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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上映中 第5章(2)

徐孟磊觉得,有根名为“极限”的弦就在眼前,而且即将绷断。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你现在是在抱怨我多管闲事就是了,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这样讲,但你确实是管太宽了,我又不是没有行为能力的人,你这样好像把我当白痴一样,连看人都不会,而你永远都是对的,你让我觉得你很瞧不起我。”

饶是脾性再好的人,也会被她搞得失去耐性,何况他才二十出头,沟通技巧没那么圆融,只觉一把火烧得理智全失。

好,很好,真的太好了!

当个老妈子成天替她操心东、操心西,怕她吃亏、怕她被欺负、怕她被人骗,结果到头来,变成是他在羞辱她。

以前的杨季燕,心思单纯,断然不会有这些曲来拐去的心思,现在会觉得他看轻她、认定她没有处事能力,她那了不起的男友不知花了多少工夫在给她洗脑,她看似没有采信,但潜意识早就受影响。

还真让女友说中了,女人在爱情里,个个是瞎子,也宁愿当瞎子,谁多事替她们复明,只会招来怨恨。

是他白目,受教了。

“杨季燕,我之前就说过,如果不能真心信任,这朋友不交也罢。既然你是这样看我的,那我们朋友就做到今天。”

“你不要我不听你的,就拿绝交来威胁我,这样很幼稚……”

是威胁吗?

“不,我很认真,你今天狠狠踩到我的底线了。”

“绝交就绝交!”

她赌气地月兑口而出。不要以为她每次都会被他吃得死死的,她才不稀罕。

“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绝对不要来找我哭。”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杨季燕愣愣地,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

说说气话嘛,干么吵个架就闹绝交,器量这么小……她在心底不断地月复诽他,目光却是看着对面那碗一口都没动用过的豆花。

他是不是很烦恼,连这家他最爱吃的三色豆花都没有心情吃……停!他们在吵架耶,干么管他在想什么?他也没有体谅过她的感受啊!老是专制地要她怎样就怎样,哪有人朋友是这样当的,难怪男友会觉得他在欺负她。

她一气之下,端来那碗没动用的豆花,泄愤地吃光它!

一开始,他气、她也气,所以在路上碰到了,都当没看到,撇过头去。

后来,一个月过去,她气早就消光光了,在学校遇到,他还是当不认识,冷冷地走过去,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

她以为他只是说说气话,不是真的要绝交。

哪个朋友没吵过架嘛,是不是?气头上什么狠话都会说,吵完就算了啊,了不起赌气冷战一下下,谁会把气话当真?

现在她知道了,徐孟磊很当真,没半点跟她闹着玩的意思。

他现在,真的完全把她当空气路人甲,她找朋友去探他口风兼当说客,他一察觉到对方的来意,立刻就转移话题,连谈都不想谈,一副她这个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模样。

她开始有些……慌了。

那时“绝交”撂得很豪气,卡在面子问题,他都说出来了,她不快点同意气势上就输了的感觉,可是心里其实压根儿都没有想过不要这个朋友。

两人一直僵到学期结束。

她后来去探问了一下,他暑假还是有照例去堂哥那里打工,工作归工作,私交归私交,这点他分得很清楚,不会混为一谈。

以前她偶尔会提着饮料点心去探班,现在去,收发部门每一个员工都吃得很开心,独独他,看都不看一眼她送来的东西。

“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有一次,她气恼地对着他的背影吼。

他脚步一顿,瞥了她一眼。“我没气,只是觉得,跟你……我没什么好说的。”

回完,抱着成叠的公文,到各部门收送去了。

不是呕气、不是冷战,他表达得清楚,就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无话可说的冷淡。

“干么要这样啊……”她喃喃抱怨,委屈得想哭。

就算她那天真的有点口不择言,说得太过头了一点,他自己讲话的口气也没多好啊,她都先摆低姿态了,他还穷追猛打。

暑假过去了,大四开学以后的第二个月,刚好是她生日,她想说办个小小的生日,邀亲友玩乐开心一下,请她哥去邀请徐孟磊,三年下来好歹有点小熟,看看他是否多少会看她哥的面子而应邀。

“你干么不自己跟他讲?”

“就……”干笑。

看这样子,八成是太白目,把人家惹毛了。

尽职好哥哥也不追根究柢,认命去帮她收烂摊子。

结果,徐孟磊回绝了,说他那天有事要忙。

“是真的有事?还是心里有事?”

“……”

徐孟磊知道,杨季楚也不是能让他随意糊弄过去的人。“不过问她的事,或许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而他一直以来,都在做蠢事。

“你不是说,她有口无心,傻妞性格看久了也挺讨喜的?”

怎么换到自己身上就气成这样?

“前提是,她心里真的有认同你这个人。”

可是,她有吗?

别人随意搬弄几句,她就受影响。

介入得深了,变成他专制、欺压她。

担心她受人朦骗,变成他挑拨离间,瞧不起她的识人能力。

他是猪八戒照镜子,女友早早便提醒他了,今天这样的结果,了不起就当自己活该,要是再管她,那就笨到家了。

他是铁了心要和她划清界线,谁来都没用。

杨季楚惊觉事情的严重性,回来问妹妹到底是怎么得罪人的?

杨季燕见兄长脸色凝重,心下一慌。“他脸色很臭吗?”

“不是臭不臭的问题,是态度。你傻不愣登的,没感受到人家打定主意,要跟你老死不相往来了?”

