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谈什么这么开心?老远就听到您的笑声。”舒季酉带着笑步入舒老夫人的房间,显然心情并未因被黄宝嫌弃而受丝毫影响。
“在谈嫁衣呢。对女人来说,这嫁衣可是一生一次的重要物什。我当初那件嫁衣不知给我争了多少面子。”舒老夫人说到这里,笑呵呵地望向舒季酉,“你给姑儿可准备好了嫁衣?说给娘听听,用的是什么料子?请的是哪位裁缝?”
“嫁衣?”舒季酉可怜的额角再次被冷汗占领,“我以为嫁衣都是女方娘家自备的。”
明明准备嫁衣的事从来和男方无关,可是一看到自己娘那张皱成花朵般开心的脸渐渐转为苦瓜,舒季酉便不自觉地心虚了起来。
“你不知道姑儿没爹没娘吗?难道你准备那个什么井花观给她准备嫁衣不成?”舒老夫人皱眉摇头,就仿佛自己的儿子是天底下最不可理喻的人一般,“你不知道姑儿答应嫁给你是做了多大的牺牲。万一让她道观的同行知道了她要偷偷嫁人将她抓了回去,你就准备好打一辈子光棍吧。”
“井花……不,是静花,静花观的同……门为何要抓我回去?”花小泵自己也被舒老夫人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完全模不着方向。
“你不是出家人吗?”舒老夫人说到这里,眼神变得警惕起来,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出家人是不能嫁娶的。所以我才催着季酉快些娶了你,等生米煮成熟饭就不怕你的同行来抢人了。”
“噗!”原来舒老夫人把自己当成尼姑来处理了,“老……”想到称谓已经改了,“娘,我们静花观从祖师爷开山建观起就不禁观内弟子的婚嫁。你不必担心会有人来抓我。”
“原来是这样啊。”舒老夫人重重拍了双手,忘记了两手间还夹着花小泵的手,“可我上次夹鱼给你,你为什么死活不肯吃?”
“那是因为我小时候在山上抓鱼烤了吃,结果被鱼刺鲠住了喉咙,不知吞了多少东西都没用,后来还是闭关的师祖提前出关用功力为我化了那根刺才算救了我一命。”我的太上老君咧,她花小泵这辈子也不会再吃鱼了。
“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以后你当家,会不会全家要随你吃素。这回心中唯一一个疙瘩算是消了。”
“老……娘你放心,我烧的红烧桃花肉、盐水桂花鸭和红梅叫化鸡那都是静花观里人人竖大拇指的经典名菜。”
见花小泵和舒老夫人聊得兴致极高,舒季酉正准备偷偷闪人,却被眼尖的舒老夫人叫住:“季酉,你嫁衣的问题还没解决就又想溜?都快成家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没有担当?你可是家中长子,有事要抢着挑起才是。想你爹……”
“娘,儿知道了。你说什么儿照办就是。”舒季酉连忙温和地打断了舒老夫人的絮叨。万一让舒老夫人开始回忆舒老爷的话,那铁定得由两人怎么认识到成亲到生他们兄弟四人一直回顾到爹过世为止。
“当然是最好的绫罗绸缎,还要请最好的裁缝,除了嫁衣还要多做几件内里的衣裳,还有平时换洗的衣裳。总不能让姑儿嫁了你,还天天穿着道袍吧。”
“好,我这就去找城里找最好的裁缝买上好的衣料。”舒季酉偷偷松了口气,总算可以离开了。他下回宁愿冒被黄宝踢的危险也不轻易进娘的房间了。
“城里能有什么好裁缝?!江南太远,那也至少得去京城才行。”舒老夫人看了眼一脸为难的舒季酉,“你还不快点去?十五转眼就到了,哪里还容得你这样拖拉?”
“娘,我和钱掌柜约好了不日启程前往湖南。”他原本想将这位巨富介绍给自己的妹妹作妹夫,没想到妹妹没看上巨富,巨富反倒看中自己作为合伙人。
“不如让我自己去京城挑选衣料和找裁缝吧。”花小泵的提议打破了屋内的僵局。
“那是最好不过。花姑娘亲自挑选肯定比我选的要合适。”舒季酉大声附和,看向花小泵的眼中带着感激。
“可是你一个姑娘家单独往返京城又人生地不熟的,似乎不妥吧。”舒老夫人迟疑不决。
“我有武艺傍身,不怕路上会遇宵小。至于京城,对了,季寅好像在那里吧?”花小泵提起舒季寅时一脸的不经意,仿佛真是偶然想到这件事一般,“既然季寅在那里的话,我到了京城找他便是了,不用季酉大哥特地陪我走一回了。”
舒季酉一听不用自己作陪,连忙热切道:“那我把季寅在京城的住址写给你,再给你选匹快马,备些盘缠。”
“我骑黄宝就行了。”提到“黄宝”时,花小泵脸上泛起了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笑容。
她只要想到自己将骑着他心爱的马去京城找他,就觉得心里溢满了某种暖暖的感觉。那种感觉似乎比“嫁给舒季酉”还能填补心上的空洞。
原来京城如此繁华。
花小泵牵着黄宝走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周遭的新奇与热闹对她全无半点吸引力。
会不会顺利地见到他?
如果见到他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是否想见到自己?
从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法停止地想着他,他,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舒季寅化成一道符被牢牢地贴在了心上?
