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大理走海路至保州,船顺水而行,速度比之陆上快了许多,但越向北行天候越渐寒冷。
老李找来一件较厚的外衫为静坐在船舱窗下的莫怀惜披上,嘴上忍不住叨念着:“三爷,天寒风大,小心不要着凉。”
无声笑了下,莫怀惜单手支额,靠在窗下。
“老李,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拉着外衫的衣角,莫怀惜问,侧头“看”着窗外黑漆的夜色。
“十月十三。”
“还要多久?”莫怀惜轻地问。
“若无意外,后天清晨便可抵达保州城。”老李回道。
莫怀惜略点了点头,“保州城现今情况如何?”
“夫人于半月前抵达保州,当日率军击退攻城辽军,及时解救了驻守保州城的军民。后主动发起攻势,亲率大军,与辽军一番激战后,大败辽军,成功使辽军退至保州三十里外,目前两军暂时都未再有动作,封闭多时的保州城现已打开城门,百姓也逐渐恢复日常生活。”老李低声回报探子最新传回的消息。
“她亲率兵出阵?”莫怀惜眉峰上挑,似笑非笑。
“是。”
略向上勾起唇角,这种神情倒让老李一怔,不明白莫怀惜心中所想为何?
莫怀惜却不想他人心中做何感想,将话锋一转问道:“京中现在有何情况?”
“大军出发多时,最近不断有捷报传至京中,圣上龙心大悦,同时也已下令挑选将领,将后方粮草及其他用度及时押送至边陲,以免延误战事。苏勤再度推荐吴少将担当此责;贤王则推荐曾随军出征过的宁小侯爷,圣上还未下最后定论。不过,最新消息回报宁小候爷日前出城时,回程时在城外为了搭救一名老者不慎受伤,怕是不能担此要务。”老李沉声回道。
莫怀惜冷笑一声,不慎受伤吗?时间倒真是巧合得很。
就不知这伤是自己所致,还是他人所伤!
宁小侯爷之父生前也是朝中大将,为国为民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可惜宁小侯爷虽有几分斤两,但性格太过优柔寡断,难成大器。承了父亲生前留下的权位,却一直未再有作为,在朝中是个有名无实的小侯爷,所幸为人尚算殷实,想来贤王会选择他押送粮草也是思及他之人品。
不过苏勤在朝中权势甚大,暗中对宁小侯爷使些手段,令其不得承此要务大有不可能。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但苏勤这个老匹夫却丝毫不放过自己的亲生女儿,其中缘由为何,令人费解。
莫怀惜若想清楚其中原委也非不可能,不过此事他希望苏染能亲口说与他听,而非假他人之口。
“若是吴少将押运,倒省了我不少麻烦。”莫怀惜轻笑,声线下沉,一股阴柔犀利之感浮上。
夜深天寒,海风由半开的舱窗吹入,染得一室寒意。
笔上蕴上一点墨,指尖触在信笺的边缘,此时方才回了日前苏染的回信,却也仅是写了寥寥几字,站在一旁的老李看了,一张黝黑的老脸不免又是一红,心中真感叹,三爷当真是转了性子。
所幸三爷看不到,不然他这张老脸还真不知要摆出什么表情。
“将信送出。”折好信笺交给老李,莫怀惜道,面上一抹浅笑。
“是。”
待老李退出船舱,莫怀惜将手伸出窗外,冷风由指间穿过,不过片刻手上便一片冰冷。
收回手掌,莫怀惜不以内力趋散寒意,敛眉垂目,唇边那抹笑甚愉悦。
见字一解相思意。
他的相思,岂是简简单单七个字可解的。
头微微向上仰起,靠在舱板之上,船舱内晕黄的灯光投照过来,沿着白皙的颈项画出一条好看的曲线,没入衣领之中,莫名有股邪魅之感。
戚闻月站在莫怀惜舱门口,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握住食盘的手指用力地略微泛白。
自在大理第一次见到莫怀惜那天起,她便暗下决定此生非莫怀惜不嫁。
只有如此俊逸出尘,绝世无双的男子才配得上她,至于那些丑陋粗俗的男人从来不能入得她眼。
如今她已长大成人,依着莫怀惜对她的宠爱,任她在莫家别苑中来去自如,等于默认了她的地位,至于为何迟迟未向她大哥提亲,一定是三哥不好意思开口,怕大哥拒绝,一定是这样的。
至于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宋室女将军,肯定是她厚颜无耻地赖上三哥,听说她的爹亲是朝廷重臣,便想仗着权大势大嫁给三哥。
哼,三哥一定是为了保护家人,才不得不被迫答应娶她的。
真是不知羞耻的女人!
为了三哥和她以后的幸福,她一定要将那个无耻的女人除掉。
戚闻月想得入神,目中闪过凶光,浑然忘了她正站在莫怀惜舱门前。
似未察觉到有人站在门前,莫怀惜闭目靠在舱板上,眉间慢慢显出一抹沉思的神色,唇边那丝浅笑始终未曾敛起。
辽兵虽退出保州地界,但如果连夜突然发兵攻打,也可攻他们个措手不及,是以苏染在一战得胜后,便沉思下一步要如何固守好保州的同时,将辽军赶回宋辽边界。
如将兵力两分,部分留守保州城,再派大部分军兵与辽军交战,只怕在兵力方面会不敌辽军,必须在辽国援军未到前,一鼓作气将现有辽军击溃。
沉思地看着手中关于辽军方面探子回报的消息,苏染眉头深锁。
除却战事,还有一事令她忧心,未至保州前她不明城内情况,未想到城中百姓不单是因为连日战事,不必再被困城中,还因战火未染至保州前,保州都检巡察司便事先搜刮城中百姓钱粮,逃离保州,置全城百姓于不顾。
在明了城内情况后,苏染下令城内部分生活困苦的百姓可与军中兵士一处用食,此举大大消耗了平日粮草的用度,如果后方粮草未能及时运到,只怕不仅仅是军中兵士要挨饿。
不过,援助百姓一举,也安定了保州城中惊慌焦躁的民心。
忧心地踱出暂作为将军议事处所的都检巡察司衙门的书房,苏染紧锁秀眉,一身红衣在日光下鲜红得刺人眼目,却又是那般明艳。
守在院中的几名兵士不时偷眼打量过来,眼神中含着尊敬与钦慕。
听到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苏染抬首,看到一只体态稍嫌过胖的灰色信鸽直直冲她飞来,大有欲撞来之势。
急冲而下,在苏染身边转了两个圈,落在苏染肩头,爱娇地用头便向苏染脸颊蹭去,完全不认生。
苏染先是一怔,随后忍俊不住,“哧”声笑出。
拿下鸽腿上所绑的竹筒,展开内中信笺,苏染怔愣当场。
“来人。”惊讶盈于心头,苏染高声唤道。
“将军有何吩咐?”守在一旁的兵士上前一步,拱手问。
“立即去查明近日是否有陌生人进入保州城,若有消息立时回报。”
“是。”兵士领命而去,心中思索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军情,但看苏将军脸色又不大像。
疑惑地抓抓头,他还是认真去办好将军交待的事好了,反正这些大事也不是他这种小兵可以瞎操心的。