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青因为禁不起好友的拜托,终于只身来到南台湾帮好友的表哥。
好友说她的表哥是有名的导演,经常一个指令下来弄得人仰马翻,表哥的助理一直苦苦哀求只差没有跪下来;她也并非铁石心肠,因此只好答应,可是因为最近为了一件案子无暇分身,只好换她上阵,既然好友有困难,她当然要帮忙。
反正工作简单,只是当导演的贴身小助理,经常在幼稚园里照顾那些花招百出的小萝卜头已经颇有心得,对付一个成年男人应该更能得心应手。
结果,是她想得太美好了。
这个高高在上的导演果然非常人,不仅对饮料非常挑剔,连便当的菜色也会计较。
最初几天,她买的不好,他打开一看,心情不爽就不吃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也弄得她心底有些过意不去。
其他人看在眼底,纷纷安慰她这没什么,导演向来就是如此,幸好难伺候归难伺候,还不会粗口骂人。
梁少青心想自己是来帮好友,总不好弄得她表哥挨饿吧?而且她的耐性与意志力早已自小孩子的身上培养出来了,更跃跃欲试想讨好他。
她视他为一个困难重重的挑战,非要他心满意足不可,这便是她的韧性,更重要的是,只要导演一不爽,其他人就会倒大楣,她既然是来当助理,自然要好好完成工作,才不辱好友的请求。
她观察导演三天,发现了一件事,于是偷偷模模进行一件事情。
那一晚,大伙在餐厅用餐,唯独导演没有下楼,梁少青饭也没吃便拿了东西上楼敲导演的门,当门打开时,他露出了一张不太高兴的脸,不过并没有吓到她。
“导演,吃过了没?”她微微一笑,毫无心机。
孙寄远认出她是这三天每回都几乎让他饿肚子的笨女人,因为是表妹的好友,在她千叮咛万嘱咐之下还不能得罪,真不知他怎么会这么倒霉。
“有事吗?”他冷冷地问。
“是这样的,这是我特别为你去买的便当,老板再三保证适合胃痛的人吃,导演要不要试试看?”
“你怎么知道我胃痛?”因为过去的恶习,导致他现在必须按时吃饭,而且不可过油过咸,然而这件事他并没有对其他人说,甚至连表妹也不清楚,她一个才来不到三天的人怎会知情?
“我注意到每次你吃饭的时候,总是会按着肚子,然后没吃完的剩菜全都特别油腻,我就猜想你是不是胃有毛病,才会对吃的食物特别挑剔,其实你也别放在心底,让其他人知道,这样大家都会帮你注意,要不然你哪天倒下了,你要叫其他人怎么办?”
胃痛是他自己的毛病,他的事情,旁人也无法替他分担,他也不认为有说的必要,可如今心思细腻的她竟发现了,不禁令他意外,孙寄远低头望着手上的便当,突然对眼前的女人有了一丝丝的感觉。
“你吃过了吗?”
梁少青晃了晃另一个便当。“我待会儿回房去吃,其实我也不太习惯吃外头的食物,请慢用,合适的话明天再跟我说。”说完,她离开了。
孙寄远关门,望着桌上一盘盘精致的食物,根本没有胃口,于是打开便当,顿时香气四溢,里头的菜色简单却能自点缀的颜色中看出厨师的用心,他虽然不是营养师也看得出这是个不仅色香味俱全还营养满分的便当,其中更不乏是对胃有好处的食物。
真有这种特别为了胃痛的人而煮的便当吗?
他怀疑地吃了口,一点也不油腻,清淡的犹如自家厨房所烹煮的味道,顿时,会心一笑--这女人对她说谎了。
吃完这个便当,他心情特好。隔天早上,特别起了个大早下楼要吃早饭,正巧遇上也要下楼的梁少青。
“导演,早。”梁少青有礼貌的打招呼。
“这么早,没多睡会儿?”小潘这趟不能跟着来,本来是要请表妹走一趟,没想到来了一个更适合的人,他挺满意。
“习惯了。”最近她正巧排轮休,才有这机会能来帮忙。
“你是做什么的?”