嘶。
黄宝忽然发出一声欢快的鼻喷。
花小泵转头去看,只见黄宝那溜圆的眼睛中映着一抹让花小泵心跳停拍的身影。
蓦然转首,正对上那双熟悉的褐瞳。
“季寅。”
花小泵还未开口,已经有一个娇媚的声音先她一步唤出了那个在口中盘桓的名字。这声音为何如此如此的耳熟,耳熟到了让她不用看也知道对方是谁。但是那个人怎么可能在舒季寅身边呢?
花小泵带着不确定的神情望向对方,那白如雪的肌肤,那双含着脉脉情愫的妙眼,那琼脂一点的鼻,还有那张桃花般艳丽的唇,自己果然没听错,对方正是当初传授给“媚眼”和“养颜圣水”的冷艳派弟子右冷苗。
“你怎么来京城了?”望向花小泵方向的舒季寅声音带着极大的惊喜,无视身侧美人的顾盼美姿张开双臂大步朝着花小泵而去,“多日未见,真是想死我了。”
花小泵听到舒季寅这些露骨的表白不由心如鼓擂,但又难抑心中的喜悦不由自主想伸手迎接这个拥抱。却谁知就在要伸手触及舒季寅的刹那,他身子忽地一歪一把抱住了黄宝,“黄宝,我可总算见到你了。是不是也想我了?”
所有的火热被那声“黄宝”给彻底冻成了一堆冷灰。望着眼中只有黄宝而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舒季寅,花小泵开始怀疑自己此行的目的到底是来见他还是送黄宝来让他们相会。
“季寅,不向我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吗?”右冷苗娇滴滴地冲着和黄宝“耳鬓厮磨”着的舒季寅道,幽幽望着花小泵的眼神中充满了猜疑和顾忌。
花小泵被右冷苗看得浑身起毛,不明白自己和她从小一个山头长大,她怎么还要装出一副彼此完全不相熟的样子来。
舒季寅对着黄宝说了声“乖”,抬头时视线与花小泵恰巧相遇,褐瞳中生分而客气的笑意是如此疏离,花小泵原本紧张的心情倏地转为失望。
“这位是我大嫂。”舒季寅对着花小泵点了点头,继而介绍起了身边的右冷苗,“这位是右冷苗右姑娘。”
听到“大嫂”二字,右冷苗很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变得妩媚起来,“原来是季寅的大嫂。那我就随季寅叫你大嫂吧,你不介意吧?”
“我还不是他大嫂。”她介意。她介意舒季寅以那样稀疏平常的口吻称自己为大嫂,她更介意右冷苗言辞间与季寅的暧昧不明,什么叫“就随季寅叫你大嫂”!舒季寅才不是冷艳派那些狐媚子该寻的男人。
“咦?”右冷苗红唇轻启,望向花小泵的眸中满是疑惑,显然是对舒季寅和花小泵的说辞不一感到奇怪。
“没两日了。这个月十五便是我大哥的大喜之日了。”说到这里,舒季寅扬唇一笑,仿佛真是在为兄长的喜事临近而欢喜。
这个笑容明明俊朗无比,可为何看在眼中却如此的扎眼?
右冷苗一双冷艳的瞳扫过花小泵那双清澈灵动的眸、那白皙的脸,还有微启朱唇间的一口白玉般的贝齿,眉尖轻微蹙了蹙,“原来大哥和大嫂的喜事已近。可是季寅,我们十五不是要启程去江南吗?”
“没事。”舒季寅连忙宽慰脸上微现不悦的右冷苗,“既然我已和你说定行程,自然不会擅自变更的。”
舒季寅似乎相当在乎右冷苗,她只是轻蹙了一下眉尖,便如此着急地向她保证起来。孤男寡女去江南,比参加兄长的婚礼还重要?既然这样,那她花小泵绝对有件更加重要的事要宣布:“我肚子有些饿了。”
“大嫂,你再往南走没两步就有不少食肆酒楼了。”右冷苗边说边向身后指了指,“你快去吃吧,小心饿坏了。”
自己又不是没长眼睛,前面那些招展的旗幅上大大的“XX酒楼”、“XX食肆”一眼可见。
花小泵眼看右冷苗身旁的舒季寅,故意提高声音道:“娘说了,让我到京城,吃用开销都找老三就是。还说老三在京城待了这么些年,对京城熟悉,买嫁衣的料子让老三帮着选,裁缝也让老三帮着找。”一口气宣读完舒老夫人的“懿旨”,花小泵冲着舒季寅得意地扬起头,“老三,这可都是娘的吩咐。”
她花小泵不是不厚道的人,可这是右冷苗逼着自己拿鸡毛当令箭的。
“既然这样,那照娘说的办就是了。我住顺福客栈人字号客房。大嫂你带黄宝先行去住下,待我和右姑娘买完东西便前往客栈再开一间房就是。”舒季寅边说边自怀中掏出顺福客栈的人字号木牌来递给了花小泵。
花小泵正想接,只感到右冷苗站立的方向射来一道冷冷的视线,伸出的手便又迟疑地收了回来。
“不如我同你们一起去吧。京城我又不熟,再说右姑娘也能相帮我到布庄一起选选合适的布料。”花小泵对着脸上得意瞬间变作惊诧的右冷苗扬唇一笑。
想甩了自己?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