对她钟情?就算她做了一些错事,就算她有过一些坏念头,就算她……曾想过要负你?”展昭的专一,自己的无情,丁月忽然间觉得,自己果然是最坏的那个人。
“如果真如此。”展昭忽然间转过身,一双睿智、深邃的眼睛,直视着丁月华。“我对她的情亦不会改变。”
这眼神,竟让丁月华的心咚咚作响。就算知道展昭心里所指是乐荷,丁月华也觉得心里满足。
“那好,你走吧!”有展昭这些话,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值得的。
乐荷,我一定要你好看,一定要展昭安全!
丁月华足足休整了三天,才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再次潜入开封府。
这一次,丁月华像个真正的习武者一样,认真的施展自己的功夫,认真的想用自己的功夫做点事情。所以她每走一步都很小心,少了那些个大大咧咧,丁月华竟然觉得自己的功夫其实已经极好,身上的器官也灵敏的多。似乎眼睛能看的更远,耳朵也能听的更远了。
在开封府呆了那么久,路自然很熟,她先来到展昭的住处,却发现那里没有亮灯。想了一下,丁月华直奔乐荷的住处,那里却是灯火辉煌的。
丁月华潜了下去,秉住呼吸,沿着墙根行走,直到了窗下,在纸窗上按了个小洞,往里观瞧,正看到展昭和乐荷双双立在书桌前,展昭提笔在铺好的宣纸上画着什么。
很快,展昭收了笔,乐荷欣喜的看着那张宣纸,笑道:“展大侠就是展大侠,果然文武全才,竟将我画的这样像,不,这画上的可比我漂亮多了。”
“画中之人怎能与你相比?”展昭说着,拉过乐荷,让她面向自己,以手指轻抬起乐荷小巧的下巴,神色痴痴的对着乐荷道:“月华,你的美丽与智慧无人能比,展某三生有幸,能与你结成夫妻,此生已了无遗憾。”
了无遗憾?丁月华在窗外握紧拳头,她的遗憾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