“就……吵架嘛,我哪知道会这么严重。”她说得有些气虚。

杨季楚太清楚自己的妹妹几两重,尤其是那一脸心虚样。

“有些话,是一辈子都不能说出口的,如果你明知道别人的地雷区在哪里,还硬要去踩,那被炸得连骨头都不剩也是活该。”他的地雷区……她知道。

所以是——真的不想理她了?

“算了,绝交就绝交,谁稀罕。”知道无法挽回,她ㄍㄧㄥ着面子,嘴硬地哼道。

从大三下学期,他们绝交。

到大四上学期一开学,发现他态度之坚决,她再也没试图硬赖着人家,完完全全形同陌路。

直到大四上学期即将结束,断交了将近一年。

晚上十点,徐孟磊上完家教回来,下了公车站牌,缓缓步行。

靠近家门时,瞥见那道蹲靠在大楼下的身影,他起先不以为意,拿出磁卡要开大门,身后传来低低的呼唤:“阿磊……”

有没有这么倩女幽魂?虽然七月还没到,可是颤音很惊悚,他一面考虑要不要回头,一面在心里念佛号……

“我知道你不想理我啦,我只是来跟你说句话而已,讲完就走了。”

这声音……虽然好一阵子没听到了,但绝不会错认。

他迅速回头,看见那个蹲在灯柱下的女孩,埋在膝间的脸蛋抬起,眼眶红红地朝他望来。

“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我那时没有相信你,还跟你吵架。”

徐孟磊不是笨蛋,光听这几句,也知道八成是东窗事发了。“你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嗯。”

本来,应该直接回家哭的,可是觉得这件事情没做,就像欠债没还一样,她欠他一句道歉,那时非但没有相信他,还把他的好意曲解成这样,愈想,就愈觉得对不起他,这句话如果不说出口,她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她拍拍裙摆上的灰尘起身。“我讲完了,再见。”

“等一下。”他气恼地喊住她。“你就这样没头没脑地丢几句话给我,也不说明一下你现在倩女幽魂的状态是怎么回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会不会太随便了她!

“可是……你说不要到你面前哭,我现在很想哭。”

所以要赶快走。

“……想哭就哭,我当没看见就是了。”

“喔。”

她还真蹲下去,维持刚才的姿态,抱膝默默掉泪。

可怜得简直像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女孩,他再没心没肺,也不会真的当没看见,转身走人。

“到底怎么回事?抓奸在床?还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有人说,当你在家里看到一只蟑螂,那数量至少有一百只以上了。”

总不会那么衰,第一次出轨就让她抓包。

徐孟磊挑挑眉。“你来找我,是想我替你打蟑螂?”

没门儿!

她摇摇头,噙着泪可怜兮兮地望他。“只是想来告诉你,你是对的,我很后悔那个时候这样误会你。”

他对捉奸在床的事说得那么笃定,可见心里很确定,才会来提醒她,要她防着点,可是她没有听他的,还怪他管太多……

“你说得对,我是笨蛋,我没有识人之明,脑袋是装饰,没用到什么都要你提醒,还敢不知好歹埋怨你……”

“我没这么说。”他闷闷地道。

“可是我现在是这么觉得。想想也是自己活该,人贵自知,我连最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难怪会被骗得团团转。我有什么?不聪明,书也读不好,条件不相当,本来就高攀不上,活该让人瞧不起……”

徐孟磊蹙眉。她到底是听到了什么?怎么会被伤害成这样,连带的自我否定起来……

“我现在,觉得人性好可怕,身边每一个朋友都不敢相信,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佳琳那样,背后捅我一刀,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你,我只能来跟你说……”

她现在知道了,之前她生日、吃喝玩乐那些事都请不来他,但是在她哭的时候,他却一定会停下脚步,谁才是真心对她好,一清二楚。

“现在就相信我了?不怀疑了?”她飞快摇头,连犹豫都没有。

“你说的话,我以后会把它当圣旨裱框挂在墙上拜读。”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重色轻友是女人的专利,哪天谈恋爱,我又变猪八戒了。”

里外不是人,他干么要老做这种蠢事?

“不会、不会!”杨季燕偷瞧他一眼,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不敢造次。“我之前请小艾、还有我哥去找你,你都拒绝,我知道你是真的不想再理我……”

“讲得那么哀怨,到底是谁的错?”

被当成搬弄是非的小人,感觉有多闷她到底知不知道?

“我的我的!”非常勇于认错。

“那你就准备让我叫一辈子的杨傻妞。”

她吸吸鼻子。“好,你喊。”

确实很傻,没她辩解的余地。

可是……他说“一辈子”耶!这样是不是表示……她伸手,轻轻扯了下他衣角。“恢复邦交了?”

他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提出但书:“你要是再质疑我的人格,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我发誓。”她举出三根手指,以童子军品德宣誓。

他哼了哼。“我妈有煮绿豆汤,要不要进来喝?”

“要!”

于是,在断交了近一年后的某个夜晚,他们再度恢复邦交。

虽然,杨季燕事后表现出事过境迁的样子,但徐孟磊知道,她心里有疙瘩,初恋在她心里划下很深的伤,无论是被辜负的感情、还是受折辱的自尊。

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她其实,很痛。

之所以从不对他诉苦,是因为自认活该,他早提醒过她,是她执迷不悟,所以没脸哭诉自己有多惨。

无论事后他怎么问,她就像颗死蚌壳一样,吐不出一粒沙,怎么也不肯透露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有一回,他在商学院的走廊遇到她那个混蛋前男友,当时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带着笑走近,用尽毕生最大的力道——狠狠挥出那记拳头。

然后,甩甩有些麻的五指,越过被揍倒在地的障碍物,心情愉快地拿出手机打讯息——

不要再难过了,我帮你打蟑螂。

那一次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吵过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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