“幼稚园老师。”
“那应该很有耐心?”难怪会愿意为他下厨,大概也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能包容自己的任性。
“算是吧,我很喜欢小孩子,虽然他们有时候很会吵闹,不过没有心机、不懂算计,和他们相处非常愉快。”
孙寄远发现她确实是打从心底喜欢小孩,这让他对小孩有着莫名排斥的感觉居然淡了。“我听说现在的小孩子不好教,个个人小表大。”
梁少青不禁点头同意。“没错,现在的小孩太古灵精怪,不可太道德劝说,更不能太教条,否则他们还不愿听呢,所以我只有把他们当作朋友一样,他们太精了,学得太快,所以教育他们的方式势必得调整。”
“如此听起来你对教育小孩很有一套。”
“没有,只是真心喜欢他们,自然会将心比心。”
“你必定会是个好妈妈。”
“谢谢。”
“对了,谢谢你昨晚的便当,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能再吃到。”
“好,不过……仅限于晚餐,因为那个老板很古怪只卖晚上。”事实上是中午她根本分不开身去借用饭店的餐厅,只有收工后才有时间。
“无妨,有得吃就好,另外麻烦你帮我跟老板道谢,辛苦”她“了。”他含笑,眉目间尽是温柔。
梁少青刹时一顿,羞红了脸,明明孙寄远是对老板道谢,怎么眼神竟如此直勾勾望着自己,应该不会是被看穿了吧?
“好、好的……”一时梁少青竟也结巴了,竟有些后悔在电梯内遇上他。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出来,梁少青本想半途跑走,怎知理由还没想到,他已转过身,朝她微笑,喊她入座,这下她不坐都不行了。
“这里是吃港式早点,想吃什么?”
“我不挑食,都好。”
“你真好养。”他似是满意地说。
“我觉得吃东西本该是享受,即使吃到不好的也能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光顾。”
孙寄远见她摊开白色的布巾放在腿上,再仔细将两人的杯碗筷都用面纸擦拭一递,好似将他当作自己人了,不过他总觉得她是将他当成小孩子。
“不过你比较特别些,因为你有胃痛的毛病,饮食习惯就要改变,要不然愈来愈严重可就惨了,懂吗?”
她真的是将自己当成幼稚园里的小孩了。
“是,老师。”
他这回嘴刹时令梁少青又红了脸,连忙低头致歉。“导演,不好意思,我这是职业病。”
“我喜欢你的职业病。”不只她的职业病,孙寄远发现自己在这几天里,目光逐渐离不开她--这女人无论对谁都客客气气,看似没有主张,温柔的足以让人欺压,怎知,她也是有个性,只是她不似自己会直接表现,而是以她的眼神、口吻来暗示,教人也不敢小觑她。
她就像是流动的水,顺势,不会逆势,无论经过多少弯道、多少悬崖,依然不改她水的本质--清澈、柔软却又有着默默穿石的韧性。
这韧性和他的任性真是天差地远。
她有他没有的优点,有他欣赏的个性,她就像是一片柔软的云能够包围所有人的缺点,教他不禁会想霸占她,偎在她身旁撒娇。
结束了南台湾的拍摄后,两人分开了。
这样便结束了吗?
留下一个令他辗转难眠的心动,就此罢手?
不……他一点都不愿意,他是个行动派,一有打算便会着手计划,不会蹉跎时间,于是他早已打听好她的住处以及她任职的幼稚园,动用所有关系找到小潘的表妹的儿子正巧就在梁少青居住的县市,于是他软硬兼施,甚至还出钱,迫使小潘让表妹的儿子就读那间幼稚园。
最后,他则以叔叔的身份去带他下课。
这一天幼稚园放学,十分意外会再见到孙寄远,尤其他还是来接小孩子下课。
“导演?”她有些吃惊,这样的男人怎会温柔与小孩互动。
孙寄远牵着紧张不安的小表头,来到梁少青面前。“好久不见了。”
“你是小豪的?”
“叔叔。”
小豪抬起朦胧双眼,欲哭无泪,他、他才没有叔叔啦,呜呜,这个冷漠的孙叔叔都不说话,他好怕好怕。
梁少青马上识破,主动牵住小豪,温柔拍拍他的小手,示意他安心。“小豪,你认识这个叔叔吗?”
小豪看了看孙寄远一眼,又看看梁少青,吸吸鼻子点头。这个孙叔叔来他们家里几次,每回都会送他礼物,他是很喜欢礼物却觉得孙叔叔很难亲近,他其实有点害怕,可是妈妈又既要听孙叔叔的话,呜呜,他会不会被带去卖掉啊?
“那孙叔叔要按你回家,对吗?”
小豪再点点头,这是妈妈的交代,说这个孙叔叔往后都会带他回家,呜呜,他好怕好怕喔……孙叔叔会不会打他啊?
梁少青拍拍小豪的脸蛋,示意他放心。“你相信老师,这个孙叔叔其实人很好,绝对不会欺负你,所以不要怕了,好不好?”
梁老师这么说,他稍梢安心了,毕竟梁老师总是说不能说谎,应该也不会欺骗自己。
小豪用力点头,看着孙寄远,露出坚强的一面,孙寄远则是一脸无奈。
“小豪,书包放下,先去跟其他同学玩,老师有事和你叔叔聊一聊。”梁少青对这两人的互动暗笑在心底。
小豪闻言说好,放下书包后又似是想到什么而折回。“梁老师,孙叔叔不是我的亲叔叔,他是潘伯伯的朋友。”说完加入同伴的行列,在游戏间玩乐起来,完全不晓得自己刚刚泄了某人的底。
“原来你不是小豪的亲叔叔,那怎么会来接送他下课?”
“小潘他表妹最近公司忙,小潘自己也忙,所以拜托了我这个最近挺闲的人,反正闲着也闲着,我就来了。”他随意解释,没有刻意琢磨,因为这份自然也取信了梁少青。
“原来如此,看来你人也不错,只要表情再温柔一点,应该就会满分。”
“做人做那么好,有什么用?”
“我觉得很有用啊,难道你喜欢你所爱的人一看见你就吓得直打哆嗦吗?”
“不喜欢。”他并不希望梁少青害怕自己。
“那不就对了,所以你应该多多微笑,微笑是全世界共通的语言。”说毕,给了他一抹最灿烂的笑容。
孙寄远愣了一下,有些懊恼怎么没有把相机带在身上,虽然他已经不再拍照,但他却很想拍她,无论任何表情、任何动作都想捕捉存起来。
他喜欢她的笑容,真想将她装入自己的心底。
那日过后,因为小豪的关系,他们渐渐熟悉,他清楚她是孤儿,只要一得空,便会陪她回孤儿院探望一手养大她的徐老师。
“我是在冬天的时候被扔在孤儿院门口,衣服里只有一张字条上写着我的名字,很老套的剧情吧?可它就是发生在我身上了,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会不会来接我,反正没有他们也无妨,我还有最疼爱我的老师,她真的对我很好,教导我不要觉得自己的出身可怜,因为比我还可怜的人更多,我至少身体健康没有恶疾,有些人虽然出生富贵却是终生躺在床上,所以后来释怀了,而且老师不仅鼓励我读书,还将她的积蓄拿出来供我念大学,我欠她最多……所以只要有时间,一定会回来帮她。”
此刻,孙寄远正站在她身边陪她一块洗碗。
对于这男人竟能挽起袖子默默做家事,梁少青深深佩服不已,至少她认识的男人之中没有一个愿意这么做,而且还是为了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做人懂得饮水思源很好。”他淡淡表示。
“寄远,你人真好。”除了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以外,他是第一个愿意聆听她过往的男人,她对他有很大的好感。
随着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们之间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们会讨论电影、新闻、书籍、兴趣,种种无趣话题由他们来主导总是变得格外有趣,他们的默契以及感情也慢慢加温。
她逐渐发现这个男人甚至比她还要了解自己,她的生命中似乎再也不能缺少他了。
“不要发好人卡给我,我不是好人,”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若非居心不良又怎会这般殷勤,只是这份殷勤之中也多了些柔和。
“为什么男人好像都不喜欢当好人?”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听见这种话了。
“因为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原来如此。“不过,我喜欢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